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学行知论

王泽阳

序：夫行知之论，古已有之，百十年来，唇舌不断。或言大道通俗，无复敷衍。然余观今之学林，能言善道者众，而知行合一者寡，性情空灵者聚，而诚朴笃为者疏。盖未能真知学也。吾非师长，无意训人，然为学子，自有难责。珠玉在前，未敢不尊；浪高于后，犹有可言。此余所以为此篇而不胜赘述者。

古语有“知是行之始，行乃知之成”云者。前人多以知行往复，相得相成而解之，愚以为不可。此虽同为行、知，而有异也。前者为始知，后者为成知；前者为小知，后者为大知也。是小大、始成之际，非以他物，一“行”字而已。

夫始知者，明心所需，求心所得，小知也。昔孔子欲复周礼，作《春秋》而全六经，何也？始知者也。作述之行始于知欲，其为小知。今有师欲养君子而植佳木，何也？始知者也。植花之行始于知欲，其亦为小知也。然小知者，实欲求耳。欲求之心，犹寒鸦羡乎晚照，春燕思乎云枝，非韩退之“人非生而知之者”之知也。

韩子之知，非多方寸之欲，乃身体力行，化欲为实，以实得知，此之谓成知。六经育贤，佳木养人，皆此理也。

夫成知者，行后之得，得而悟之，大知也。既行，方明其真义而不惑，晓其奥妙而不迷，得其广涵而不惘，达其善果而不丧也。九州之内，屠呦呦焚膏继晷以成青蒿素，成中医之知也；九州之外，普朗克兀兀穷年以达量子论，成造化之知也。昌黎之知，其谓之“学”而实为行之外延已。行所成知，犹临木而拈花，攀云而问月。俯仰之間，信可乐也。

尝有一言云“纸上得来终觉浅”，斯人当勿以其弗行。其是行，乃行于卷轴。卷上山水，腕底芳华，虽美而难及，虽善而难解，盍能不觉浅已？盖行成知，亦有小行大行之分。余谓求之经史为小行，求之大块为大行。

小行者，博集群典以至皓首，方成其奥义满腹。试若问之，必口似悬河，而品之真味未能尽也；大行者，事必躬亲以至恒年，如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者，其不啻讲经论道，而品之真味亦能善也。

小行大行皆不可废。此二者达知成知，唯深浅之憾。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小行以始知，大行以成知，君子也；事无巨细皆大行以求，小人也；以小行而妄得大知，竖子也。

天下琳琅，吾往何方？知琳琅而往，目见旖旎，心殢东君，小知之功也。

吾往之方，天下琳琅。行所求之想，血汗相浇，以开大妙，大知之功也。

夫人必行而后知之，知而后复行，是知也。若有所欲必以行，若有所行亦必知。求道之行，荆棘蓬榛，绵延户牖。唯得以鲲鹏之心，砥砺行之，尚可雅望。

行而知之，知而行之。此万古不易之道，而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