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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绣皇后”康宁:丝线缝韶华

2020-05-19许幼飞

当代党员 2020年9期
关键词:蜀绣康宁刺绣

许幼飞

蜀绣,又名“川绣”。

古往今来,蜀绣的秀美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为之赋诗,西汉文学家扬雄曾在《蜀都赋》中写道:“锦布绣望,芒芒兮无幅。”而蜀绣的技法更是“穷工极巧,冠于天下”。

可即便如此,随着时代的发展,蜀绣也曾差点遭遇灭顶之灾。

“那时如果我不做了,千年蜀绣文化也许会在重庆绝迹,自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重庆市渝康宁蜀绣艺术研究院,国家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康宁回忆起那个时刻,仍旧心潮澎湃。

缘起·“耳疾给我带来的并非只有‘暴风雨,还有‘避风港”

1955年8月,康宁出生于重庆一个普通的家庭。

“两岁时,我不慎从楼梯上跌落,医院检查称摔断了耳内听骨。”康宁回忆道。

由于当时医疗水平有限,康宁的耳朵只剩下微弱的听力。

尽管如此,年幼的康宁并未自暴自弃,反而在母亲和舅舅的影响下,初步学会了刺绣。

“影响康宁的有两个因素:一是她的母亲是巴蜀幼儿园的美术老师,常带着学生做手工;二是她的舅舅喜欢烙画,作画时常给她讲解其中的道理。”丈夫汤登勇说。

1978年,康宁进入重庆挑花刺绣厂工作。

彼时,重庆挑花刺绣厂由机绣车间和手绣车间两大部分组成。

酷爱刺绣的康宁进入手绣车间,师从蜀绣艺人王清云。“老师是个安静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闻不问,刺绣时更是专注在自己的绣架上”。

曾经有人当着康宁的面批评王清云绣技不行,年轻的康宁很不服气,但王清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孩子,好好学,不管别人说什么。”

“老师的这份淡然和专注对我影响很大。”康宁坦言,从此以后耳疾不再是困扰自己的问题,反而能为自己排除尘世间的干扰和喧嚣。

在技艺渐长的同时,康宁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美术功底还远远不够。

机遇,很快就来了。

1979年,著名国画大师苏葆桢来到重庆蜀绣研究所合作开展工作。

康宁抓住这个机会,常向苏葆桢请教问题。

“不懂美术永远就只能临摹别人的作品,甚至临摹都不一定表现恰当,更别说创新了。”苏葆桢的一席话让康宁受益匪浅。她开始利用晚上休息时间,自费到市文化宫职业技能培训班及夜校美术班学习绘画。

通过几年的刻苦学习,康宁摆脱了临摹绣稿,走上了设计、绘画、刺绣一人完成的道路。“当我看见一幅幅作品被买走时会深感自豪,这种成就感让我更有动力投入到刺绣事业中”。

时光随着手中的针线穿梭。决心要与刺绣相伴一生的康宁,曾以为这条路可以像手中的线一样顺畅,却不料“线”断了。

抉择·“如果我不做了,自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1995年,重庆挑花刺绣厂宣告解体。

“机器刺绣大规模盛行,手工缝纫机打花的刺绣,永远跟不上电脑机器的速度和产量。”重庆挑花刺绣厂解体后,职工们各奔东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康宁难以接受,她含着眼泪将绣架搬回家中。

“想到那个时候我现在都还想哭。”说罢,康宁红了眼圈。

彼时,儿子还在读书,全家就靠着丈夫微薄的工资生活,沉甸甸的失落感压得康宁喘不过气来。

“每天都在家里哭,哭完了也没法接受现实,后来为了生计,我决定出去打工挣钱。”为了生存,康宁放弃了蜀绣转做缝纫,帮人做些衣服补贴家用。

看着康宁的转变,汤登勇十分心疼:“我知道她的潜力,也知道她对蜀绣的热爱。”

思来想去,汤登勇决定找妻子聊一聊:“你喜欢刺绣工作,就应当坚持把它做好。按照历史发展规律,能够在快绝迹情况下坚持下来的文化艺术,随着文化的复苏,一定会迎来新生……”

身为重庆市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汤登勇深知艺术传承的重要性。

这番话激励了康宁,她决定试一试。

为了让妻子专心研究刺绣,汤登勇特意将家里3平方米的小阳台布置成一间绣房。

从此以后,這一方窄窄的天地,便成为康宁精神寄托所在。

“从早上七八点绣到晚上。”尽管外界喧嚣,但康宁的内心却无比宁静,“从不觉得累,刺绣对我来说就是休息”。

有空时,夫妻两人还会外出采风、寻师访友、了解市场。

就这样日复一日,康宁的绣技日益精进。

轰动·“我逐渐得到了认可,有了‘巴渝第一针‘蜀绣皇后的美誉”

正面,一位眉目含情的古代仕女优雅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反面,是她纤弱的背影。

1998年,这幅名为《幽女神思》的作品,在“重庆市旅游商品新产品设计大赛”一经亮相,便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这幅蜀绣应该是成都的吧?重庆以前有蜀绣,现在已经绝迹好多年了。”有人说。

“这是我的作品。”康宁骄傲地昂起了头,“我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

“重庆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刺绣作品!”大家感叹。

而这幅作品之所以能让众人惊艳,还在于它的绣法——由康宁独创的“双针扣”绣法。

两年前,善于观察的康宁在用缝纫机制作衣服时发现,“布料上的针脚相互覆盖,却互不影响布料两面的图案”。

这让她灵光一闪——蜀绣能否也可以用某种针法在一张绣面上同步完成两面刺绣?

彼时,双面异形异色绣大致有三种绣法,但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费工或者不能体现蜀绣的活灵活现。

有了想法就开始实践,经过反复摸索,康宁终于找到合适的方法。

“‘双针扣是非常繁杂的绣法。”康宁坦言这不仅考验功力,还考验脑力,“刺绣者在绣一面的同时还需想着另一面,做到两根针同起同落,而绸纱又非常轻薄,正反面的针脚必须相互掩盖才不至于‘露馅”。

“没有绝对的专注是没法完成的。”康宁称。

尽管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但这一仗康宁赢得很漂亮,成功获得了参展专家和观众的关注,在刺绣界崭露头角。

此后,康宁的名气与日俱增。她的双面异形异色绣作品《稚趣图》《迷》分别于第一届、第二届重庆市文艺专项奖评选中,获“重庆市民间文艺奖”,其中《谜》还获得“2004年中国民间艺术百绝群英会”金奖。

2006年5月20日,蜀绣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康宁成为蜀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之一。

传承·“要保持一颗对蜀绣的真心”

随心之线,蜿蜒而上,穿越指尖,连绵不绝……

2020年初,渝康宁蜀绣艺术研究院。尽管已经65岁,岁月的风霜已经爬上脸庞,但康宁仍伏在绣架上,专心刺绣。

几位学徒在康宁的带领下,正琢磨着手中的绣品。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关于蜀绣的信息,了解到康老师在重庆这边比较有名,所以直接过来找她拜师学艺了。”学徒万会琴称,“学了大概六七年。”

想成为康宁的徒弟难吗?不难。

随着康宁声名远播,不少人慕名前来拜师。

“最初想到别人说‘重庆蜀绣已死,所以有人来学我就无私地教。”康宁说。

由于学员的基础参差不齐,有人一时兴起、有人不懂美术,康宁教起来十分费劲。

“每天忙进忙出累得不行,根本没有时间潜心研究自己的绣技。”考虑到身体状况,康宁不再广泛收徒,而是设定了门槛——大专及以上学历、年龄在25岁以下且拥有一定的美术基础。

即便如此,这些条件也并不苛刻。

自2000年以来,康宁陆续培养了近百名学徒,其中做出成绩的不少,现已有2人成为蜀绣市级传承人,6人成为蜀绣区级传承人。

想永远成为康宁的徒弟难吗?很难。

“学习刺绣很苦,这种苦不仅是过程苦,而且因为蜀绣是纯手工的技艺,如何同市场更好地接轨,虽然我们正在探索,但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汤登勇苦笑道,“所以,要守得住清贫。”

如果有人为了迎合市场,弄虚作假呢?

湯登勇收起笑意,斩钉截铁地说:“逐出师门!”

“所以,要对蜀绣充满极大的热情。”而正是怀着这样的真心,康宁才能在蜀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热爱,毫不夸张地说,蜀绣已经成为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我会一直绣下去,直到拿不起针线为止。”康宁的话,简短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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