外国留学生与汉语本族语者词汇认知策略使用研究*

袁凤识 赵慧敏

(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100144,北京)

认知语言学认为,知识是个体通过与环境互动得来的信息,学习者在学习的过程中会使用一些学习策略来识别、理解、获取和维护这些信息。学习策略是学习者采取的一系列有助于学习的技巧、方法或者有意识的行动(Chamot)。[1]学习策略包括社会/情感策略、认知策略和元认知策略,每个策略又有具体的、可操作的过程。[2]词汇学习认知策略包含：重复策略、联想策略、听觉策略、分类策略、猜测策略、笔记策略、情景策略和字典使用策略；词汇知识是个体与环境互动而得到的信息,学习者通过处理互动中获得的信息而习得词汇,在处理这些信息时学习者会运用认知策略来提高其词汇学习效率。[3]

国内外关于词汇学习策略的研究已经成果颇丰,但以往研究对象大多集中在英语作为二语的学习者,以汉语作为外语的外国留学生为研究对象的调查较少。 江新和赵果通过汉字学习策略量表调查了在华汉语学习者的学习策略使用情况,该研究选取138 名来自不同国家的初级汉语学习者,研究发现留学生最常使用的是整体字形策略、语音策略、笔画策略和复习策略,最不常用的是归纳策略。[4]鄢胜涵调查了在京学习汉语的113 名外国留学生常用的词汇学习策略,该研究所采用的汉语词汇学习策略调查问卷改编自Gu & Johson[5]的研究中使用的量表,调查结果显示,在认知策略中,留学生最常使用的是查字典策略,猜测策略和记笔记策略也较为常用,较少使用记忆策略。[6]张利蕊和万莹调查了中亚五国110 名留学生汉语学习策略的特点,研究发现中亚五国留学生最常使用的学习策略依次为：社会策略、元认知策略、情感策略、补偿策略、认知策略和记忆策略。[7]

以往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理论基础和设计思路,但是具体考察认知策略的研究较少,尚未有研究专门针对认知策略及其各个子策略的情况进行调查,尤其是这些研究没有将研究结果与中国被试进行对比。 因此,本研究着重对此进行调查分析。

1 研究设计

1.1 研究问题

1)中国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情况如何?

2)外国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情况如何?

3)中外被试的汉语词汇认知策略是否存在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

1.2 被试

本研究的被试分为外国被试和中国被试。外国被试为在中国内地各高校学习的106 名在华留学生,主要来自日本、韩国、俄国、法国、意大利、蒙古、印度等16 个国家。 30%的外国被试有3 ～5 年学习汉语的经历,16%的被试学习汉语的时间在2 年以内,学习汉语5 年以上的被试仅占8%。 男生占34%,女生占59%,有7%的被试未透露性别；75%年龄在18 ～25 岁之间。

中国被试为来自北京市某小学的90 名六年级学生,他们的母语均是汉语。 年龄分布在12 ～13 岁,其中男生59(59%)人,女生41(41%)人。选择小学六年级中国被试,主要是考虑到小学六年级学生的汉语能力与HSK 四级水平的汉语能力基本一致。 根据《新汉语水平考试大纲HSK四级》的介绍,HSK 四级的汉语能力相当于国际汉语能力四级。 《国际汉语能力标准》中对国际汉语能力四级的总体描述为“能理解一般社交场合或在工作、学习等场合遇到的语言材料,能就熟悉的话题与他人交流”。 这一描述与《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新课程标准》对小学六年级学生汉语总体能力的描述基本一致。 鉴于本研究中外国被试的汉语水平基本处于HSK 四级或以下水平,我们选择了与其汉语水平基本相当的小学六年级中国被试作为对照组。

1.3 研究工具

本研究所采用的词汇认知策略问卷改编自Gu & Johnson 研究中所编制的英语词汇认知策略自陈量表。[8]问卷包括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收集被试的个人信息,包括国籍、年龄、性别、汉语水平、学习汉语年限等。 第二部分为汉语词汇认知策略问卷,共有18 题分别调查6 个子认知策略使用情况,分别是重复策略、联想策略、分类策略、猜测策略、笔记策略和字典使用策略。 被试需要根据五级量表对18 个题目进行回答。

1.4 数据收集与分析

本研究首先进行了试测,并根据试测结果,删除了问卷中包含有生僻词的题项,最终确定正式测试使用的题目共18 个。 在正式测试开始前,首先由监考人员解释了答题规则,然后按顺序将测试卷发给学生,并要求被试在20 分钟之内完成测试。 在测试过程中被试不可以使用词典或手机等辅助工具。 收到外国被试106 份,有效问卷100 份；中国被试问卷90 份,有效问卷87份。 在测试结束后,运用SPSS24.0 进行独立样本t 检验。

2 结果与讨论

中外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结果,见表1 所示。

2.1 中国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结果

根据表1 的统计,中国被试词汇认知策略的平均值为4.028 6,说明中国被试在学习汉语词汇时经常使用认知策略。 中国被试各子认知策略的平均值均处于3.5 ～4.4 之间,平均值从高到低依次为：联想策略、猜测策略、查字典策略、记笔记策略、重复策略和分类策略,各子认知策略的使用频率都较高。 使用频率最高的是联想策略和猜测策略,查字典策略和记笔记策略居中,重复策略和分类策略使用的频率相对较少。

这一结果与Gu & Johnson[9]、丰玉芳[10]的结果基本一致。 中国被试使用最少的两类认知策略是分类策略和重复策略。 重复策略即依靠死记硬背来机械地记忆词汇。 中国被试较少使用重复策略,这体现出他们在学习汉语时的灵活性和多样性。 对于中国被试来说,汉语是本族语,因此在学习汉语时有语言环境、文化背景以及社会环境等优势,这些显著的优势也使得中国被试在学习汉语时可以使用灵活多样的方法,而不是局限于死记硬背。 Gu & Johnson 认为亚洲的学习者注重意义为中心的学习方法,反对机械地学习词汇。[11]

表1 中外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情况差异

中国被试分类策略使用的频率最低,这一结果可能与本研究所选择的被试有关。 分类策略的使用需要学习者拥有丰富的词汇量和词汇知识,包括搭配、上下义、近反义、外形、词性和发音等知识。 本研究中的中国被试均处于初等教育(小学六年级)阶段,虽然是汉语的母语者,但是由于受到汉语深度知识贮备、生活经验、社会文化背景知识等的局限,词汇量和词汇知识都有限。 此外,把单词按照上下义、外形、发音等来分类是一个范畴化的心智过程,范畴化过程与人的认知能力有关,不同被试的认知能力不同。 再加上本研究的中国被试年龄大多处于9 ～11 岁,归纳总结这种高级思维能力对于这个阶段的大多数儿童来说都较弱,因此分类策略使用最少。

2.2 外国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使用情况结果

从表1 看出,外国被试词汇认知策略的平均值为3.504 9,词汇认知策略使用处于中等水平。外国被试查字典策略、猜测策略和记笔记策略的平均值均处于3.5 ～4.4 之间,表示被试经常使用这些策略；分类策略、联想策略和重复策略的平均值在3.4 ～2.5 之间,说明外国被试对于这些策略的使用情况较为一般。 外国被试词汇认知策略的平均值从高到低依次为：查字典策略、猜测策略、记笔记策略、联想策略、重复策略和分类策略。 这一结果与以往研究Gu & Johnson[12]、Fan[13]、鄢胜涵[14]、朱竹[15]的结果也基本一致。 鄢胜涵的研究结果发现最常使用的是查字典策略,再次是猜测策略,较少使用重复策略。[16]这种研究结果的一致性可能是由于本研究与鄢胜涵的研究在调查对象和研究工具方面的相似性造成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外国来华留学生的汉语词汇认知策略具有一定的规律性。[17]

外国被试在学习汉语时经常使用查字典策略、猜测策略和记笔记策略,这三种策略的均值都处于3.5 ～4.4 之间。 这一结果可能是因为这三种策略都较为简单、直接,使用的门槛低。 与之相比,对于联想策略、重复策略和分类策略,外国被试使用情况一般,平均值在3.4 ～2.5 之间。联想策略和分类策略使用频率较低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两种策略使用的门槛较高。 联想策略要求学习者在新知识和旧知识间建立联系；分类策略需要学习者把已有的词汇按照发音、外形和意思等进行范畴化。 这两种策略的使用都要求学习者有一定的词汇量和词汇知识。 作为外语学习者,外国被试的词汇量有限、对词汇深度知识掌握的也不够扎实,因此使用这两种策略时会有困难。 重复策略比较枯燥乏味,有时甚至会打击学习者学习外语的积极性。 随着科技发展,学习者的学习策略也越来越多样化。 重复策略对于中外被试者来说都使用频率较低,说明学习者可能更倾向于采用其它方式或媒介来学习记忆单词,例如手机应用、词汇学习软件等。

2.3 中外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的差异

表1 显示,中外被试汉语认知策略的使用存在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p＜0.01),尤其在重复策略、联想策略、分类策略、猜测策略和记笔记策略的使用上,呈现出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p＜0.01)。中国被试在学习汉语时比外国被试更经常、频繁使用认知策略及这些子策略。 对于查字典策略的使用,中外被试之间的差异刚达到统计学上的显著性差异(p＜0.05)。 外国被试使各类词汇认知策略的均值均低于中国被试。

中国被试和外国被试都经常使用猜测策略。猜测策略需要学习者根据上下文语境、词语的外形、文章的主题、与前后单词或句子的联系来猜测词语的意思。 猜测策略使用频率较高可能有很多原因。 首先,这可能是因为学习者对语境中的其它词汇掌握较好,有丰富的词汇知识,对上下文语境理解的较为透彻,所以才会选择猜测策略。 从上下文中猜测词汇必须具备较好的语言水平,包括正确辨别词性、词根及词缀的能力。[18]

从表1 看出,中国被试最常使用的策略是联想策略(M=4.193 7),平均值均处于3.5 ～4.4之间,说明中国被试在学习汉语词汇时经常使用这种策略；而外国被试对于联想策略(M=3.391 4)的使用情况一般,平均值处于3.4 ～2.5 之间。笔者认为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中外被试之间的词汇水平及词汇量的差异造成的。 联想策略主要依赖于新旧知识以及部分和整体的联系,学习者通过联想旧知识与新知识的相同或相似之处来学习新的词汇。 使用联想策略的前提是学习者需有一定的词汇基础和词汇知识。 外国被试较少使用联想策略,说明其词汇基础较为薄弱、词汇量也相对有限。

查字典策略是外国被试最经常使用的策略；对于中国被试来说,查字典策略的使用频率中等。 很明显,外国被试比中国被试更依赖字典。通过查字典来学习词汇是最直接简便的方法。使用查字典策略,学生有可能是为了理解文章,也有可能是为了扩展知识面。[19]外国被试的汉语词汇量较少,为了搞清楚生词的意思、用法或背后的典故,外国被试经常使用这种简单直接的策略。

3 结语

在本研究中,我们运用词汇认知策略问卷调查了中外被试汉语词汇认知策略的使用情况。调查结果显示,中外被试在总体词汇认知策略及各子策略的使用上存在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中国被试的均值显著高于外国被试,尤其是在重复策略、联想策略、分类策略、猜测策略和记笔记策略的使用上体现出显著差异。 中国被试最常使用的认知策略是联想策略,而外国被试最常使用的认知策略是查字典策略。 结合本次研究结果,笔者认为今后对外汉语教学中要加强对学习者认知策略的培训,尤其要加强培训学习者较少使用的联想策略和分类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