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 离

尤今

在乌干达，出发到默奇森瀑布国家野生动物园之前，丛林导游安德鲁便再三地告诫我们，非洲的水牛和野象，貌似驯良，其实是高度危险的，绝对、绝对不要为了摄影而靠近它们。

安德鲁指出，游客常常将亚洲水牛和非洲水牛相混淆，实际上，前者已经被驯化了；后者呢，习性凶猛，比张牙舞爪的狮子更为危险，是非洲伤人最多的动物之一。

那天早上，我们坐着四轮驱动车子，进入了处处暗藏危机的野生动物园。

车行不久，我便看到了一大群水牛浸在泥泞的水池里，安安静静地进行“日光浴”。安德鲁解释，水牛怕热，白天常爱泡在水里，或者，躲在阴凉处歇息，晚上气候转为凉爽时，才出来寻觅草粮。非洲水牛是群居动物，由斗性顽强的母牛统领。它们的性子是如此的凶悍而又暴戾，整群出现时，即连拥有“万兽之王”称谓的狮子也退避三舍。

我注意到有形只影单的水牛像高深莫测的哲学家，静静地在草原上徜徉，仿佛在享受沉思冥想的乐趣；可安德鲁明确地指出：像这类离群而居的“独行侠”，往往是危险性最高的，事緣水牛好斗，常常为了争取领导权而进行恶斗，斗输了的，便被赶出群体之外，寂寞终老。这些硬生生地被“放逐”的水牛，满腹怨怒，脾气火爆，千千万万惹不得。偏偏有些游客看到区区一头水牛在闲适地浪荡，认为构不成威胁，便开门下车，近距离拍照，结果呢，被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过来的水牛撞得肚破肠流，当场死于非命。

非洲另一种必须 “敬而远之”的动物，是野生大象。

亚洲大象和非洲野生大象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温驯可爱，可以让人骑着去寻幽探秘，它们在接受了驯兽师的训练之后，能够在马戏团里进行各种逗趣的表演。至于非洲野象嘛，性情凶残，不易驯服。想要骑它？连门都没有！

和非洲水牛一样，野生大象也是群居动物，唯象群是由雌象所引领的。在野生动物园，我看到一头雄赳赳的野象神气活现地在前方走着，后面一群大象小象安之若素地跟随着，秩序井然。其中两头大象远远地落在后头，长长的鼻子相互缠绕，好似耳鬓厮磨的样子。安德鲁笑嘻嘻地说道：“瞧，这两头共浴爱河的野象，正在甜蜜地调情呢！”

安德鲁透露，曾有一名游客，觉得大象调情的方式非常可爱，便大胆趋近，用活动摄影机拍摄，那头隐私被干扰的雄象怒不可遏，猛然以那根缠绵缱绻的鼻子大力扫向他，他仰天翻倒，大象觉得还解不了气，继而用鼻子把他卷起，高高地举起来，重重抛掷于地。这时，游客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五官不辨了！安德鲁说，大象的皮，又厚又粗，皮上有纹路极深的皱褶，只要轻轻地触及人们脸部，薄嫩的脸皮立马会被它惨惨地磨掉。

从安德鲁的叙述里，我发现惹祸上身的游客，都是因为一厢情愿地想要拉近他们和野生动物之间的距离而被伤害的。

距离，是很奥妙的。它是彼此自由呼吸一个美丽的空间，这个空间，是必须被尊重的。一旦逾越了界限，当然会引起强力的反击啦！一切苦果，都是咎由自取的。

人与动物之间，需要保持距离；人与人之间，何尝不呢？就算亲如夫妻，也需要一个属于自我的活动空间啊！

保持距离，既是自重，也是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