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走到白头

今世未央

1

高中那会，韩铭成绩好，人长得也清秀，简单的一件白T恤都能让他发光。

这样的学霸男神，自然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但他很少跟女生说话，眼里只有一个人。每天下晚自习，他都会骑在自行车上，支着大长腿，等着程姗姗一起回家。

这场景让女生们都羡慕程姗姗命好，沾了青梅竹马的光。

程姗姗和韩铭住同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她最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韩铭小学时，父母去了南方做生意，把他扔给了奶奶。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有一次他在外面玩到很晚，回家时奶奶已经睡了，他使劲敲门，奶奶都听不见，他只能一个人坐在门外哭。程姗姗拿了工具，帮他把窗户撬开，还给他支招，下次再被反锁在外面，就从窗户跳进去。

有人把他自行车的脚蹬子卸掉，他个子小，反抗不了。程姗姗见状，随手拿起一个树枝，把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撵得到处跑。

有时，她逗他，让他叫姐。他闭着嘴，坚决不从。最后在她再三的威逼利诱下，他才极不情愿地叫出一声“姐”，声音小得像蚊子。

2

高中毕业的时候，韩铭的成绩能选择北京上海最好的大学，但他还是和她一起留在了本地。

大学里，男生们都忙着在操场打球，或在宿舍里打游戏。而韩铭却忙着跟程姗姗一起上公共大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逛街。韩铭和程姗姗在一起，从不会因为打游戏冷落她，更不会和别的女生暧昧。

程姗姗却觉得，韩铭因为对她太依赖，而丢掉了很多机会。大三那年，他放弃了出国交流的机会，就因为他不想和她分开太久。大四那年，他被保了研，是北京的名校，最好的专业。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居然犹豫了，因为程姗姗想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

韩铭不想一个人去北京，就想跟程姗姗一起留在家里。程姗姗不想再由着他胡闹，劝他尽早去北京。但不管她怎么劝，韩铭根本不为所动。程姗姗没有办法，只好决定跟韩铭一起去北京。韩铭这下开心不已。

程姗姗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福还是造了孽，遇到这么个男人，爱她，忠于她，依赖他，却像个永远没长大的孩子，还需要她来推动他的人生道路。

去北京前，两家老人商量着，先给他们把婚礼办了。22岁的年纪，外面的风景还没有看够，怎么能甘于细水长流？但他俩谁也没有觉得仓促，从情窦初开那天起，他们就认准会是对方，这一天来得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呢？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就连北京的冬天，都没有那么冷了。韩铭研三那年，就得到了工作机会，是家很不错的公司，等他一毕业，就能正式入职了。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意外，他们就确定下来，一起在北京发展了。

3

程姗姗的爸爸患了脑梗，需要长期做康复训练，程姗姗决定在家待一段时间，让韩铭一个人回了北京。

那段時间，程姗姗一直忙着照顾老爸。她每天陪老爸做康复，进展却很缓慢。一天晚上，等爸妈都睡了，程姗姗跟韩铭视频，韩铭告诉她：“再有两个月，我就能回家陪你了。”

再有两个月就是韩铭毕业的日子。程姗姗一下子警觉了：“你想干什么？我爸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我很快就能回去的。”韩铭只得跟她一再保证，毕业后就乖乖去上班，她这才放下心来。

程姗姗万万没想到，韩铭居然敢骗她。两个月后，他毕业离校，直接回了老家。他还跟程姗姗解释，凭自己的能力，在家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程姗姗气坏了：“你分不清利害关系吗？留在北京更有利于你的发展！”他怎么就不懂呢，她这么坚持让他留在北京，还不是为了不耽误他的前程？她不想让他父母觉得，是她在拖累他。

程姗姗又气又骂，加上这些日子的疲累，她一阵难受，跑到卫生间吐了。韩铭吓坏了，紧张地跟在程姗姗后面递水、递纸巾。

还是程姗姗的妈妈先意识到女儿怀孕了。这些日子家里事太多，她都没注意到经期迟了太久。

韩铭高兴坏了，大声说道：“我就知道，我该回来的，你看，我们的宝宝都来欢迎我了。北京虽好，但那里没有家。这里有你，有我们的宝宝啊。”

有了韩铭在，程姗姗就轻松多了，她一心一意地养胎。韩铭正式接管了岳父康复训练的工作，他的方式很雷人，不是装轻松安慰他，也不是想办法哄劝他，而是说：“爸，你这进度可是有点慢，你看看姗姗的肚子，宝宝可是很快就要出来了，你这走路和说话还不利索，怎么带她出去玩？怎么给她讲故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孩子还是我来带吧。”

准姥爷表示很不服气，一有时间就在床上做桥式，见到谁都咿咿呀呀地打招呼，惟恐自己以后没有机会哄孩子，根本顾不上怕自己的样子出丑了。

老爸那个积极努力的样子，让程姗姗又高兴，又嫉妒，自己这亲闺女那么苦口婆心，手把手地拉着训练，效果还不如韩铭随便说这两句话有用。

4

程姗姗和宝宝一起从产房被推出来时，韩铭哭了。

那个小东西太神奇了，脑袋圆圆的，毛发有点稀疏，眼睛惺忪，小鼻子小嘴巴。他伸出一根手指碰碰她，她竟伸手攥住了他，小劲儿还挺大。

那一刻，他脑海里瞬间出现各种生活的可能性。他把那些场面念叨给程姗姗：以后，他要负责孩子的吃喝拉撒，要考虑大了后去哪家幼儿园能全面发展，上学要怎么辅导她作业，和小朋友闹矛盾他该怎么处理……

程姗姗憋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表演，这家伙进入角色也太迅速了点。出了月子后，韩铭觉得跟月嫂学得差不多了，晚上，他把奶奶和姥姥都撵回各自家里睡觉，自己来带孩子。

程姗姗还有点担心，没想到，这父女俩还挺争气，女儿给足了韩铭面子，晚上吃完奶，一觉睡到天亮。有时，女儿也会闹，韩铭怕吵她睡觉，便抱着女儿去另外的房间，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摇晃着，怀里的女儿躺在他的肚子上睡着了。

这样的场景让程姗姗感慨：从小依赖着她的韩铭，如今却成了她和宝宝的依赖。

程姗姗一直明白，韩铭为什么那么依赖她。从小，韩铭就被父母丢下，太缺乏爱和安全感。程姗姗对他来说，不只是爱人，而是他在手足无措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虽然没有光芒万丈，却能使他的生命温暖有光。

当年，他的父母确实在南方赚了不少钱，但又怎么样呢？直到现在，韩铭跟他们都不太熟。有时，他们回家吃顿饭，就跟完成任务似的。爷儿俩坐在电视前大眼瞪小眼，几乎无话可说。一吃完饭，韩铭就催着程姗姗走，好像那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韩铭一个人在北京时，深夜做完实验回家，看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是为他留的。北京没有他爱的人，即便街道上车水马龙，对他来说，也是一座空城。

所以，他才冒着惹恼程姗姗的危险，回到她身边。他那么拼命承担家里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让程姗姗承认，他回来是对的，他也是在努力治愈心中那个缺爱的小孩。

因此，飞得更高更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最值得的诗和远方。

5

其实，程姗姗曾经试图甩过这个男人。

大学那会，她做过手术，医生说，会影响以后的生育。韩铭是家里的独生子，她不能让他冒这个险。韩铭不觉得这是问题，对她的苦口婆心，根本不予理会。

她粗暴地提了分手，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躲在宿舍里不出门。他联系不上她，就一直在宿舍楼下等着，让经过的每个女生帮他传话。

舍友们看不下去了，警告程姗姗：“你快别作了，你那傻男人快站成望妻石了。”

她忽地想起来，两人的饭卡和钱都在她手里，他连饭都没得吃。她匆匆地跑下楼，他扑过来抱住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你别丢下我。”程姗姗很是心疼，想起了他小时候被父母丢在家里时就是这个样子。

那次分手只维持了6个小时，就以失败告终。这个男人像块橡皮糖一样，粘得她紧紧的，这辈子甩都甩不掉了，让她烦，也带给她甜蜜。

既然如此，她便陪他一起，从少年走到白头吧。

摘自《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