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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

2020-05-26罗书銶

翠苑 2020年2期
关键词:小舅子大伙大叔

罗书銶

——我可以设计出无比漂亮的房子,却设计不出人心。

一大早,我沿着一条断头河找过去,不远处有一条狗看着我,不摇尾巴,也不龇牙咧嘴,整个场地很安静。我想,这该不是什么好现象,在没有清楚状况的前提下,还是继续赶路。为了缓解一下压力,我一边踢着石子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四面没有一棵树,连草都看不见,一览无余的工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偶尔停着几只小麻雀,半死不活地飞着。远处有几处不起眼的棚子,估计是建筑队的吧,种种迹象表明今天估计是找不到了。但又想想,趁天早,凉快,赶紧找,一会儿太阳像火盆一样泼下来时,躲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办事。想着想着,我加快了步伐,快速穿过了河道。运动裤上的两道白边格外显眼,快接近狗时,冷不防,它突然猛烈地叫起来。我赶紧止步,停下来张望,只见一个衣不蔽体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冲着狗手舞足蹈,嘴上还不停喊着:“八千八啊,八千八啊”。狗冲着他吼,大嘴巴一上一下的,汪汪汪,看上去很激动。我不明就里,什么八千八,还九千九呢?估计是个疯子,也就不管了,自顾往前走。但见不到人,问不到路,我还是回过头来,鼓起勇气向他吼了一句,“这里的老板在哪?”谁知一提起“老板”二字,他舞动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倒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眼睛红红地瞪着我,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我一哆嗦,想跑。

他抬起食指,愤然地指着一个方向。我看他那样子很有些不痛快,脚下猛一踢,一个石子飞出去好远,狗一惊,不再“汪”了。跟着石子跑去,我跟着狗跑,转了个弯,才发现,工棚里居然还藏着一个棚,一溜长,一时还看不到头,一点不显眼,外面糊的泥巴模样的东西,这些和外面城市中心的热闹有些不协调。我觉得新鲜,紧赶几步,上前去,居然门不用敲,就打开了。我小心走了进去,没想到,外面看上去很简陋的小棚子里装修得很别致,居然应有尽有,空调、沙发、茶几、冰箱、彩电、木质地板、壁纸考究,几张人体油画着实让我心动了一下,哦,看来住在这里的人很讲究,我吸了口气,喊道“有没有人啊?”突然沙发后面站起一个男人,白色背心有点发黄,好像还没睡醒,冲着我嚷嚷,“叫魂呀,一大早的!”我被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短促的犹豫后,急忙递上一根烟,“兄弟,别生气,我找一下你们老板。”那人看了看我的“中华”烟盒,不吱声,但还是接住了烟,嗅了嗅,随手往沙发上一放,看着我。我赶忙说是老板约我来的,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等等。我瞥了瞥外面的太阳,慢慢在变白,有些开始刺眼了,天变得热起来了,我脑袋轰轰响。男人皱了皱眉头,打了个哈欠,冲我挥了挥手,说道:“老板还在睡觉,明天再来吧。”我一听,走上前,附在他耳朵上说了一句,“我是老板的小舅子。”他抬头,仔细望了望我,眨巴了几下眼睛,“真的?”我使劲点头:“是的,是的。”他挠了挠脑门,好像一时还拿不下主意,我急忙补充一句,“要不信你打电话问问吧。”

我见到老板的地方是在浴室外,老板身着浴袍,头发往后梳着,一根根,清清楚楚,黑黑细细的,国字脸,小八字胡须,显得很有男人味。他一边接过一个女子送过来的浴巾随意擦了擦脸,再把浴巾还给女子,手有意无意从女子高耸的胸脯上滑过,女人的脸一阵绯红,见有人在场,女人快速地离开了。“老板,你小舅子来找你啦,我给带过来了。”男人一股子低三下四的模样,让我想起几个字,“狗奴才。”但想到他睡在沙发后面也觉得挺可怜的。老板一听,眼睛略微睁大了点,眼光明亮,却有些冷,和外面的阳光一对比,显得阴森。我不寒而栗,暗想,这也许是个不好的主,赶紧跑吧,指不定会被削死在这里。内心徘徊了一下,暗自给自己鼓劲,再看看,再看看。老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他瞟了瞟男人,男人立刻满脸堆笑,弓着腰出去了,嘴上一边喊着:“五嫂,走吧,出去遛弯啊。”“五嫂,遛弯?”我左右望了一下,不见有女人啊!只是那条狗不知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躺在休息厅中央老板身边,趴在地上,眼睛似闭非闭,看所有人都觉得不在眼里。这时男人又叫一声,我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狗站了起来,极不情愿地对男人望了望,老板哈哈一笑:“宝贝,去吧,好好玩去。”我的天,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把狗狗唤着嫂子的还是头一回听到,我跟着干笑起来,尴尬得很。

老板突然眼光聚在一处,盯着我看,很严厉地冒出一句,“别来闹了,哪里有钱?”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连摆手,赶紧说明我是来应聘的。“那你干吗称你是我的小舅子?”我一懵,是不是你的小舅子你难道不认识?但又不能问,又无法解释,我打着哈哈,笑而不答。为了避开这个话题,我急忙掏出他们要招一名建筑设计员的招聘广告给他看。谁知老板眼皮也没抬,我又从包里将自己建筑设计的案例翻出来给他看,包括不久前城市中心的“魔城”设计。说到这里时,老板才从宽大的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翻看著我的图纸。我给他比划图样和尺寸,他托着腮,死死盯住图纸上的一块。沉思了一会,他双手大幅度地围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小舅子,没错,小舅子,就这样,好好干。”眼睛充满慈爱地看着我,随手捏住我的运动裤边,扯了扯,大笑了起来,“这么热的天,你还穿运动裤?”我赶忙回答,“不热不热。”

我被顺利地录进了建筑队搞设计,而且是以小舅子的身份进来的,自然很多人对我是刮目相看。小舅子,哪门子小舅子哦,我也不知道这谎言居然这么快就过了,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能说,要不这份工作就丢了。唉,管他呢?走着瞧吧。我兀自摇了摇头,捡起一块石子朝地上找食物的麻雀飞过去。

很快,我进入了高速的建筑设计状态,偌大的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在图纸上耸立。我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留下我的脚印。几年中,老板盖房的速度也是出奇的快,因为设计得好,建得快,房子买得出奇的好。老板高兴,每天鼓着大肚子,带着那张国字脸,和我说话特别的客气,一口一个小舅子,搞得我真的是他的小舅子一样。下面的那些工人都很怕我,叫我“舅公”,我连连摆手,不能这样叫,折寿的。大伙说是某某这么先叫的,我知道某某是谁。那第一次碰面的男人平时都这么称呼我,甜甜的,但让我听上去怪腻腻的。后来有客人聊天,说起这事,我笑笑,说不是“舅公”,是“九工”吧,当年不是都说臭老九吗?我打着哈哈,不想深说,倒是客人向我一本正经地问起来,问你姐姐是哪位?怎么会是老板的小舅子呢?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问道:“哦,你问这个干吗?呵呵。你呀,你呀,别瞎琢磨啊。”把话题岔开是我的强项,我学着领导干部把手放在腰部,叉着,把身体弄成一个三脚架,这样说什么话似乎可以撑起来。

“据说你老板有很多女人的。”客户旁边的一个胖子接嘴说道。见周边没其他人,他凑近我的耳朵,继续说:“别告诉你姐姐啊,我在不同的地方都见过他不同的女人。”说实话,平生最讨厌听人家墙角跟的、嚼舌头的主,我皱了皱眉头,故意拿起一张图纸,在上面勾画起来。刚好,那只狗跑了进来,后面还是跟着那个男人,一遍一遍地叫着:“五嫂,五嫂,赶紧回去,等下老板要罚我的。”狗不听他的,跑到我的脚下,咬住我的裤腿。我那条运动裤的白边清晰地告诉它,我们似曾相识,它咬住不放,我也不挣扎,胖子在一旁哈哈大笑,嘴里还念叨着“真有意思啊,真有意思啊,还五嫂,五嫂。”男人急得“哇啦哇啦”地乱叫,“小舅子啊,舅公啊,对不起啊,它,它自己跑过来的。”我没理他,顺着狗拖着我,来到了工地上,后面跟着客户、胖子、男人。没走几步,又遇到了衣衫褴褛的男子,嘴上不停地喊着:“八千八啊,八千八。”那声音带有一些浓厚的外乡味,听得出透着哭腔。我后退了几步,回头再看时,咦,狗和男人都跑了。客户张着大大的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胖子似乎很镇定,冷冷地看着我,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算怎么回事?

我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去多想,因为一个工程的设计图纸马上要赶出来,我紧赶慢赶,凌晨3点多钟了,我才想起自己还活着。伸了伸懒腰,我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就在哈欠刚落地时,一个身影在窗户边一闪,紧接着,门被打开了,一股凉风吹进来,我一个激灵,贼,还是盗?急速的反应让我一下子没了睡意。只见来人几个跨步就到了我跟前,“舅公,我是代表建筑工地上的那些工人来找你的。”说吧,一拱手。

我急忙还礼,这时才想起来,一般工作时我都是不锁门的,见来人这个状态,我放下了手中无意间捞起的扫把。

来人快五十了,看上去很精干,腰上竟然还别个大烟袋。让我想起地道战的人来,有些忍俊不禁,我说:“大叔,你别吓我,深更半夜的,人吓人是会死人的。”大叔把烟袋掏出来,一边往里面填烟丝,一边看着我说:“按理说,这么晚来打扰你是不该的,可不找你又不知道找谁,还得偷偷摸摸地找,”他咽了一下口水,吐了一口烟,“我们碰到难题了,没法活了,才来找你,你不是老板的小舅子吗?你去和老板说说。”我一脸茫然,怀疑他是不是真和自己说话,真的把我当成老板的小舅子啊。我多么想告诉大叔,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和我有关系的,八辈子打不着的。可大叔依旧不依不饶,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灯光下,这是一张可用沧桑的脸来形容的,皮肤下垂,还有些龟裂,长期的风吹雨打,肤色是纯粹的古铜色。老人眼神里透着一些无奈,这让我想起很多在苦难中生存的人,他们从出生起,都在拼着命改变自己的命运,努力设计自己的人生、设计家人的幸福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设计归设计,残酷的现实就是如同西北风一来树叶就要凋零一样。然而树木可以复生,梅花可以永恒,人生岁月则不然,去了就不会回来的。不知为什么,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些过于悲观的事。我拉了拉大叔的手,“来,慢慢说,慢慢说,别急的。”

大叔说出了一些事,让我晕眩起来。原来和大叔他们一起到城市来搞建筑的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当初他们做工还能拿些工资,后来,城市发展越来越快,盖房子也越来越多,老板就许诺他们,说这点工资算啥,说工期结束后给他们一人一套房子。大伙非常高兴,当时就派了个代表出来与老板谈,说不出两三年大家就可以拿到房,工资就抵房价。说白了,就是给老板干,到时房子就抵工钱,大伙仔细扒拉了很长时间,觉得按照现在这样的发展速度,房价会猛涨,房子抵工资也行啊。同意之后,大家就都按了手印。老板说,手印一按就起法律效果,说将来打官司也靠它的。大伙见老板还教他们打官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心里更加踏实了。

不久,有个工友家老婆生孩子,在乡下,家里没钱,急需带点钱回去,想问老板支点。谁知,老板拿出合同说,当初说好的,一分钱也不给,冷面无情。后来大伙出面,总算给了点,但说好将来分房子的时候要扣平米什么的,当时大伙也没在意,扣平米就扣平米,还能扣到哪里去?后来,大伙一算,扣平米划不来,还是别支钱了。从此大伙就再也没有和老板要过钱,连吃饭的钱还是乡下给寄过来的。这不,几年过去了,大伙看到近几年的房子买得很火,觉得有必要和老板谈谈,结算一下工钱,要不自己家里垫点也行,看能不能也在城市买上一套房。老板这次特别客气,他说不要急,一定会给你们的,说等城南开发完了,就在城北专门为大家盖一套别墅级别的。大伙想想,既然老板有这个心也不好说什么,再说,如果违约,工钱一分也拿不到的。所以这件事就一拖再拖,谁知道,城南开发完了,城北开发完了,城东都快建完了,城西是一片大湖,难道要将我们安置在湖里面?大伙感觉有点不对劲,每天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看着自己亲手将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自己总想快点拥有自己的那一套房。后来老板就总是找理由说服他们,说房价很高,亏待不了他们,再说,按房价上涨的趋势,他们的工资就是再做工一辈子也不够啊。这下,大伙全傻眼了,不知道老板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大伙说这里面有太多的东西,凭大伙的智力还真搞不明白,见我读过书,学历高,见过世面,平时为人正直,又是老板的小舅子,就来和我说说,能不能通过关系去通融一下。实在不行,能不能把工钱结给他们,房子不要了。我想想,也是啊,这老板还真有一套,让人家白干活,心甘情愿地干活,还不用给工钱,还自己充当好人,去哪里找这样的好事。我看了看表,快凌晨5点了,劝大叔回去,说我再了解了解。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就是一個建筑设计员,也是做工的而已,办这样的事我真没办法,却又不能冷了大叔的心,还是决定去调查一下。

当然,我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倒是一件一件意外的事接踵而来。

几个和我一起搞设计的伙计在一起开会,为下一阶段的建筑规划。我们很认真地讨论时,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很激烈,不远处一个房间的玻璃似乎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大的“嘭”,“哗啦啦”碎了一地。我们赶紧冲了出去,外面围了上百人,一个个袖子撸到了肩膀,有的人跳了起来,“叫你们老板出来,盖的什么房,骗人!”“不出来今天就在这里砸死你们!”“老百姓的钱这么容易骗啊,简直是抢啊!”一浪高过一浪的诅咒,越来越难听,几个搞行政的女孩吓得哆嗦起来。我望了望其他人,伙计们不出声,嘟囔一句,“老板不在”,然后看着我。估摸着我这个小舅子不出面谁出面呢?我想,场面混乱,出去看一下吧。抬脚出了办公室,谁知一出门,几个鸡蛋“呼”地过来了,砸在我的头上,蛋清,蛋黄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这个就是老板的小舅子,房子是他设计的,打死他!”我想,这下完了,一个说不清楚的小舅子居然是如此下场。我拿下眼镜想擦拭一下,没想到一颗大白菜“轰”的一声又过来了,打在脑门上。我刚想说,我不是老板的小舅子,旁边一只大手给我护住脑门,并大声说:“大家不要乱打人,他是好人。”我这时看清了是那天晚上找我的大叔。在他劝说下,众人的火气慢慢退了。我这才知道,那一群人搬进新房不久就发现,房子漏水的漏水,裂缝的裂缝,缩面积的缩面积,而且是从8楼直通到一楼,都犯同样的病,上面假装用一层白石灰盖住,稍用力一敲,都露出来了。有的地方看不到水泥钢筋,靠的是一些竹竿、竹签什么的。大伙愤怒了,交了钱的纷纷要退,住进去的都搬出来了,就这样老板被带进去了。但奇怪的是很快又被放出来了,据说,他咬定是设计上的问题,他没审核出来,他愿意处理,还大骂下面的人瞒着他偷工减料,没天理,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被搭了进去。

我被传唤时,大叔也不相信,说你不是老板的小舅子吗?我想跟他解释清楚,并且说我的设计肯定没问题,但警察很粗暴地把我扔上了车。就在他们每天逼着我写材料时,大叔来看我了,他说我被带走后,又发生了事。市××银行的行长出事了,带出了一大堆泥巴。原来被行长保出来的老板又进去了,老板,准确地说是房产开发商,伙同行长掌握了整个市区的建筑房产,打着城乡建设的旗号,行长一手操纵了大量贷款,两个人从中渔利。更让大叔他们想不通的是,不久后,他们每个人居然都收到了一张银行的催款单,说他们贷款了。这压根没有的事怎么就出来了呢?原来,行长和老板用他们的户口办了大量贷款,现在行长一出事,大大小小的账目都得清算。大伙手捧着单子,老泪纵横,这么多年的辛苦,钱没赚到,还欠了一屁股债。有的人心一横,拿起菜刀冲到老板那里去,可老板早就被警方控制了。当然,大叔还和我说,你果真不是老板的小舅子?我坚定地点点头,不是。接着他又说,你不要看平时装得很朴素,(下转第61页)

(上接第39页)就他那个“工棚”和皇宫差不离的,里面有游泳池、酒吧、歌舞厅,光老板的情婦就有几百个啊,他自己搞不清楚哪个是他的小舅子是正常的。他看着我,眼神里显露出一丝可怜来,叹道,你不过是他手上可利用的一颗棋子啊!

我被放出来时,找到了大叔,大伙都蜷缩在工棚里等消息。我随便叫了些菜,买来了一些高度白酒,请大伙一起喝。酒下肚,苦水就使劲往上涌。一张张红通通的脸,布满了皱纹,端着杯子的手发着抖,老茧一层层,有的还穿着工地上的衣服,白灰和泥浆清晰可见。很多人喝着喝着就哭了,稀里哗啦一大片,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衣不蔽体的男子出现在工棚,也拿着一瓶酒,一边往脖子里灌,一边还喊着:“八千八啊,八千八啊。”大叔才告诉我,多年前,也是这个工棚,老板和我们喝酒,说到时候,给房子我们,一平米可换八千八,男子刚进嘴一口酒,一听,愣住,眼睛一翻,一口酒硬是没吞下去,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喷了出来,后来就失心疯了。你是知道的,在我们农村一年收入不到三千块啊,八千八一平米,一百平米就是八十八万啦,碰到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疯掉的,何况我那个老乡原来还有高血压病。现在倒好,还八千八呢,8毛钱都没有了,叫大伙往下怎活啊?大叔欲哭无泪的模样让我心酸得如同刀绞,我想到当时调查我时,说我设计上做手脚,并拿出图纸来验证。当一个一个细节筛选后,确认我是被陷害的,我感觉特别的委屈,猛地一举杯,把满满的一杯酒倒进了肚子里,泪水淌满了脸,继而倒了下去。狗跑了过来,嗅着我的脸,我清楚地骂道,难怪叫你五嫂,难怪叫你五嫂,狗“嗯嗯”几声跑开了。

第二天醒过来时,大伙横七竖八地躺着,都一动不动注视着同一个地方。不远处有十几台挖机在开始工作,新盖的几十栋新房鉴定说是危房,推土机、挖土机在卖力地工作。一会儿,下面的土被挖空了,十几层的房子先是摇了摇,继而裂开,裂缝越来越大,像一个黑洞,更像一张血盆大口,倏忽间坍塌了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股烟尘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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