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有星辰

纪十年

陈陈觉得，星空有一种莫名的治愈力。

只有星空吗？好像也不是，连绵的雪峰、一望无际的戈壁、寂静的无人空路、还有公路上蔚蓝的天空，所有广博的东西，在她看来都蕴含力量。

过去对星空的了解，是在城市里仰头看见的零星的几颗，以至于她以为，全世界的夜空都是这样。直到去乡下写生，刚通电的村子电压不稳，半夜风扇停了，所有人都被热醒，站在走道上摇扇子，陈陈不经意地抬头才发现漫天星斗——星空璀璨、银河倒泻不再是遥远的词语，真切地发生在眼前。那年陈陈十七岁，第一次见到流星，也是第一次在想，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跟他看一次星星。

后来她去高原旅行，一会儿烈日灼灼，一会儿又是漫天飞雪，大家停下了脚步，决定在草原的小镇上过夜。那天凌晨，他们开了半小时的车，往旅店老板说的观星地走。所到之处漆黑一片，远处有野狗狂吠，陈陈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紧紧地抱着相机，道：“我们能找到地方吗？”如果走错路怎么办，如果车抛锚了怎么办？

车灯照亮的距离太短，朋友也非常紧张，可仍笑道：“那就就地过夜吧。”

于是，一次深夜探险行动就这样开始了。一路颠簸，穿过无人之境，终于听到了湖水拍岸的声音，远处有营地，也有光。陈陈和朋友们一起下车，仰望着四千米海拔上的滚滚星河，周围有人在摆弄相机夜拍，有人在跟喜欢的姑娘打电话，而她，什么也没干，只望着夜空。

网上有过一个投票，二选一，第一是遇到深爱的人，短暂却甜蜜地相处，然后他从你的人生里彻底消失，这一生你都将深深地怀念;第二是你永远遇不到他，永远不知道为人辗转难眠的滋味，这一生你平安喜乐，永远不懂爱是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当时，陈陈的手在投票界面上，迟迟没有落下，她在内心是选二，很长的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往一。可在高原上看星空时，她忽然察觉到自己是孤独的，遇到如此惊艳的美景没有想与之分享的人，吃到好吃的藏餐，拍的图片没法跟谁分享，看到捧腹大笑的段子，自己“哈哈哈”地笑一下，也就算完了——这样是好吗？

那个摆弄相机的朋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挺好的;那个打电话的朋友，有一起分享和分担的人，好像也挺好的;剩下她和A君，看着星空，眼里徒留惊叹。

十七岁时，陈陈许愿说，今后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看星空。也就在五年后的这天，在高原上，湖泊边，星空下，她见到暌违已久的星辰与银河，那时候，她以为愿望还没实现。

那一天，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陈陈依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与来时不同，车厢里所有人的心情跟着轻快起来，他们一边放着梁博的歌，一边低低地哼唱，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陈陈在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那条漆黑、泥泞的路和那几个笑意盎然的人。他们一起冒险，一起唱歌，一起拍照，一起看日出，也一起在青年旅馆里玩儿纸牌游戏。那天陈陈连输五把之后，终于向围观群众求助，A君大咧咧地坐下来，灿烂一笑，说：“我来。”

他们组队后，真的开始大杀四方。最兴奋时，陈陈靠近A君，去看他手里的牌面，她的鼻尖轻轻地擦过他的肩膀，驀然，他低头，睨了她一眼。

后来，陈陈也想，怎么会这样呢？不过只是一眼，不过只有一秒，她的心为何会怦然一跳？

那时候她不明白，这世上的许多喜欢都没有原因，它可能起源于一眼，一道对视的目光，一个微笑，一声低沉的呼唤……

陈陈喜欢上了A君，十七岁时的愿望兜兜转转，还是实现了。只是她也未曾想到，竟然是u因为一起看过星空，才于之后的岁月里，喜欢上那个一起看星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