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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的召唤(节选)

2020-05-20宗璞

作文周刊·高一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圆明园废墟思路

宗璞

冬日的斜阳无力地照在这一片田野上。刚是下午,清华气象台上边的天空,已显出月牙儿的轮廓。顺着近年修的柏油路,左侧是干皱的田地,看上去十分坚硬,这里那里,点缀着断石残碑。右侧在夏天是一带荷塘,现在也只剩下冬日的凄冷。转过布满枯树的小山,那一大片废墟呈现在眼底时,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历史忽然倒退到了古希腊罗马时代。而在乱石衰草中间,仿佛应该有着妲己、褒姒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迷离扑朔。因为中国社会出奇的“稳定性”,几千年来的传统一直传到那拉氏,还不中止。

这一带废墟是圆明园中畅春园的一部分。从东到西,有圆形的台,长方形的观,已看不出形状的堂和小门的方形亭基。原来都是西式建筑,故俗称西洋楼。在莽苍苍的原野上,这一组建筑遗迹宛如一列正在覆没的船只,而那丛生的荒草,便是海藻,杂陈的乱石,便是这荒野的海洋中的一簇簇泡沫了。多年前初来这里,曾想,下次来时,它该下沉了罢?它该让出地方,好建设新的一切,但是每次再来,它还是停泊在原野上。远瀛观的断石柱,在灰蓝色的天空下,依然寂寞地站着,显得四周那样空荡荡,那样无依无靠,大水法的拱形石门,依然卷着波涛。观水法的石屏上依然陈列着兵器甲胄,那雕镂还是那样清晰,那样有力。但石波不兴,雕兵永驻,这蒙受了奇耻大辱的废墟,只管悠闲地、若无其事地停泊着。

时间在这里,如石刻一般,停滞了,凝固了。建筑家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建筑的遗迹,又是什么呢?凝固了的历史么?看那海晏堂前(也许是堂侧)的石饰,像一个近似半圆形的容器,年轻时,曾和几个朋友坐在里面照相。现在石“碗”依旧,我当然懒得爬上去了,但是我卻欣然。因为我的变化,无非是自然规律之功罢了。我毕竟没有凝固。

对着一段凝固的历史,我只有怅然凝望。大水法与观水法之间的大片空地,原来是两座大喷泉,想那水姿之美,已到了标准境界,所以以“法”为名,西行可见一座高大的废墟,上大下小,像是只剩了一截的、倒置的金字塔。悄立“塔”下,觉得人是这样渺小,天地是这样广阔,历史是这样悠久……

路旁的大石龟仍然无表情地蹲伏着。本该竖立在它背上的石碑躺倒在土坡旁。它也许很想驮着这碑,尽自己的责任罢。风在路后另一侧的小树林中呼啸,忽高忽低,如泣如诉,仿佛从废墟上飘来了“留——留——”的声音。

我诧异地回转身去看了。暮色四合,与外观的石块白得分明,几座大石叠在一起,露出一个空隙,像要对我开口讲话。告诉我这里经历的烛天的巨火么?告诉我时间在这里该怎样衡量么?还是告诉我你的向往、你的期待?

风从废墟上吹过,依然发出“留——留——”的声音。我忽然醒悟了。它是在召唤!召唤人们留下来,改造这凝固的历史。废墟,不愿永久停泊。

然而我没有为这斗争过么?便在这大龟旁,我们几个人曾怎样热烈地争辩呵。那时的我,是何等慷慨激昂,是何等地满怀热忱!但是走的只管走了。和人类比较起来,个人的一生是小得多的概念了。而我们呢?我们的经历自不必提起了。我却愿无愧于这小得多的概念。楚国早已是湖北省,但《楚辞》的光辉,不是永远充塞于天地之间么?

空中一阵鸦噪,抬头只见寒鸦万点,驮着夕阳,掠过枯树林,转眼便消失在已呈粉红色的西天。在它们的翅膀底下,晚露已到最艳丽的时刻。西山在朦胧中涂抹了一层娇红,轮廓渐渐清楚起来。那娇红中又透一点蓝,显得十分凝重,正配得上空气中能摸得着的寒意。

技巧借鉴

圆明园是废墟,是历史的见证,凭吊它,怎能不引发人们深刻的思考?本文的主旨意在通过对圆明园废墟的凭吊、聆听而思考,表达作者呼吁人们改造这“凝固的历史”的愿望,并号召人们在改造历史上尽责任。主题的表达并非直接说明,而是借对废墟的描写、回忆、联想逐渐明朗的,理解时应紧紧围绕文章的思路。

思路与文章的结构有着密切关系,结构是思路的外在表现形式。本文是如何安排结构、组织材料的呢?读完全文,不难发现本文以作者的行踪为写作顺序,主要写自己冬日漫游圆明园遗址,先写眼前所见,表达对历史的凭吊,然后借对风声的描绘,引出聆听到废墟的召唤,即由实景实写到虚景虚写。最后又由废墟的召唤而引发深沉的思考,阐释改变废墟这一凝固历史所应承担的责任,从而点明主题,即全文的思路为“凭吊——召唤——思考”,思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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