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鹿角椅”看后金的家具审美特征
2020-05-31XuFang
■徐 芳 Xu Fang
(沈阳建筑大学,辽宁沈阳 110168)
1 后金的继承与发展
后金是明朝后期建州女真族努尔哈赤领导的强大政权,延续生存在东北地区黑水白山之间女真族豪狂凶悍的性格,继承女真人矫勇善战的民族特征,经过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数年间的励精图治,政权逐渐强大于明朝,1644年入关开始对中国实行长达二百六十余年的统治,在中华历史上拥有着重要的意义[1]。
后金继承满族先人女真人骑射的生存必备技能,流淌着尚武精神的鲜血。皇太极在位期间,清朝前期实行“满汉蒙一体”的民族政策,促进了我国多民族关系的融合,为清朝具有多民族文化特征的家具特征做出了无可比拟的贡献。
努尔哈赤是女真人的后裔,祖辈多有明帝近臣,入朝进贡,效忠于明朝,勇猛果敢,功绩赫赫。努尔哈赤从小受其祖父辈的影响,有忠心报国的愿望,努力学习吸收汉文化、习汉语、识汉字。1583年,随着祖辈的军功伟业完成对建州女真族的统一,努尔哈赤开始统一女真各部。1616年,八大臣出班于座前,称58岁的努尔哈赤为大英明汉,国号“金”,史称后金。随着后金的建立与强盛,与明的矛盾不断增强,1618年,大英明汗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诏书》诉告天下,誓师伐明。经抚顺战役、清河战役、萨尔怒战役后,于1621年攻下沈阳,又逐步紧逼辽阳,定都于辽阳。1625年,后金迁都沈阳。后经宁远战败,努尔哈赤心情抑郁,与历时四十三年死去。
2 “鹿角椅”展现的后金家具审美特征
2.1 “鹿角椅”的造型特征
清太宗皇太极御用鹿角椅,是清初流传至今的极为少数的传世之宝,由于体量过于庞大,经2011年赴台北历史博物馆展出后,一直存放在库房内,直至2017年在沈阳故宫从未开放过的“敬典阁”展出。清太宗继后,康熙、乾隆、嘉庆、道光诸帝对鹿角椅爱不释手,并且满族将骑射看作为民族文化,是满族致胜的法宝,并且每年都会进行骑射活动,因此纷纷效仿,将骑射狩猎捕获的鹿角设计成御用座椅,存放于紫禁城、圆明园和避暑山庄内。民国时期,沈阳故宫曾经将大政殿作为办公区域,当时的大殿内,一片狼藉,鹿角椅已经不知所踪,几番辗转,终于又回到了沈阳故宫,至今作为镇馆之宝保存在沈阳故宫博物院。
鹿角椅的做工于明末清初,仍旧保持着女真族入关前的风格,并带有明式家具的特征。座椅整体通高119.2厘米,靠背长63.2厘米,鹿角周长184.5厘米,左角长93.5厘米,右角长91厘米,椅座高57厘米,椅面长82.8厘米,宽52.7厘米。椅上部的鹿角共分12支叉,两侧各分4支叉,利用鹿角天然美的弯曲流线作为扶手型体,巧妙的与座面相结合(图1),另外各分8支叉,向靠背板后侧舒展(图2),造型独特,简洁精炼,与1631年,在大凌河战役中,皇太极带领八旗“围城救援”的尚武精神不谋而合[2]。总体造型粗旷,质感厚实,与传统的明式家具相比,继承了后金民族的气魄,反应满族早期朴实的民族个性。
靠背板用攒框制成,上截雕开光镂空云纹(图3),中间镶木,下截落堂亮脚透雕卷草纹加金漆(图4)。两侧呈对称形式设立柱连接鹿角与下侧座面。椅下部整体为木结构,座面呈长方形,座心采用棕绳编织而成,座面下为束腰,束腰上下装托腮;下部四腿采用瓶式立柱,并饰有浮雕花卉图案;椅腿下部为外翻马蹄足托泥式;鹿角椅前部设置木质脚踏[3]。
鹿角椅兼备着防御的作用。古人类学遗迹研究表明,早在170万年前的元谋人已经开始用鹿角制造工具。在古代战争中,骑兵以其速度性之快,杀伤力之大,操纵性之灵活的声势,而使军队造成巨大损失,为防御外敌骑兵偷袭军营,将木棒通过削尖在制作成栏栅形式,形状如同鹿角,因此也被称作“鹿角”。从清王朝的创立到统一天下的过程来看,武功创业的尚武精神功不可没,清入关后,历代皇帝也将其作为基本国策,历代沿袭。正因为清王朝诸帝对武功具有较高的评价,以至于防御工具的制作更加严谨。鹿角椅上部的鹿角,以中心对称形式向两侧有规律延展,线条自然弯曲,向外部撕咬,敌人靠近时也要小心翼翼,同时,鹿角向外部伸展的形体也在见证着后金武功创业的历程。
2.2 “鹿角椅”的材料特征
鹿角有着“权利、富有、长寿、和平”的寓意[4]。鹿是骑射狩猎重要的围捕对象,每当在狩猎活动中对鹿极力追赶之时,如同后金在战场对敌人短兵相接场、势如破竹的场景,又能勾起统治者对权利的追逐联想,将猎物作为权利的战利品。鹿的寿命较长,在古代传说中常常与鹤相互比拟,如上古神话封神演义中燃灯道人的坐骑为梅花鹿,还有鹿力大仙、上古神鹿等等,同时,鹿全身为宝,又与禄音节相似,可见御用座椅也有长寿富有之意[5]。鹿是温顺善良的代表,喜爱生活在安全、祥和的环境中,座椅的材料选取也有期盼国家和平的含义[6]。
■图1 厨房抽屉收纳示意图
■图2 厨房竖格收纳示意图
■图3 大普家具书桌示意图
■图4 大普家具衣柜示意图
从鹿角椅的制作材质来看,上部采用巨大的麋鹿之角,其他部位均均为杂木大漆所制。皇太极鹿角椅,赋予不同于其他文化的含义。天聪五年,明朝修筑辽西大凌河城,防守后金的攻击。皇太极率领八旗和蒙古大军奔赴辽西,将城内防守坚固,不得进出,几个月后城内粮草断绝,明朝军队投降。《满洲老档》中有所记载,“有一大鹿,自东来, 过壕,即奔之御营,遂砍杀之”[7]。鹿角椅极有可能是在此次战役中,跑入军营,被皇太极亲手捉到的麋鹿的鹿角,制成的鹿角椅。按照后金的狩猎习俗,在狩猎、军营等意外捕获的猎物当视为吉兆。笔者认为鹿角椅不仅是体现清初武功开国的创业精神,从中还带有“逐鹿中原”的含义,透露出皇太极的远大抱负和政治理想。
骑射狩猎技术已经溶在后金的血液里。清太祖努尔哈赤和清太宗皇太极骑射技术高超,堪称“马上皇帝”。史料记载: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即长与用兵,已寡胜众……善射,发无不中。《满洲实录》记载:“一天,努尔哈赤见到了董鄂部的一流射手钮翁金,把他叫到跟前,指着百步外的柳树,命他射。钮翁金发五失,中三,上下交错,努尔哈赤发五失,皆中,五失所集仅五寸许,众人共叹为神枝”。皇太极以武功开创大清,继任汗位后,不忘后金骑射技术带来的民族荣耀,担忧民族融合过于汉化而丢失本民族的特色,提出“国语骑射”,将每年的春秋东三季作为军事训练,带领王宫贵族出行打猎。“我国家以骑射为业,今若不亲弓失,惟耽晏乐,则田猎行阵之事必致疏旷,武备何由而得习乎?……朕欲尔等时时不忘骑射”。
2.3“鹿角椅”的装饰纹样特征
1754年,乾隆第二次东巡盛京城,欣赏鹿角椅并题诗:“弯弓曾逐鹿,制器拟乘龙。七宝何须羡,八叉良足供。库藏常古质,山养胜新茸。那敢端然坐,千秋示俭恭。”“敬咏太宗文皇帝所制鹿角椅一律,乾隆甲戌秋九月御笔”,并命工匠将诗雕刻在靠背板后部,款刻有“乾隆甲戌秋九月御笔”。(图5)。此鹿角椅不仅是皇太极御用椅,并具有乾隆皇帝御诗的汉字雕刻,增添了鹿角椅的王族霸气,是后金允文允武的体现。
一个少数民族建立全国统一政权,都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民族问题。首先是处理好与其他民族的关系问题,尤其与人数数量最多的汉族关系[8]。从时间先后上来看,历代王朝政权处理民族关系得当的王朝,首先是元朝,而后是清朝。从清太祖努尔哈赤到清太宗皇太极,戎马一生,提倡尚武精神,促进满族与汉族文化相融合,并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表现在:一是创造与改进和推广满文;二是提倡读书与开科取士;三是学习先进的民族文化;四是改革民族文化之短[9]。清入关前,满族文化虽然比较落后,但经过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得到了飞速的发展。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改革是促进满族(女真)社会的完成,从原始公社制向奴隶制都过度的漫长历程;而清太宗皇太极的改革则是满族封建化的开端。满族文化发展之快,离不开统治者的英明决策,一个少数民族对清朝进行近三百年的封建统治。其次,不断融合学习其他民族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保持着本民族特色。后金的统治者主张学习汉文化,同时坚决反对一切汉化,在此过程中竭力保护满族文化的特色,强制满族“国语骑射”旧俗等等[10]。
3“鹿角椅”与沈阳故宫大政殿室内艺术装饰的联系
沈阳故宫大政殿始建于1625年,是努尔哈赤迁都沈阳的新作。殿内家具格局基本采取左右对称形式,内部装饰既能够反映出来自“白山黑水”女真族的古朴、粗犷,又能反映出其他民族的建筑装饰特色,这与皇太极“满蒙汉一体”的民族政策是分不开的[11]。从大殿正面看,鹿角椅正面和左右皆有搭垛,共有三处阶梯,以中间阶梯为轴线,左右各两处,每处3个台阶共9个,象征九五之尊。台上设鹿角椅宝座,背后是雕龙七屏屏风,两旁分别摆放三足熏炉、香亭、鹤式烛台。台上的堂陛将座椅笼罩,殿内蟠龙不同于殿前的金龙盘柱,殿内蟠龙呈向下走式,环绕飞舞,仿佛在互相撕咬示威,十分生动,彰显后金的武功开世的伟业,举行大典时,两旁的熏炉点燃檀香,营造大殿内严肃的气氛与皇室的威严[12]。
殿内天花绘有梵文,顶部中央藻井的木雕金龙盘旋上空,与座椅垂直呼应,注视着“宝座”。藻井和天花施以梵文装饰,降龙藻井井口为八角形由八根立柱支撑,共分为上下两层斗拱和内外两环,最上层为圆形井心,并伴有木雕金龙盘旋上空;中层外环含有八个井字天花,圆形莲瓣装饰,每个莲瓣中央装饰着不同的梵文文字;下层外环扇形井字天花[13]。
4 结语
清代皇太极鹿角椅展现了后金对于家具的审美情趣,通过鹿角椅的造型、材料、装饰等方面分析出传统骑射对于清朝前期的影响力,以及后世诸位皇帝的纷纷相仿,体现的不仅仅在审美观念上,还包括对民族骑射传统的继承和处理民族关系的政策,表现了后金的能文能武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