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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我的自然草木课

2020-05-23渭北

莫愁 2020年18期
关键词:麦芒艾叶草木

☺渭北

童年是人生中的重要阶段。

童年的喜好,童年的生活状态,将直接影响孩子成年以后的品性与状态。

本期,我们特别邀请三位作者回忆自己的童年。

童年的草木是儿童文学作家渭北的人生第一课,成年后,他用弥漫植物气息的回忆,为孩子们书写故事;

放鹅生活停留在期刊编辑郑晶心的记忆深处,她说,对自然的迷恋,对文学的喜好,对书写的欲望,都来自那段放鹅时光对心灵的塑造;

高中语文教师周萍特别怀念炉火旁的小时光,她认为美食延伸出来的美好,会让孩子多一些温暖与明朗的特质。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愿每个孩子都能快乐享受童年,每个父母都能时时回望童年。

故乡的草木是繁盛的。当有一天,久居都市的我,不经意间看见砖缝里挣扎出一株牛筋草,那久违的气息抚平了我浮躁的心。我多想抚摸它的叶片,然后对它说:我想带你回家,回到一个关中少年十岁的时光,回到那座被植物清凉气息环绕的村庄……

认识植物是人生第一课

我想,对于每个乡村孩子来说,当咿呀学语,还没有接触人口手生字起,映入眼帘的植物便是我们最初的朋友。

记得那时候,童年的时光都是被鸟鸣和鸡啼叫醒的。真想抓一把清脆的鸟鸣辨认一下到底有多少鸟,鸡啼对于乡村孩子来说永远比钟表更可靠。

每天早上,露水还挂在庄稼的茎叶间,我已经走过田野,穿过庄稼地去往学校的路上。学校在离村庄三四里远的被庄稼包围的地方,麦子翻浪时节,学校仿佛是绿波上飘浮的一座岛;玉米扬穗时,学校几乎淹没于玉米地里,隐隐传来的读书声让人心里踏实。

每一株植物的脾性扎根于我们心底,每一株植物的气息成为我们精神的底色。

去往学校的小路其实不算是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为了走捷径便硬是踩踏出一条小路。独自走在玉米地里,偶尔一丝风吹草动,都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有伙伴时,我为了壮胆,提高嗓门一路唱起音乐课堂上老师教的歌。我唱得最多的是至今仍常常哼唱的《上学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

我大声唱着歌为自己壮胆,但依旧很紧张。我不时左右打量,幻想会不会有狼。偶尔,一只野兔窜出,或者玉米地里拔草的大人突然走出来,都让我吓一跳……

更多时候,我是和同村伙伴一起去上学,或者走在高年级同学的后面,这样心里才更踏实。走在玉米地里,我偶尔也学着那些胆大的孩子,偷偷折断一棵玉米当甘蔗那样有滋有味地嚼起来。那个滋味啊,甜得至今难以忘却!但如今想起我是多么歉疚,竟糟蹋了那么多生长中的玉米。

我像一株故乡不起眼的植物一样自然地生长。故乡的记忆里,一直走动着一个身染草香的少年,他不是在野地放羊就是在庄稼里拔猪草。

没有繁多的作业,没有电子游戏,没有诱人的零食,没有课外书读的乡村,我与草木成为朋友,玩得不亦乐乎,花样百出。

童年的草木让心澄澈

我喜欢在放羊的间隙,静静地躺在野地上,口衔草叶,呆呆地仰望瓦蓝瓦蓝的天空、洁白洁白的云彩;或者聆听吹过草间的风声,一一辨认眼前的野草野花,观察植物生长的规律,与天空、植物对话。鬼针草,马齿苋、老鼠大舅、麦瓶花、兔儿伞、狗尾巴草……这些被我们乡下孩子叫得土气的名字,其实一点儿也不土。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些植物的“大名”。

我们乡下孩子称之为鬼豆豆的一种野果,在书本里的大名叫龙葵。龙葵成熟时,野地里到处都是紫黑色小指甲盖般酸酸甜甜的果子。果子入口既化,但果汁滴落衣服却是难以洗净,以至母亲千叮咛万嘱咐采摘时不要弄脏衣服。

野草莓在书本里叫蛇莓。这个名字怪吓人呢,不过它是我童年吃的最多的乡下野果子。放羊割草时,我兴奋地采摘红宝石般的果子,这真是一种单纯的幸福。我记得,我时常边吃着野草莓,边看羊吃草,就可以待一整天。直到夕阳落山,白色的羊变得灰黑,羊毛上粘着苍耳,我跟羊一起回家……

乡下的果子不但满足了我们贫瘠童年的胃口,也可以医治病痛。爷爷曾说,秦地无闲草,每一种植物都有它存活的意义。比如,小蓟花开得粉紫,妖娆得像戏曲里的俏花旦。它不但有颜值,而且是止血的良药,我们割草时不小心弄破手指,采摘几枚小蓟的嫩芽,用嘴巴嚼出汁水敷于伤口,立刻见效。

“艾——”刚一出口,口齿生香,就像亲切地唤一个邻家小妹的乳名。端午时节,艾香弥漫大地,阳光炙热,门楣上悬挂艾草驱魔除病,成为孩子记忆里神圣的仪式。我至今记得,爷爷领着我一大早去地畔割艾叶。我们要趁着麦穗上的露水未干,淡黄的麦花粘在麦芒上,拿着镰刀寻找长势很好的艾叶。奶奶在我割艾叶前曾叮咛,要迎着太阳,要用麦芒上的露水洗眼睛,眼睛会明亮,心里也亮堂呢。

有时候为了寻找艾叶,我和爷爷会穿过麦地,以至于鞋子和裤子被冰凉的露水打湿,那种凉爽可以浸透心里,有一股淡淡的草木味道。

太阳照耀麦地,麦芒上的露水闪烁,一片灿烂,我怀抱着艾叶,快活地走在前面,爷爷握着镰刀背着手慢慢跟在后面。一路上艾香弥漫,大地结香,闻一闻真让人浑身舒服。

这一天,我们家门前插艾,全家人手腕戴着五色花线,身上佩戴香包,吃粽子,真是吉祥如意。

指甲花在乡村是女孩子的花,给女孩的童年平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将白矾与花茎在碗里捣碎,构树叶包裹手指上,一个夜晚便会让指甲染成红彤彤的色彩。

男孩子喜欢狼尾巴草,牛劲草,三五成群在麦场上打仗、斗草,玩疯了都忘记回家吃晚饭,直到月亮爬上麦草垛,星斗宝石般挂满夜空,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童年的草木,犹如一剂清凉贴,让人神清气爽,内心澄澈。乡间的每一株植物都教会我朴素中蕴含的智慧:贫瘠的土地依然能坚韧地活出希望,只有耕耘才有收获。

我身上至今留有草木的气息。在没有多少课外书阅读的乡间岁月,是植物启迪着我,让我纯粹地成长,心里没有杂质。回到植物的身边,就像回到亲人的身边。

敬畏每一株植物

如今,当我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书写童年,我是多么感激那段与植物在大地行走的美好时光。

我敬畏每一株充满灵性的植物,我要像一株植物那样心存善意坚强地活着,散发清凉、药香的气味感染人。我时常停下敲击的键盘,凝望自己的手指,脑子里想起那些麦芒上纯粹干净的阳光。

于是,我用弥漫童年草木气息的回忆,为孩子们书写故事。每次构思新的故事,我眼前就会浮现出童年的大地、庄稼,我的灵感也如发芽的种子,不断生长,以至于抽枝长叶,结果。果实也是绿色原生态的味道,浸透阳光雨露。

我的好多作品里都会写到植物,比如《花野昼梦》里我会写到开满洁白蛇床花的原野,《蚌孩子》里我会写到河塘里的芦苇,《看不见的森林》里我会写到故乡的桑树、麦地……

我多么希望,孩子们能跟随我文字营造的意境,走进植物中间,感受心灵的放松,呼吸久违的大地的气息。

有一天,儿子疑惑地问我:“爸爸,面包在成为面包以前是什么样子呢?”望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我才意识到久居水泥森林的我们,太久没有亲近自然,太久没有让孩子赤脚感受大地的体温、泥土的芬芳。

其实,大自然才是孩子们释放天性和创造力的最佳场所。我一直认为,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孩子是最幸福、最善良的孩子。

孩子,我要告诉你,也是要迫切地告诉每一个孩子:面包在成为面包以前是面粉,面粉以前是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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