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福尔摩斯”探“案”详情解密
2020-06-02□南人
□ 南 人
福尔摩斯般的探案者,是一群流行病学调查的“病毒捕手”。他们跟踪病毒,关切每一例病患因何患病;与病毒赛跑,找到密切接触人群尽早隔离观察;回溯病毒来源,在病例间探寻联系,直至找出最初感染的“零号病人”和释放病毒的潘多拉魔盒。
刨根问底似破案
跟公安做笔录、记者做采访类似,流调的第一步工作是:问。
14 天内到过哪些地方?每一天的移动轨迹是什么?乘坐了哪些公共交通工具?接触了哪些人员?去过哪个医疗机构就诊?
上海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孙晓冬表示,问完一个疑似病例的情况,至少要两个小时。如果疑似转为确诊,还要补充完善信息,最多达10 个小时。有时可能要重复五六次以后,才能把故事基本说圆。
在上海,黄浦区1 月26 日发现的2 例患者是个“悬案”:没有湖北旅行史、可疑人员的接触史,也没有食用过野生动物,查不出感染来源。直到1 月29 日,宝山区出现3 例确诊患者,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病毒传播可能因为一次聚餐。“一开始黄浦区的患者并没有想起有过聚餐,直到发现宝山的确诊病例,黄浦区患者才告诉流调队员这条线索。”孙晓冬说,“流调人员会用各种提问方式,不断地去提示、引导,帮助对方回忆,但人的记忆差别太大,有不少信息存在误差。”
不只是记不清,有的患者甚至故意隐瞒行踪。面对这一情况,由于流调人员没有执法权,只能帮助患者舒缓压力,引导他们自己说出来。“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孙晓冬说。
让病例“孤岛”连成片
建立起黄浦区和宝山区的患者关系后,这5 个病例依然是个悬案:找不到传染源,5 位患者都没有湖北旅行史、湖北人接触史。进一步摸排发现,宝山的3 例病例曾经去过安徽蚌埠参加婚礼,其间曾经多次到某健身房进行健身活动——发现高度怀疑线索。
印证则来自安徽蚌埠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蚌埠龙子湖区国祯广场元素健身房有确诊患者,而此前在此健身的人士中,6 人有从武汉返家记录。
如果不是蚌埠市的公开信息具体到了一家健身房,上海疾控人员恐仍将对该案的病毒源头一筹莫展,在大量冗杂信息中迷茫一段时间。
宁波15 秒接触即感染的案例,此前也是悬案。在发病前的14 天内,患者秦子毅没有疫区旅行史,没接触过野生动物,病发前主要在江北地区活动,与辖区内已确诊患者不相识……
直到公安机关通过比对公共视频后发现,该男性患者在买菜时与一路人(目前已知为确诊患者)在同一摊位有过短暂(约15秒)的近距离共同驻留。“15 秒的接触不是流调组最先发现的,是公安机关通过视频和病例的行踪轨迹追踪才发现的。”专家透露。
15 秒的关键线索,让秦子毅从一座“孤岛”,变成了整张病毒传播树状图里的一根枝蔓。他在菜摊前偶然遇到的路人,是一名61 岁女性确诊患者陈澜,1 月19 日上午10:00,她搭上了一辆旅行大巴车,参加香客们自行组织赴宁波天童寺的祈福活动。她并不知道同车的乘客胡某,在这一天已经开始感到畏寒、发热,尚未及时就诊。截至2月2日24时,与此次祈福活动相关的感染者已有25 人,其中14 人是同一辆大巴车上的乘客。
流调结果显示,所有劳师动众的追溯极可能要归结于:1 月17 日晚胡某参加了宁波海曙区一美容养生会所老板组织的聚餐,聚餐中有去过武汉的人。
“流调不是万能的”
与公众一样,孙晓冬发现一些政府官员有时会过度依赖流行病学调查结果,觉得“把(确诊病例的活动)轨迹一公布,把信息一查,把这个人一锁定,什么东西就都能够搞明白了”,他一直在劝说政府官员接受客观事实:流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非一开始就能搞清所有的情况,即便流调到最后,也未必能真正把问题都搞清。每次信息公开看似破了案,其实流调人员依然战战兢兢,一些“反转”新闻好像“打了脸”,实际是流行病学调查不断深入后出现的新发现。
上海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孙晓冬
2 月9 日,晋中市卫健委官网发布了一起确诊病例的生活轨迹:65 岁的新冠肺炎患者王某花从2019 年12 月25 日离开武汉,到2 月5 日确诊,前后一共42 天。媒体敏锐捕捉到了这一信息,并很快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新冠肺炎的潜伏期可能长达42 天之久吗?关键词“42 天潜伏期”敲在人们心上,加重了公众对开工日期延长、防控措施升级的焦虑。没想到,两天后更新的信息让公众悬着的心落了地。原来,该患者的儿媳妇已于1 月25 日确诊,经平遥县疾控中心流行病学调查,王某花为她的密切接触者,一起吃过饭,系二代病例。
决定流调报告质量的外部因素还有很多。流调工作需与医院、公安机关、社区甚至监管部门配合,造成了一些难靠自身突破的瓶颈。例如有些地方的监控储存时间短,找到线索再去追溯已经太迟;有的现场被第一时间消毒了,采集的环境样本拿回去检测不出来什么东西。
人才是最关键的
孙晓冬介绍,“全市上下疾控有两千多人作为流调人员储备,这还不算在实验室做检测的人手。”不过,国内广大基层、乡村地区,各级疾控中心的人力储备远不及上海,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有的流调人员从疫情暴发开始从未轮休,忙于奔赴现场调查,只能在车上小憩。在疫情严重的湖北省内,流调人员更是紧缺。
一位北大公共卫生学院的毕业生表示,她的同学毕业后的首选都是留在北京,其次是杭州这样的大城市,以及家乡的省会城市。公卫专业稍弱的院校的毕业生,也更多选择在地级市找工作,“地级市的疾控人员还能保证有很多是公卫专业的,再到县一级就很难说了。”“殊不知,人、财、物里,人才是最关键的。”专家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