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远房表妹

◎ 杨兴文

2017 年12 月14 日，和妻子范我存走过61 年的光阴后，诗人余光中离世，享年90 岁。

范我存是余光中的远房表妹，只是他们小时候没有来往。17 岁那年，余光中去姨妈家做客，恰好范我存也在，他们便认识了。那时范我存14 岁，皮肤白皙。以前从母亲的闲聊中，范我存对余光中有很好的印象，初次见面便特别想多瞄他几眼。余光中穿着麻布制服，留着小平头，显得有点严肃。

首次邂逅，余光中和范我存都有些害羞，交谈很少。告别时，余光中邀请范我存去他家玩，范我存没有与他同去。范我存很快收到余光中的来信，看见信封上写的名字是范咪咪，她觉得很好笑：“余光中是小书呆子，不知道范咪咪是我的乳名，没有勇气打听我的真名。”

随着战争的升级，中国很多地方硝烟弥漫，范我存从江苏逃到上海，暂时在姑妈家避难。范我存的表姐嫁到台湾，1949 年5 月7 日，范我存跟着去了台湾，并考入台北市女子中学。两年后，范我存的X 光片显示肺部有问题，只得辍学，在养病中寂寞度日。

考虑到安全问题，余光中也跟随父母从香港启程，悄悄地来到台湾，随后考入台湾大学外语系。

余光中多次去范我存家，双方家长发现他们有谈恋爱的迹象，都很反对。余光中的父母顾虑范我存患有肺病，生育可能有困难，学历又低，以后也许很难相处。范我存的父母嫌弃余光中是书呆子，无法承担生活的重担，不想让女儿跟着他受苦。

对范我存的爱，余光中是真心实意的。余光中觉得范我存了解自己，对文学艺术富有品位。在遭到父母反对后，余光中没有灰心丧气，也没有和父母争吵，而是拿着小刀在厦门街自家院子中的枫树树干上刻下YU、LOVE、MIMI 三个单词的首字母：YLM。Y 代表他，L 代表喜欢，M 代表咪咪。

“余光中彬彬有礼，特别富有同情心，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才华横溢，已经发表不少作品，出版诗集《舟子的悲歌》，他的前途不可估量。”在遭到父母反对后，范我存认真向他们解释，“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希望你们让我与他继续来往。”

后来，余光中的真诚态度让范我存的父母深受感动，他们只得做出让步。两个年轻人频繁来往，迅速从知己发展成情侣。1956 年9 月2 日，余 光中和范我存在教堂举行婚礼。

结婚后，偶然看见余光中写的情诗《莲的联想》，范我存的心里五味杂陈，隐约感觉他的情诗并非凭空捏造。莫非除了自己之外，他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恋人？范我存格外生气。看到她悲伤的神情，余光中连忙了解情况：“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你的情诗《莲的联想》究竟是对着哪个女人写的？浪漫凄美的情愫是真是假？如果你没有动心，那么莲的联想在哪里？”

余光中向范我存解释：“在《莲的联想》中，我没有具体针对哪个女人。对我来说，莲有三重意义：植物莲花、古典美人的象征以及宗教意义。我钟情莲的化身，我推崇美。爱和美不同，爱发生于实际生活中，美要保持恰当的距离。”

“可能你暗恋哪个女人？”余光中耐心地安慰范我存：“你不要放心不下，我没有暗恋其他女人。在《莲的联想》中，我将古典的意象开发出新的想象与不同的意义。莲能够牵扯出洁白、透明、超然、爱情，将古典转成现代，把文学的层次提升。你从字里行间探寻我的作品针对哪个女人，对我的创作绝对是很大的障碍，会导致我什么都写不出来。只有你不刨根问底，我才能充分发挥优势，既有利于我的创作，也是你自信的表现。”听了余光中严肃的讲解，范我存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忧，相信他对自己是真诚的。

忙碌的时候，余光中会长时间地在书房中写作，对范我存不关心，似乎天塌下来都要由她自己扛。最初范我存不能适应这种冷清的生活，知道余光中的创作非常重要后，她开始以自己是他的妻子为荣，觉得为他付出是值得的。

2016 年9 月2 日 是 余光中和范我存结婚60 周年纪念日。在庆祝会上发表讲话时，余光中概括性地叙述，结婚60 年以来，他和妻子范我存相知相惜，互信互补，基本上没有吵过架。记者提问相处的经验，范我存说：“我们都是从战乱中过来的人，在逃难的过程中吃了许多苦。可能与成长经历有关，他的兴趣、价值观和我的差不多。我们都是抗战儿女，也许是经历过逃难的日子，成长背景特别相似，对很多东西都比较珍惜，在碰到有争执的问题时，双方都会做出让步。”

“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妥协是维持爱情长久的灵丹妙药，夫妻相处必须学会妥协。”提到婚姻美满的心得时，余光中娓娓而谈，“钻石婚必须两个人合作，如果哪个人变心，固执己见地要求离婚，或者哪个人生命短暂，婚姻就会半途而废。对大多数人来说，钻石婚是无法达到的幻想。只有彼此之间心心相印，而且能够长寿的两个人，才能实现罕见的钻石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