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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只晓得读书

2020-05-29方鸿儒

现代养生·上半月 2020年6期
关键词:叔本华同窗书评

方鸿儒

抑或常人大多疏于窥视己心,而须他人来点醒。若干年前,偶遇初高中同窗异友,对方某为人处世之嗜好的评价居然众口一词——“侬只晓得读书”,一时颇令笔者愕然。是么?

“侬只晓得读书”,一生与书结为精神伴侣,或许是吧。总角少年,跨入校门,因为“只晓得读书”,故对班上人事,书外是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同窗聚会,姓啥名甚,全无记忆。

挥别母校,踏入社会,因为“只晓得读书”,虽人生旅途,跌宕起伏,但生命的多半毕竟还是支付给了“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粉笔生涯”三十余载,“传道授业解惑”,一辈子还是和“书”打交道。

因为“只晓得读书”,北国生涯十余年,每逢探亲回沪,拎回家的不是黑龙江的特产瓜子、松子,而是一旅行袋的“书”——弟妹们便哂笑“阿哥是书笃头”。

那年(1969年)暮春季节,连队派我班去大兴安岭打柴禾。哥们儿都在小木屋里喝酒划拳闲扯淡,唯我独自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下啃读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或许如叔本华所说:“只有当你自身的才志枯竭时,你才应去读书。”在我心灵最枯竭、亦最彷徨时,便饥不择食,有书便读,以为聊胜于饮酒。在那文化荒漠的岁月里,读书人除了以书为伴外,便再也无所寄托与追求了。人虽在远方,心却在书中。

因为“只晓得读书”,人生一世,便与图书馆结下终身之缘。市图、浦(东)图、南(市)图、静(安)图、黄(浦)图、明(复)图皆是我的精神栖息地。

原南图书评组的书友是笔者四十年前的“朋友圈”,至今交好。“书评”则是笔者“写作生涯”的零起点。已故书评协会秘书长金正平先生签名赠我的那本《世界文学名著妙语大全》,至今遗赠在案,思念在心。

因为“只晓得讀书”,笔者庶乎亦算“弃理从文”。从求学时代崇拜南苏(步青)北华(罗庚)的数学尖子,到追随鲁迅,结缘杂文,挥匕投枪的杂坛写手。在这片涉险异常的荆棘丛中,亦栽种些己知人未必知的带刺的蔷薇,聊以慰藉一颗不平难安的魂灵。

孜孜矻矻地“侬只晓得读书”之谓何求?自非为着“黄金屋,颜如玉,乌纱帽,万斛粟”。“读书”者,在笔者看来是生命之旅的精神探险,灵魂壮游;是对伟大与悲惨之人生悖论的思考;亦是对生命价值之永恒或虚无的追问!

叔本华说“读书仅仅是独立思考的一个代用品”。笔者之毕生嗜好读书,不过是为着从值得一读的一流书籍中,汲取先贤们的精神养分,以浇灌笔者心中之块垒,使自己的精神快活而自由起来。“读书”的旨归,在笔者看来:便是读出一个个性独特而像样的“自我”来!

古稀之年,读书之来日无多矣。故而倘照尤里·邦达列夫(俄作家)的说法“书籍就是遗嘱的执行者”,则我几乎可以肯定要愧对“大师”们的遗嘱了!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卫风·氓》)。“书籍”对我而言,不但曾是人生惘然、彷徨之际“最好的精神避难所”,且百年之后的“最佳藏骨之地”!

既然朋友们说我“侬只晓得读书”,则在我百年以后,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自然理应是用黑色大理石制作的一页翻开的书。

那页书上仅有的一行铭文篆刻则是:一颗“读书种子”长眠于此——阿门!    编辑:若愚 woxingzhai1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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