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树懒!我在巴拿马
2020-05-19徐翔翔
徐翔翔
避暑胜地博盖蒂
春节假期,突然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像一颗来势汹汹的外太空陨石,“砰”的一声砸进一池春水。微漾的春情顿时化为青烟,留下茫然与慌乱。
准备在巴拿马看看运河就回国的我,因为航班取消而不得不重新计划。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一切照旧,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除了运河,巴拿马还可以这么有趣。
走进博盖蒂
巴拿马的陆地面积长不过800公里,最宽处不到200公里,像个“S”横躺在赤道附近,常年潮湿炎热,颇令人不适。一听说避暑胜地博盖蒂(Boquete),我怎能错过?
博盖蒂位于巴拿马西部与哥斯达黎加接壤的奇里基省,是座海拔1000~2800米的小山城。因为那里迥异的气候与风物,本国人去了之后都会感叹“出国了”。博盖蒂距巴拿马城将近500公里,航班只需1个小时,开车却要7个小时,但有着大把时间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出了巴拿马城,看着路边的大型购物中心,成排的工厂折扣店,一晃而过的炸鸡、比萨、汉堡广告牌,以及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变形成“擎天柱”的重型卡车,我错觉自己在北美的某条高速公路上,目的地也不是那个清秀的小山城。车子驶离高速后,四周的景物才开始越来越有原生态,直到3000多米的Barú火山出现在我视野尽头,巨大彩色字母拼出的“BOQUETE”出现在路边,博盖蒂就到了。
我一下车,就感到山区劲风扑面,寒意顿生。从观景台望去,由远及近,云霭缭绕下青山连绵,阳光时隐时现,谷底屋舍影影绰绰,丰茂的植被蔓延,团团簇簇的翠绿在眼前摇曳。澄澈清朗的山色,只一眼便一扫多日的烦闷黏腻,浑身舒爽。
穿过颇具欧美小镇风情的博盖蒂“市中心”,顺着曲折上升的山路又行驶了大约10公里,此行最终目的地—莱里达咖啡庄园(Finca Lérida)终于到了。几座简约的北欧风房屋,附带着咖啡豆工厂,不知名的热带花草与高山树种和谐共生,加上漫山遍野的咖啡树,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1911年,参与巴拿马运河船闸设计的一名挪威工程师来到博盖蒂,希望在凉爽的高地山区,为自己找一个适合治疗疟疾的地方。13年后,这位工程师退休,与妻子一道亲手在莱里达盖了第一所房子,之后又开始种植咖啡。如今,莱里达已是巴拿马颇有声名的咖啡庄园,集咖啡种植、出口、酒店住宿、户外活动于一身,其中就包括介绍著名巴拿马Geisha咖啡的“咖啡之旅”。
虽然咖啡知识极为有限,我倒也去过咖啡故乡埃塞俄比亚,在印尼品尝过猫屎咖啡,当然也听说过牙买加蓝山咖啡的大名。但在听到“Geisha”咖啡时,我有些懵圈。“Geisha”不是英文的日本艺伎吗?这两者怎么扯上关系的?
“Geisha”咖啡飘香
一晚狂风夹着雨,我不无担忧地想第二天的“咖啡之旅”会不会取消。清早推门一看,阳光普照,土地湿润却不泥泞,一切都看起来神清气爽。大卫(David)是这次咖啡之旅的向导,他边走边说,带着我们一头钻进了咖啡树丛里。
原来,Geisha名字的由来,是其种子源自埃塞俄比亚的Geisha山(也拼作“Gesha”),与日本艺伎的“瓜葛”纯属巧合。大约20世纪70年代,Geisha被辗转引入咖啡经济已成规模的巴拿马,因为种植条件苛刻、产量低,没有得到太多关注。
转折点出现在90年代,那时国际咖啡市场的变化,导致种植者无法继續以稳定的价格卖出产品。其中一些人转而种植精品咖啡豆,以开拓小众市场。
Geisha(音译中文名为“瑰夏”)恰逢其会,而博盖蒂山区气候、海拔、光照、土壤等自然优势的加持,最终让瑰夏在21世纪第一个10年大放异彩—它不仅斩获了巴拿马国内及国际多项咖啡竞赛大奖,生豆的拍卖价更是屡创新高,在国际咖啡市场上被妥妥地打上了“精品”“昂贵”的标签。
这一切也许乍听起来有些像炒作,然而瑰夏的地位,归根结底在于它自身的实力—独特而迷人的口感与香气。莱里达的咖啡丛林里,一条小径把瑰夏咖啡树与价格不及它一半的另一种树分隔开来。两种咖啡果都处于从青涩到成熟的最后阶段,密密地拥在一起。
大卫示意我们从两种树上,分别摘下一颗成熟的果实,捻开深红色的外皮,露出包着透明胶质物的淡黄色豆子,直接放入嘴里品尝。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果实,在味蕾上有着明显的区别。相比之下,瑰夏咖啡果毫无涩感,沁人却不突兀,如美玉一般“温润有方”。
瑰夏咖啡果实
瑰夏咖啡果毫无涩感,沁人却不突兀,如美玉一般“温润有方”。
“玉不琢,不成器”,这话放在咖啡上也适用。基因优异的果实,在最终化身为一杯让粉丝欲罢不能的咖啡之前,也有一个“琢磨”的过程。这个过程并不复杂,其核心仅用两个词就能概括:水洗、干燥。
水洗,如大浪淘沙,用流水分辨成熟度,留下那些恰到好处的果实;干燥,如真金火炼,用大自然的阳光晾晒,或是用机器的温度烘干,让珠圆玉润的果实,蜕变成紧致坚实的咖啡豆。其中干燥的步骤尤为关键,对时机、时长、均匀度无一不挑剔,稍有不慎咖啡果就可能酸腐发臭,前功尽弃。
绕过晾晒咖啡豆的场地,大卫带我们回到室内,开始最令人期待的环节—品尝。
桌上摆着四种莱里达出产的咖啡豆,最醒目的是红色包装的瑰夏。品,从咖啡豆开始,摇一摇玻璃罐,品不同咖啡豆的天然香气;研磨成粉,体会形态改变后微妙的不同;再加水,撇去浮沫,轻晃咖啡杯,闻经过热量激发后的气味。尝,不是端着咖啡杯斯文地轻啜,而是取一小勺放到嘴边用力一吸,声音大得好像嘬了一口老酒。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豪迈”地品尝咖啡,倒像是一招“激将法”,逼迫味蕾在极短的一瞬,去捕捉层次丰富的口感。果香、花香,还有茶香?焦糖、兰花,还是香草?喝瑰夏是不能加奶加糖的,而100个人品尝瑰夏大概会有100种感觉,这就是瑰夏的魅力。
瑰夏咖啡
喝咖啡可以很精致、很讲究,也可以很随意、很简单。不论咖啡出身,捧一杯在手,坐在廊下,自由地呼吸,畅意地聊天,那种感觉足矣。
树懒!可爱的树懒!
还记得《疯狂动物城》里那只在车管所工作、名叫“闪电”的树懒吗?说完一个字停顿两分钟的语速,几乎把兔子警官逼疯。影片结尾,树懒先生竟然因为飙车被截停,它跟狐狸警官打招呼时的那声“尼~~克~~”,可谓百转千回,让人忍俊不禁。
这“神来之笔”的结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巴拿马的树懒是一定要看的。惊喜的是,我们的初次见面竟然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一场天赐的邂逅。
那天是去巴拿马的世界文化遗产—波托韦约与圣洛伦索要塞组成的古代加勒比海岸防御工事。两个要塞相距60公里,到圣洛伦索时,刚过闭关时间。还好有一条小路,可以远眺要塞。前一晚刚下过雨,小路越走越泥泞,我们决定弃车步行,司机在原地等候。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岸边,无奈发现不仅是“远眺”还是逆光,只得草草看了几眼便折回。刚走到一半,忽见司机迎了过来,使劲挥手,一脸的兴奋和欲言又止。走近一问,原来他发现了一只树懒!这简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只是这块“馅饼”高高在上,藏在交错纵横的枝干之间。
在中文和其他语言(如英、法、德、西班牙语)里,树懒的名字都和“懒惰”有关。树懒一辈子懒得动、懒得吃、懒得消化、懒得排泄。它有四肢,却不良于行,只能靠前肢拖动身躯行进,据说哪怕是逃命,它的速度也超不过每秒20厘米,好在天敌不多,不太需要这么“拼命”。
这只野生树懒的位置,大约在五六层楼的高度,想必这一路“道阻且长”,它“跋山涉水”后应该很久没有挪动地方了。
我们在底下一阵兵荒马乱地跟随司机的指点寻找它的动静,它却背身蜷缩在枝杈上,毛色几乎与灰白色的树干融为一体,纹丝不动,也许是因为太高,更可能因为懒得理睬。正当仰望许久的我们以为只能看到一个静止的背影时,它竟然动了!好像一个特意为之的慢镜头,它蜷缩的四肢缓缓移动、身体慢慢舒展开来,最后竟然稳稳地仰卧在了树枝上,仿佛是一个美梦过后伸个懒腰继续下一个美梦,舒服得令人嫉妒。
成年樹懒喜欢独居
树懒一辈子懒得动、懒得吃、懒得消化、懒得排泄。
想近距离看树懒,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去甘博阿(Gamboa)热带雨林保护区。它是195平方公里的索韦拉尼亚(Soberanía)国家公园的一部分,距离巴拿马城仅30公里,算是全国最易到达的雨林之一。那里的空中缆车,以及缆车终点的30米高瞭望塔,也提供了特别的雨林体验。
缆车缓慢穿行在雨林中,好像绿色海水中的一艘潜艇,深浅不一,无边无际。也许是正午,动物大多藏在某处躲避高温,600米路程波澜不惊—别说树懒,连上蹿下跳的吼猴都难觅踪迹。这片雨林的哺乳、两栖、爬行动物,加上鸟类、淡水鱼一共七八百种,在目力不及之处生机勃勃地生活着。
登塔瞭望时,只见一只美洲角雕,一动不动地站在树枝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们这些外来者。
保护区里设有树懒救助中心,一座大棚里隔出几个池子,收留着几只受伤或者生病的树懒。树懒天生一副讨喜的萌相,嘴角上翘,闭眼时一脸满足,睁眼时一脸可爱。成年树懒喜欢独居,一只一单间,像护甲套那样又长又尖的爪子搂着树枝,身体对折躺在木架上。幼年树懒愿意“合租”,在篮子里、树枝上以各种高难度姿势睡得昏天黑地。
树懒主要分布在中、南美洲。虽然从危地马拉、巴拿马直到秘鲁、巴西等国都有它的踪迹,但其生存环境正遭受着人类活动的威胁。在保护中心里的树懒们,不是每只都能最终回到雨林。虽然在这里可以近距离看到它们,但是印象最深、最让人羡慕的,还是那只不期而遇的树懒,在自己的地盘上“高枕无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