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牵挂
2020-05-26朱蓉
朱蓉
每至周末,母亲总早早站在楼下的巷口,朝着我回家方向长久地眺望,风雨无阻。巷口的母亲执着守望的身影,成为我记忆中一道永久的风景。
新学期开学,事物繁杂,我已有许久没有回家。国庆节长假的前一日晚上,我打电话告诉母亲,明日回去。母亲高兴地一连说了几声好,声音里满是激动。思家心切的我,开车到小区时还不到七点,远远见母亲眉心紧蹙,耷拉着肩,拎着几只大袋子,慢慢走着,晨光照在她身上,像洒下一层橘子粉。我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起,母亲老了,步履蹒跚,失去往日的矫健与灵活;肩背渐渐变弓,失去往日的笔直挺拔;头上的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点点霜花,失去往日的浓密乌黑。
我的母亲真老了,像树叶由青葱瞬间成了枯黄。可这一切的变化,从前的日子里,我怎么就沒有发觉?我糊涂呀,羞愧、难受、心疼像潮水将我淹没。
我奔向母亲,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袋子,里面全是我爱吃的,母亲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看见我,惊喜地问,朱朱,这么早就来了,好不容易放假,也不多睡会儿,还没吃早饭吧?妈回家给你做。说完,牵着我的手,急急向前走。此时的母亲心里眼里都是女儿,生怕她的孩子饿坏了,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飞回家。
回到家,我要进厨房帮忙,母亲拦着,推我出去,你受不得油烟味,快出去歇歇,妈一会儿就忙好了。我从小气管不好,打针吃药是常事,长大后,虽已无大碍,可这一直是母亲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我闲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抬眼看着窗外,阳光真好,叶子在风中欢快地摇摆着手“哗啦啦,哗啦啦”唱着歌,不知人间烦忧。天空飘忽不定的云朵,像小时吃的棉花糖,蓬松绵软,舔一口,甜到心底。这样日子仿如昔日一般美好,可对母亲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岁月给她染上淡淡地轻愁。
几周前,母亲亲如姐妹的好友王阿姨,因身体陡然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看着报告单,神情严肃地让她立刻住院治疗。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从心底升起的恐惧,甚至绝望,让一贯从容淡定的她,失了方向。那段时间,母亲整夜失眠,眼睛红肿血丝缠绕。母亲也不爱说话,悲伤让她几乎失去发声的愿望。她常独自坐在沙发上发愣,还常背着我们哭。可一旦看见我们,坚强的母亲又强颜欢笑,把一切的苦痛全掩藏得不见踪影。看着母亲的隐忍和难受,我恨不得自己是华佗转世扁鹊再生。
直到医生告诉母亲,不要灰心,王阿姨的病治愈率可达50%。母亲宛如溺水的人看见飘来的一根浮木,浑身的精神气又重新归位,笑容在她脸上一点点绽放。母亲坚定地对我们说,她要全心全意地照顾王阿姨,给她战胜病魔的信心和力量,让她早日康复。
母亲这大半辈子,就是给予而不求回报。她常与我说,爱是别人最痛苦时,最需要时的给予。我们不仅要知道接受爱,更要懂得如何去爱。母亲对爱的诠释,让我自觉渺小。
弟弟是医生,加班到晚上八九点是常事,可他不管多晚回来,母亲总做着热乎乎的夜宵等他。父亲多年前,查出腰椎管狭窄,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父亲年轻时整日忙碌,期盼退休后能四处游玩,哪知得了这个毛病,自然打击不小,整日郁郁寡欢。母亲除了包揽所有的家务,还坚持陪着父亲每日做复健。我的新房装修,母亲舍不得我既要上班、照顾孩子,还要忙装修,就主动请缨,从买螺丝到选购家具,都是她一人操劳。对于邻居,母亲也极和善,在她看来,远亲不如近邻,所以她包粽子,做点心,都会热情地送给街坊四邻。
可母亲自己,也是多病多难的。胆结石开刀,身体大不如前。年轻时落下的胃病,过度劳累后经常发作。手指患有风湿关节炎,到了秋冬,手指关节红肿成胡萝卜,疼起来,夜不能寐。她还有轻微的心脏病,运动过量,心会绞痛。可母亲对自己的一切,是无惧的,她总淡淡说,谁没有个三风四浪的,我这点小毛病算不得什么。
吃完晚饭后,我开车离开,母亲送我到楼下,歉意地拉着我的手,朱朱,这次妈没有来得及帮你包饺子,你喜欢吃的牛肉,我也忙糊涂了忘记买。还有你爱吃的……母亲自责着反复絮叨。我眼一热,走上前紧紧地抱着母亲,母亲一惊,慌忙问我怎么了?我轻声说,没事,妈,只想抱抱您。母亲嗯了一声,安静地靠在我的肩头,像个乖巧的孩子,一动不动。
我的母亲,被岁月夺走青春容颜、被辛劳染白头发的母亲。担负最多痛苦,背着最多压力,咽下最多泪水的母亲。终于走过她的花木葱茏,渐渐老去。风起了,吹乱母亲的白发,何时才能吹散她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