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华的诗

李志华

陪伴暴雨

惊讶的葵花瞪大双眼

无数个心脏风中起舞

孤独闪电

在云天以南

田园以北

我想放弃人世

终生陪伴

本次暴雨

舅舅，我

舅舅，那是在春天

屋檐长出一行眼睛

掉着泪

直直的，怔怔的

不尽的怨气

冷了一些

更冷了一些

哭湿我的右手

那是在给大地别上小松树的春天

舅舅，你伸出的手指

像琴键

春天的

我沾了满背太阳的芒刺

它落荒逃跑

我和小狗去看望一条街道

风翻动扑满树的蝴蝶

它们吸吮

它的血

苍绿

欢乐

这春天的生机

不过就是

无处不肆虐

纯蓝

当夜色渗透大地

野草花呼吸冷冷地高过头顶

此时此地

我就居住在纯蓝墨水瓶里

我的身后

我的未来

我的窗台

这纯蓝它悲伤

没有指望

连一个字

一句脏话

一个有着可爱温度的人

也容不下

打口

让我尝一尝这茶是不是苦

是不是香

是不是金黄明亮

像蜜蜂和着阳光

是不是滴翠如山谷

我渴望已久的山谷

是不是调侃

是不是生命感不严肃

是不是安静的钉子都粗重呼吸

是不是都走神

困兽

你不知

在黑暗处

我又咬伤了哪只苹果

你不知

在黑暗处

我兼明兼暗

你不知

站在明亮压迫下的人们

关于黑暗之处

知其然

不知其所以然

在一方阳光里

这阳光让人开不了口

前天起我想：给伤口安上拉链吧

让它张口就是谄媚

闭口就是腹诽

或若无其事

就是别

见谁都叫疼

没有四十公里处

身躯以外的疼

没有比疼更持久的爱慕

伤口不是口

不准备含血喷谁

不一口咬定

去年秋

玉米上雨水的夹生腥气

光彩编

颜色喜欢暖调的

气味喜欢淳厚的

几何图形喜欢圆润的

人喜欢发福的

事件喜欢回环往复的

活计喜欢一根线进行到底的

植物复杂生长的这个夏天

我的神经如此脆弱敏感

拒绝一切尖利的

表示终结的

包括爱情

把柔软 完整 和年轻

付给你

我不能完好无损地活下去

这是一个危险

我还相信爱情 亲爱的

我不相信你

初冬的雾里一只鸟站在电线杆的五线谱上

刺槐和速生杨可见过我的昨非

我还相信幸福

幸福而恍惚

甜的烂的浆果坠树身亡

爱情是一个巨大讽刺

亲爱的

我只是不想寂寞开无主地老下去

向西的风吹来野外草籽的气息

这是最后的一点植物香

冬天里我们就会丧失一切相遇

包括爱情

维塔斯

去和维塔斯说再见吧

落叶奔腾

行雨仓促

炊烟

大雁

静静的白菜

去和证人维塔斯说再见

朗朗晴空

阳光恍如白钢与前世

鲤鱼已是红屋顶

去和唯一的证人维塔斯说再见

去和他狠狠道别

月季花干瘪

蝴蝶僵死在窗台

太阳和树

我的心在另一个世界睡着了

鸟儿在外鸣叫不已

天空仿佛苏醒的母亲

绽开娇艳的痕

分娩疼痛的太阳

树镶嵌银灰

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华美的悲魂

我的心回到这世上行走

鸟儿还在声声叫唤

情义得到报答

坏心将受到惩罚

它

上个冬天它到来

体内误入了印第安的

一个哑巴男孩儿的灵魂

善于

发作舞蹈

这个冬天玩劣被全部唤起

它从不知麦田上

水井无所事事

大地也无非是这样

刚愎自用

一顶蚊帐

两千零八年，我家住在

一条小胡同，当时的邻居

是一对中年夫妇

不久，他们搬去了新家

老宅里留下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妪

孤孤單单，无人照料

她每天都把身子挂在窗棂上

大喊大叫：

外头有人吗，救救我呀！

她真的就是这样喊的

和电视上的人喊得一模一样

她一生小偷小摸，声名狼藉

关于呼救

别人只觉得她吵闹

是年冬天，她死在老宅的土炕上

身上盖着一顶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