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魂
2020-05-21米丽宏
米丽宏
时光不可逆,流水总向前。长大后,童年成了回不去的彼岸。
然而,童年不只属于一段光阴,光阴只是皮囊;那单纯、通透、清澈的童心,才是童年之魂。
从这个意义上说,童年可以陪伴一生。不论哪个年龄段,不论什么处境,报之以世界的总是纯真、好奇和爱意;那么,童年便被留住了。
当然,烟火日子是要过的:美食要品,首饰要戴;诗歌要读,美梦也要做,游戏要玩,剧院也要去……只要你拥有那个核儿。
作家钱钟书是一个有点痴气的人,童心不泯。他和妻子杨绛在牛津时,趁妻子午睡,就拿笔饱蘸了浓墨,想给她画个花脸;他刚落笔妻子醒了。画上去的墨痕,怎么都洗不净,脸皮像纸一样快洗破了。后来他给妻子画了一幅肖像,上面再添上眼镜和胡子,来过过画花脸的瘾。他还给襁褓中熟睡的女儿,肚子上画个大花脸。
童心玩趣,令人莞尔。
书画大家启功先生为雍正帝第九代孙,他自称“姓启名功”,从不以皇族后裔炫耀。生前,他把卖字画的钱全都捐了出去,自己居陋室,食粗食,不以为苦。他去世后,家里留下了一个大柜子,人们猜想肯定是珍贵字画、文物古董;但打开柜子后,看到的只是一柜子的玩具。他常说的一句话:人生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找乐子。
童心,趣生活,不是名人大家的专属。我们普通人,保有一颗童心,就会很容易挖掘到日常琐碎里深埋的小星光,照出生活温情安宁的一面。
去年冬天,我老公爱上了“照鱼”的游戏。一帮“老爷们儿”,吃过晚饭就在微信里吆喝着出发。有时是去北风猛烈的河边,有时是去城北僻静的湖畔。他们摁亮强光手电,边走边寻着水里的鱼。寻着了,也不捕,也不逮,只是互相品评着欣赏一番:三五小鱼摆着轻灵的尾巴,踅入了黑暗水深处;一群大鱼,在水里游过,发出泼剌泼剌的响声,这都让他们感到惊喜。老公还把拍摄的“鱼”发给我,与我分享。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模糊的几个水下“白影子”罢了!
照鱼,不为捕鱼,也不为拍照,甚至什么也不为。他们借此走进另一种节奏,另一种视野,另一种不同于“稻粱谋”的心境。或许,这是一种短暂的脱离,犹如飞升。周作人说: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茶,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
不做无用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喜欢是一味养心药,使心灵纯净,不受折损。
我们县城里有一个“冬泳队”,听老公说,十几个成员,每天黄昏时分,从县城驱车到十公里外的湖中游泳,大雪天、水面结冰也从不例外。在畏寒怕冷的我看来,那就是一种“自虐”。别说冬泳,单想想于寒风吹打下脱去棉衣,我就会哆嗦。然而,他们一“游”十几年,坚持如一。老公曾问朋友凿冰下水的感觉,回答说:刺激!一入水,遍身像挨针刺。像啥呢?像小时候学放鞭炮,又怕又惊又喜。
也许,他们的初心并非只為锻炼意志,一点点“刺激”,就足以吸引他们。这其实是“童心”之一种。
白居易有首诗,《访陈二》:出去为朝客,归来是野人……此外皆闲事,时时访老陈。我想,这个“老陈”同诗人未必就是文墨同道,甚或是渔樵野叟,但定是生机勃勃、好玩儿之人。这类人,最大魅力即有一种赤子情怀,与之相处能时时感觉光芒氤氲。
一片雪花,平庸人读出的是冬天,聪明人读出的是春天,智者读出的是轮回。我什么也读不出,却看到了雪花上七彩的阳光。
我也是一个携童年而行的人。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