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田野考古宣传工作的思考
2020-05-20肖飞
摘 要:“考古”是一个冷门学科,虽从业者不多,但其神秘性、趣味性吸引着大批“门外汉”想推开这扇大门,窥探其真容。尤其随着群众精神文化生活的日渐丰富,越来越多的公众想要了解考古,而田野考古是考古学的基础,是揭示、整理、研读埋藏在地下的一本书,是考古学的源泉。本文以吉林双辽大金山遗址田野考古实习基地为例,通过吉林大学考古学院组织公众对基地的宣传展示区、遗址发掘区、采样浮选区、驻地生活区、文物实验室、文物库房等的参观和科普讲解,使公众对田野考古的调查、发掘和清理工作,以及考古工作者的日常生活有直观的初步了解,进而对考古工作有全面的认识。
关键词:田野考古;大金山遗址;吉林大学;科普;宣传
中国考古学事业的奠基者苏秉琦先生所说,“考古学是一门科学,发现(包括一些重大发现)仅仅是它的一个环节,它能给我们以启发,却不允许我们满足于现状。如何解释这些发现,或者说用什么样的理论、方法来指导我们正确地解释这些发现,才是最重
要的。”[1]
考古用事实说话,在发掘出的遗迹面前,用发现补充、修正历史记载,使之更趋于理性,更接近于真实。[2]通俗来讲,考古有点像侦探、像解谜,是把想象变成真实体验、把未知变成已知的过程,是能够让人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学问。
作为考古学的基础,田野考古学是为了研究人类历史而进行实地考察、获取实物资料与信息资料的学科。田野考古既是科学获取实物资料的基本手段,又是对古代遗存进行直接科学研究的第一过程。田野考古,顾名思义,要从事野外作业,其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调查、发掘和清理;其工作过程一般分为四个阶段,即准备、野外工作、室内整理、编写报告。[2]
吉林双辽大金山遗址是一个青铜时代和辽金时代遗物并存的遗址,于2007年成为吉林省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吉林省双辽市新立乡大金山村北300米处,东南距东辽河3000米,坐落在一处东西向固定沙丘南坡之上。现存遗址南北长约150米,东西宽约100米,高出附近平地8.4米。2018—2019年,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吉林大学共同组建考古发掘队,由吉林大学考古学院方启副教授担任领队,对该遗址进行田野发掘。[3]下面,本文将以2019年大金山遗址田野考古实习基地为例,讲述田野考古科普宣传过程,以及由此带给外行人对考古的思考,以期公众能够对考古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大金山遗址考古实习基地分为工地区和驻地区。為更好地展示考古知识,宣传地方历史,提升公众文物保护意识,基地将每个星期六设为“公众开放日”,供群众参观浏览。
一进工地区的大门,沿着栅栏的一侧是竖立着一排排展板的公众考古宣传展示区。在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学生讲解员的带领下,有关于考古学科简介、考古基本概念、考古学基础研究内容、遗迹遗物的科普、考古发掘流程、大金山遗址考古工作开展情况等介绍让公众对考古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认识。展示区的尽头是彩钢房搭建的考古现场工作室,这里同时集医务室、保安室、装备室、监控室为一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旁边一侧是帐篷搭建的保护棚、休息区、参观群众问卷调查区、文创产品展陈区。每个区域整齐有序,各司其职。
工地区的中心位置便是基地最为重要的区域——面积400平方米的遗址发掘区。在外行人眼中,左看右看不过是大坑套着小坑,而实际上,把发掘区划分为若干相等的正方格,以方格为单位,分工发掘,这些正方格就叫做“探方”[2]。通过吉大考古师生们的讲解可以了解到,整个遗址发掘区域分为16个探方,每个探方由两三名学生负责,刮面、划线、找边、挖掘、收集、采样、记录,根据堆积的质地和颜色分层,区分土层年代。
据介绍,2018—2019年,大金山遗址累计发掘面积达1400余平方米,2018年发掘房址25座、墓葬3座、灰坑234个、灰沟8个、灰堆1个、墙1个、窑1个;2019年发掘房址40座、墓葬1座、灰坑102个、灰沟7个、灰堆35个、踩踏面17个、灶址11个、柱洞11个。累计出土小件2400余件,其中陶器标本400余件(含可复原陶器38件)、金属(青铜为主)50余件、石器400余件、骨角蚌牙质小件1300余件。经对遗迹遗物进行分析和碳十四测年,初步判定遗址年代主要为战国至西汉初。[3]这些概念听起来生僻,但在吉大考古师生的介绍和引导下,把所有发现穿插在一起,一幅那个年代人们生活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
那时的人们,生活在一个个草皮搭建的窝棚中,有点类似于当今农村的茅草屋,柱洞就是一根根支撑棚子的柱子所留下的。取一处房址置身观察,进门处有个小台阶;房间一角有处灶台,至今仍有烧过的痕迹;灶台旁边有蚌堆,一层层的蚌壳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房屋旁伴随着踩踏面,上面的灰堆还原了青铜时代人类生产生活的遗迹。房址错落有致、大小不一,内部结构大抵如此。可以想象,那时的人们应该靠渔猎—采集为生,男人去河湖打渔,女人在家纺织,打回来的水产品拿到灶上烤着吃,蚌壳就扔在灶台旁边,形成了蚌堆。夏日,家家户户在门外乘凉,闲话家常;冬日,围坐在火堆边,把酒言欢。
在遗址发掘区的西侧有一处辽金时代的青砖砌筑的墓穴,里面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40几岁,女的60几岁,应该是夫妻二人,丈夫先去世,妻子去世后同丈夫合葬。墓穴的一侧有个重新砌筑的小门,可以看出尸体被移出后合葬的痕迹。陪葬的还有一些普通的器具,如镜子、陶器等等。从墓穴的规格、砌筑材料、陪葬品这些都可以看出,这个墓穴的主人只是普通人家,并不富裕。
遗址发掘区的另一侧是筛土区、堆土区,机筛人筛、粗筛细筛相结合,过筛后的土统一堆放。尽头靠近大门的位置是系统采样浮选区,两个村民模样的技工正在进行浮选。浮选法是利用水的密度比植物遗体、骨头等有机物质密度略大的特点来提取泥土中的细小遗
存[2]。浮选工作与发掘工作同步进行,浮选仪的一旁摆放着一袋袋发掘获得的浮选样本,这些东西被倒入浮选仪中,根据样本密度、体积的不同,在水流的作用下进入不同的筛网,从而将发掘得到的样本分开,然后按类别装袋、记录,拿回驻地晾晒、整理。
驻地区距离工地区大约1公里,15分钟的路程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一个宽敞的大院子、一排整齐的彩钢房,一片明媚的向日葵、一对矗立的篮球架和羽毛球架、一地晾晒整齐的陶片……处处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考古领队方启副教授带领大家先參观了厨房、食堂、寝室、洗漱间、淋浴室、锅炉房,还有卫生间。之所以从这里开始,就是想看看田野考古是如何满足师生的基本需求的。原以为是简陋、恶劣的生活环境,不承想却是那样整洁、舒适。24小时的冷热水、洁白的地砖、全自动的锅炉、半自动的洗衣机,每个宿舍都配备空调扇,标准的6人间上下铺住着4个人……这种生活环境哪能想到是野外作业啊,比有些大学的学生宿舍环境还要好呢!
回到驻地并不代表工作结束,因为田野考古不仅仅是挖掘,还有很多后续的记录、绘图、整理、清理、修复等,所以驻地配备了监控室/保安室、医务室、会议室、项目部、文物研究室、考古实验室、照相室、多媒体室/资料室、样品存放室、备品仓库,以及文物整理修复室和文物库房。电脑、笔记本、绘图板、照明灯、无尘箱、风扇等一应俱全。
驻地区最为重要的区域就是面积120平方米的文物库房和40平方米的文物修复室。为保证文物安全,库房门锁需要两名管理员才能开启,库房内360度云监控无死角。一排整齐的展示柜里摆放着修复好的陶器,货架上按类别摆满了发掘出来的遗物,陶器类、骨器类,大件、小件,袋装、盒装……尤其是骨针、玉器、纺轮等小件,装在一个个小小的、透明的珠宝盒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从这些文物中可以看出,遗址中出土的骨器、石器、青铜器等器物制作精美,工艺较为复杂,技术水平较高,尤其是一些骨牌上的花纹非常精致,骨针上钻孔极为细小,跟现在用的绣花针并无二致。难以想象,在几千年前工业尚未发达、工具尚未普及的情况下,一块块动物骨头是如何打磨成这样一件件精致的器物?
通过2018—2019年大金山遗址的发掘,不仅确认了遗址季节性渔猎捕捞居住点的性质,还在物质文化角度,明确了其处于农业文化区边缘地带,由原始狩猎—捕捞攫取型经济向初期生产型经济转变的混合型过渡经济类型,补充了对该地区青铜时代社会经济水平的认知;同时,在精神文化领域,卜骨的发现填补了东北地区的资料缺环,展现了北方占卜体系的地域性差异,对于研究东辽河流域青铜时代的祭祀活动甚至人群的精神文化领域具有重要的意义。[3]
参观结束,意犹未尽之余凑到年龄大一些的考古教师身边,听他们讲述田野考古故事。他们那个年代的田野考古,住的好的能在老乡家,住的不好的时候就是窝棚;吃的饭菜简单朴素,十天半个月才能吃顿肉;没有热水,冷水也匮乏,一个月能冲回澡就算是好的……就是这样艰苦的作业环境,养成了老一辈考古人不畏艰辛、不惧困苦的工作作风,诞生了吉大考古一代代享誉国内外、具有扎实田野能力的考古大家!
考古人是幸福的!这种幸福不是生活上的舒适,而是内心里的满足。田野考古为大家创造了同吃同住、同工作同生活的机会,上工空闲的一块西瓜、午餐后的一碗绿豆汤、雨天停工时的包饺子、过生日时的分享蛋糕、课余时间的打球……看似简单的事情,却在一点一滴中加深了队员间的深情厚谊,多少年后,回忆最多的,就是在考古工地的那段日子!
考古人是有成就感的!一块探方、一把手铲,站在历史的节点上回望,你不知道下面埋藏了什么,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你开始用手铲打开通往未知的道路,一层层探究过后,你所发现的大如墓葬、小如陶片,都在诉说着它们前世今生的故事,都会带给你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考古人是有传承的!即便现在的田野考古环境好了,但骨子里肯吃苦、能吃苦的工作作风早已在一代代考古人的传承中镌刻下来。夏日太阳当空、烈日炎炎;冬日雪花飘舞、寒风刺骨;春秋狂风大作、黄沙漫天,但这些都抵不过黄昏夕阳、蓝天白云、点点繁星;抵不过对考古的热爱与初心;更抵不过考古人特有的幸福感与成就感!
考古,究竟是什么?
考古决不是影视中的挖墓、鉴宝,不是风水上的八卦、五行,考古是发现历史、还原历史;考古是穿越时空,探寻前世今生!考古的意义不仅是发掘震惊世界的文物,更是读懂文物背后的故事;不仅是触摸过去,更是探索人类文明起源;不仅是解读历史,更是重塑民族自豪与文化自信!
正如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副院长段天璟教授所说,考古就是用科学的、实证的方法和手段,用实用材料与时空对话,讲述久远的故事;考古更是对人类的科学技术和智慧的一种挑战和考验,也是对人本身以及人类发展历程的探索与思考;考古学家要通过考古遗存,找回人类失去的记忆,看到历史的经验与教训;考古的意义在于知晓人类的过往,从历史的进程中找到规律,从而更好地面向未来,预见未来。
目前,国内“公众考古”的概念越来越火,考古学,尤其是田野考古的科普宣传可能是公众考古的前奏和公众喜好的活动。目前国内大部分考古工作都是抢救性发掘,考古工作者要与农民的锄头抢文物,与盗墓贼的铲子抢文物,更要与经济建设中的基建挖掘机抢文物。通过吉林双辽大金山遗址田野考古实习基地的科普宣传实践,使公众近距离接触考古工作的发掘过程,将大量看得见、摸得着的考古知识传递给对考古工作一无所知的大众,既有利于普及田野考古知识,又能提升公众的文物保护意识,具有良好的社会效应。
参考文献
[1]高蒙河.考古不是挖宝——中国考古的是是非非[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
[2]冯恩学.田野考古学[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8.
[3]方启.吉林双辽大金山遗址发现季节性渔猎营地遗址[EB/OL].文博中国(微信公众号).2020-1-12.
https://mp.weixin.qq.com/s/KC16AN3DTUfuDD6Wc5coyg.
[4]高蒙河.考古好玩[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肖飞,女,吉林大学考古学院行政办公室七级职员,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