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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18微聊

滇池 2020年5期
关键词:同质化陌生化诗意

微聊

微信群聊时间:2020年2月23日—2月27日

谈话人:赵丽兰  张尚锋  张小卫  周兰

飞蚂蚁  雷焕春  李季  米吉相

超玉李  果玉忠  普蓝依  李昀璐

整理人:胡兴尚

2月23日  4人聊话题:三地诗歌及创作概况

胡兴尚:近几年,昆明周边玉溪、曲靖、楚雄三地诗歌异军突起,诗人队伍逐渐壮大,诗歌创作日趋精进,实力相当,彼此辉映,已初步呈现出鼎足之势。三地起步相对较早的诗人持续发力,新作不断,80后、90后甚至 00后诗人不断涌现并成为三地诗歌创作队伍的生力军。鉴于此,《滇池》决定针对三地推出一期诗歌专号,

安闯 李发荣 丁丽华缪祥涛 邵骞 徐雪芹

文芳聪 王浩宇

以期为促进三地诗歌的繁盛交融尽绵薄之力,首

先请三地协助本次专号组稿的三位诗人分别谈谈

各地诗歌的大致情况。

张尚锋:拥有一支相对比较稳定并不断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的诗歌创作队伍,是确保玉溪诗歌创作不断提高与发展的根本。当然,这离不开省作协尤其是近年来《滇池》编辑部对玉溪文学的发展指导,针对性很强,帮扶力度很大,让玉溪少走了许多弯路甚至直接弯道超车。玉溪拥有一批对诗歌非常热爱的中青年诗人,他们是玉溪诗歌队伍的中坚力量,如张尚锋、赵丽兰、丁丽华、杨锋等,他们始终瞄准诗歌的前沿,关注新诗的发展动向,一直站在诗歌的场地观察和思考问题,确保了玉溪诗人队伍整体航向不偏离,诗歌创作学有榜样,赶有方向。尤其是张尚锋、赵丽兰、丁丽华在市文联和市作协的指导下,紧紧围绕本职岗位开展工作,大力挖掘和培养人才,极大地充实和壮大了玉溪作家和诗人队伍。

目前玉溪诗人队伍建设和诗歌整体水平还有待进一步加强提高,主要体现在诗人视野不宽,捕捉素材不灵敏,大都是一些同质化平庸的作品,玉溪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提炼诗情和提炼语言两个向度标准不高,诗歌普世情怀不够,真正接地气、有贵气的好诗屈指可数。

雷焕春:总体说来,由于诗歌写作时间不长的原因,我对曲靖诗歌的总体印象还停留在主观感性认知的阶段,只能说出一个大略。

就本次协助组稿过程中的情况看来,曲靖诗歌写作群体还是不容小觑的,短短半个月内收到一百余份投稿,颇为出乎我的意料,尽管十有八九是初级阶段的习作水平,但从诗歌写作队伍的数量来看,曲靖诗歌还是值得期待的。早一些的诗人李季、茹鑫福、飞蚂蚁、孙成龙、杨斌、杨荟等,他们的诗歌写作愈发成熟,某种程度上找到了自己独有的风格和路径,他们不断突破,持续推出新作力作,成为曲靖诗人的主力;写作时间不长,但却进步迅猛的诗人如缪祥涛、徐雪芹、雷焕春、秦坤等诗人,都拿出了属于自己的上乘之作。相信只要不放弃,多融合,曲靖诗人会在将来的诗歌写作中取得更大的进步和收获的。

超玉李:楚雄有着得天独厚的彝族文化和神秘玄幻的巫文化,诞生了《梅葛》《查姆》等重量级史诗,是诗歌的家园,也是诗歌的高原。诗人众多,作品众多,诗歌水平中上者居多,诗歌活动热闹非凡,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放眼全国,在全国叫得响的重量级诗人及作品,几乎为零,也就是只有高原,没有高峰,更别谈多座。但很庆幸的是,楚雄诗歌正在觉醒,特别是80、90后一批诗人,进入了诗歌正轨,现实主义这一主流和表达方式,以全新的作品示众,正在上路或突出重围的路上,60后 70后一批诗人也转型很快。我真诚希望,有一个天才或多个,一面或几面旗帜,横空出世,引领楚雄诗坛持续性地发力,不断推出在全国有影响力的文本。

2月24日  17人聊话题:阅读经验与创作风格

邵骞:阅读他人会渐渐变成阅读自己,对于我这样一个反思倾向的人来说是如此。个人风格的发展有时候是一种因缘和合的结果,有自己特质的推进,也有吸收阅读思考观察的成分在。我写作初期几乎沿着中国百年的新诗史的各类全集选集阅读了一遍,国外的大诗人也大多阅读过,同龄人中的前卫者我也大多读过,我从中收获的还是自己的那种独特。现在我钟爱的作品取向反而是因为某些关注点,比如我钟爱洛尔迦的音乐性,特朗斯特罗姆对意象和隐喻的把控,策兰忧伤而哀伤的沉思,塞尔努达和莫迪亚诺对时间和回忆的主题的书写等等。还有一点我觉得重要的是,不为诗歌去读诗歌,写好诗歌要懂很多东西,所以阅读不应该局限在诗歌或者文学。里尔克曾经列举了一大堆事项,大致总结就是要做一个生活家。我个人是理工科出身,除了阅读文学而外,也涉猎哲学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历史思想史艺术等等,这些东西有助于我理解和探索社会和世界,也才能写出真正有深度有意义的东西。

缪祥涛:我的阅读方式可能有些偏颇,我喜欢在朋友圈里读朋友们转发的文章。我一般对于读的对象只认一个字:疼。我个人浅见,任何作品不能让读者感到生活的疼或者是引起某种人间烟火和生与死的共鸣就不是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要抵达的价值和意义。至于风格,无非是把生活的一些经历或者所见学着分分行罢了,当然也不免会写些任性的小情绪,这是我无法回避的作为一个人秉性的一个部分。我不认为这是矛盾的,一个人的每一种情感都需要交待,也需要承认,我想这大概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在创作中不断探索的原因吧!

超玉李:阅读可以唤醒沉睡的灵魂,救赎和修正那些隐藏的罪恶、妄念、嗔痴、堕落、隐痛、悲悯、困惑,寻找到一架通向道德天堂的巨梯,坚不可摧,从而建构自己的精神根谱。有人说我的诗一首不同于一首,变化多样,所以潜力无穷,空间很足,这当然是推杯换盏之间的溢美之词,而我从这个变中,意识到自己的诗歌之变,以及风格的不稳定性,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还属于浅层次的大众化同质化的阅读和寫作,没给诗歌贴上属于自己的标签。阅读力其实就是写作力,思考力,驾驭力。写作的深度就是阅读的深度。

张尚锋:因工作性质决定,我每天都要审阅大量的来稿,事实上,这应当算不上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阅读。如果一定要算,这种强迫式或者说碎片式的阅读,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并没有太多效果(当然,也并非毫无意义),因为不够系统,对构建个人的文学框架、理论体系,塑造文学修养和文学情怀是远远不够的,这极大地阻碍了个人创作水平的提高和拓展。因此,这两年我的诗歌创作遇到了瓶颈,很难突破。庆幸的是,我的思考量是很大的,弥补了我阅读上的不足,这种思考常常会让我莫名其妙地陷入深深的寂寞与孤独,会让我无意中捡拾到一些不错的句子,并认真进行提炼组合成诗。我想强调的是,我的阅读针对性极强,很挑剔,个人认为质量很高。

米吉相:阅读对我写作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阅读很大程度上能打开我的思维向度,不至于让我狭隘的沉迷在某一个小点中无法突破,至少在感知不同事物时能够很完美的找到契合的语言来进行表述。每个写作者最初的习作或多或少有模仿的痕迹,我也是从模仿开始的,最初的模仿致力于对现实的再现,词句朴实真切,而习作之初的阅读仅局限于对某一种词句的理解,也仅仅是对所阅读的诗句中隐藏的故事的还原,故而我最初的诗句构建变成了词句的简单堆砌,对现实生活进行表述时句子总是缺少灵性的。最近两年,我选择性的阅读对我有冲击力度的不同风格的作品,无形中也让我有了一些思考的欲望,在我的写作中常借用一个契合的点来展开,常借虚构的意象来表述某种隐匿的情感,无形中我的诗句有所革变。个人写作风格尚未成形,扩大阅读是我成长过程中所必需的。

张小卫:这个话题,我把它称之为:诗歌启示录。必须得承认,阅读与创作就像是镜子的内外,互相观照。说到底,就是为了认清自己。从接触“朦胧派”诗歌开始,到当下活跃的部分诗人作品。阅读国外诗作做了笔记收集整理,如辛波丝卡,莱昂纳德·诺曼·科恩,鲍勃·迪伦等等。解读自我,到周遭事物,宗教、哲学……再回到个体本身。创作,很多时候是出于表达的需

要。说到风格,有时我是执拗、偏激的,“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于不写诗的荒谬”——然笔下有苍凉,不足于引渡。自悟好的诗歌,应该带有克制的熱量,不动声色之中,慰藉心灵、反思日常。从关注现实,沉重到自然,就是一场修行。对话之余,与其说是缪斯亲近了我,毋宁说是我亲近了诗歌。

雷焕春:说到阅读与写作的关联,对个人而言确实密不可分。虽然都是些碎片阅读方式,但对写作还是有很大影响。早些年,我的阅读没有目的,在闲暇时就读闲书,最早接触的诗集应该是泰戈尔和汪国真的,也读外国小说,比如卡佛、海明威、托尔斯泰、卡夫卡等。最近三四年读洛夫诗集、佩索阿、阿赫马托娃、荷马史诗、辛波斯卡、纪伯伦、雷平阳、于坚,及云南各地诗人的诗。现在发现越读越不敢下笔了。对于诗歌,或许还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如果说热爱,却没有更深的造诣。我只知道它已经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离不得,舍不下。写诗于我,是一种修行、自我反省、自我剖析、自我救赎。

徐雪芹:是的,阅读会让你对生命、对生活不断思考和探索,想对你所有经历深挖一锄,拨开迷雾,剖析内心,甚至想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审视自己的灵魂。阅读与自我思维的碰撞,能让你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意,找到日常生活与精神喻指之间的连接点,将生活之重化为诗歌之轻,将生活之平淡上升为文辞之绚烂。阅读也可以让你越来越靠近,甚至抵达思想上的某一个高度,达到自我消解和完善,将生活中一些粗粝的现实影像,经过加工总结,形成属于自己的思想体系。写诗歌,我只是个初学者,不敢妄谈风格,如果说要有一种归类,以传统诗学来划分,更靠近于婉约一派。

丁丽华:我的阅读量不多,具体点不出什么国内外名家诗人,阅读方式归为书本阅读和网络阅读,阅读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好诗,好诗应该具备哪些元素。初写诗歌的时候也少不了模仿,更多的是自己有话要说,想把走过的路,经历的人生,通过诗歌的形式外化,没有想过自己会形成什么样的风格,但力求自己的诗歌干净,朴实,温暖,能够打动人心。

赵丽兰:阅读,是建立自我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过程,而非写作可直接利用的工具。思想和认知,需要用各种方式不断实践、积累,并消化。阅读,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其转换为自我思想和身体一部分的过程,是潜在的、隐性的。写作,是情感、思想和经验的表达。其中一部分来自阅读。在过滤掉多余的部分,需要用文字表达出来的那一部分,便是作品。可以是诗歌,或者其他文体。包括流水账、日记和秘密写作。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倘若把阅读作为写作的工具,阅读便是一种侵略的行为。

李发荣:我的阅读分为两种,一种是狭义的阅读,即读书,纸质的,古今中外,经史子集,唐诗宋词。另一种是广义的阅读,包括电影、音乐、摄影、书法、绘画等,属于实践性的阅读,身体和思维全程参与的阅读。这样的阅读通过视觉、听觉、触觉,通过声、色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在这些阅读里我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能够触摸到自己敏感而脆弱的良心,让我在写作中多了一份怜悯和善意。我的诗歌写作是两种阅读的结果,排除思考力,它们对于我的创作风格有着一定的影响。前者为我的诗歌创作竖起了标杆和靶子,让我明辨好坏,认清方向,努力超越。后者影响着我的世界观,不断矫正着我看世界的角度,避免我的诗歌进入自怨自艾的死胡同。

李昀璐:我的写作风格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比较深。含蓄典雅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我诗歌的主调。特别是早期的诗歌,无论遣词造句还是意象的剪裁和运用上都非常明显。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自己的局限,或者说我发现了我对于古典资源发掘方式的单一,我需要更多维的审美和更多样的视角。我开始把目光投向更多的近现代作品,投向那些活在当下的诗歌和情绪。我也在为自己的诗歌寻找更多可能性,因为诗歌的生命力在于它的内核。

周兰:有人说自己的阅读是碎片化的,而我连这种细碎、芜杂的阅读都谈不上,因此谈“阅读经验”,我将因羞赧而无法开口,更无从谈“创作风格”了。对于写作者而言,不能只读诗歌,还要读小说,读散文,读哲学,读历史,读批评家的文章,要了解音乐方面的,美术方面的,地理方面的,甚至于种菜、做菜方面的知识。当然,要写好,最重要的是价值体系的构建。阅读经验和个人的创作风格形成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不仅如此,它还将影响个人发现、看待、思考事物的方式的形成,但它不是全部,更不是达成某个目的的工具。

果玉忠:真正意义上的阅读,我起步太晚,因此欠债很多。这两年主要是读中国的古诗词和外国现代派小说,一种平衡术练习。其中领悟的更多是自我情绪的控制,和对“花架语言”拆台的必要,回归于表情达意本身。由于出身与视野所限,感觉自己诗歌“土味”较浓,导致题材窄小。至于一个诗人的风格形成,是漫长过程,其中需要一次次的自我修正,我的悟性较差,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于是又只有求教于阅读。

文芳聪:如果仅限于阅读,我什么都写不出来,这可能是我平庸的结症所在,阅读是催化剂,能催化出记忆深处沉睡的经历,激活起经历中某点上的火花,写作的冲动因此而欲罢不能,可以说,阅读和行走是写作这枚硬币的两面,正如普通的直视我们无法同时看到硬币的两面一样,写作是正面,阅读是背面,背面在暗处催化着正面不断地向外展示。也是这样的原因,我的诗歌写作对象是我生活的地方和偶尔去过的地方。至于风格,我认为我没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走过写过而已。

王浩宇:阅读经验是主导创作风格的。欣赏每一种形式的艺术作品时,我都是在经历一种阅读。相比书籍的阅读,我更多的阅读是音乐、影像的阅读。所以我在创作诗歌时更倾向于使用抽象和象征的方式来表达想法,对于色彩对诗歌表达效果的作用就更加刻意。在阅读经验上,我在阅读时几乎不去考虑结构的问题,我更关注创作者在作品里留下的细节和这些细节与主题之间的关系。所以在创作时我更乐于留下一些细节并且想给读者一个大概的色彩印象。

李季:我认为最成功的阅读应当是系统的,成体系的,比如思想、语言、宗教等,当然,还包括地域和民族。这种阅读需要长的时间,需要在阅读中不断提炼和选择,最终获得优良的阅读经验。创作就建立在这种阅读经验之上,优秀的创作,需要深厚的阅读经验作为基础。对我个人而言,这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2月25日  19人聊话题:同质化和陌生化

张小卫:这个问题,从产生的层面来说,看似悖论。基于每个写作者的认识和成长环境,存在毫厘与千里之别。就我自己而言,艺术(诗歌亦如此)的习得是一个不斷提升自我的过程。找到适合的点,与“影子”共舞,认清同质的虚像与本相,尤为重要!这与上一个问题一脉相承,诗三百,气象殊异。诗人是世界的观望者,不要急于说出知道的……我很珍视每一次的发现,研磨之后,再用语言缓缓呼出……

米吉相:作品的“同”可能源自创作者自身的人生阅历与对世界的感知能力的相似程度,而这种神似在创作中是有必要的,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值得思考的问题,这种思考可能是主导着创作取向的大主流。作品的“不同”与创作者自身的价值取向与思辨能力息息相关,试图突破常规的创作无形中会带给读者陌生化的阅读效果。作品的“同”与“不同”之间还存在着被读者解构的再创造环节,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作品的诞生不是最终结局,被解构了才是它的归宿。作者也是自己作品的读者,作品的“同”与“不同”是由作者与读者之间共同对话所达成共识的。

飞蚂蚁:天地氤氲,生命混沌,写作就是发现,在混沌中找出秩序。单一的、碎片化的阅读是导致诗歌同质化的重要原因。懒散的阅读只能看见字词,看不见字词后面的人。陌生化不仅仅是语言问题,更体现着诗人修养和气质的差异。执着于语言的出奇制胜,专注造句,陌生化就成了游戏化。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面对一种诗歌就是面对一种不同的存在。至于我自己,无论阅读还是写作,大体还是秉持“思无邪”的理念,跟着感觉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王浩宇 :普遍意义上的同质化和陌生化,是指自我区别于他者。我想谈一下自我之于自我层面的同质化和陌生化。同质化是遇见自己,个人的经历一直在丰富个人的观念。陌生化是自己和自己对话,这个“自己”在不同的状态下有不同的表现,写作和运动时性情完全不同,会表现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特质和对话方式,这叫陌生化。二者要找平衡就是在写作时通过对话,用“自己”的方式将观念表达出来。

李昀璐:我觉得确定风格是很重要的,风格能保障自身的辨识度。写作如果只是单纯的模仿和不加思考的输出,会带来同质化。规避同质化很难,所以如何在事物中找到自己独特的切入点,如何在纷繁的意象中找到最准确的表达,这些都是要依靠自己的创造力。对我来说(虽然我做的也不是很好)风格就是那个平衡点,在保持自己对外物的感知程度的基础上,尝试不同的表达方法。

雷焕春:虽然同质化很难让人有新鲜感,缺乏个性,但也是我回避不了的成长的基石。陌生化是属于很独特的感悟体验形式,如果过度追求语言陌生化而丢失了贴近本质的东西,就适得其反。如何能做到两者相互融合共存,这是我一直在寻找而不得其法的东西。

文芳聪:诗性即人性,我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小的地球,对象的同质化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表达的陌生化却是异常丰富多彩的、无穷无尽的,我对那些把我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写得别开生面的作家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商震写大理蝴蝶泉,王单单写姚安龙华寺,灯灯写她的男人,汤养宗写父亲坟头上的小草,果玉忠写万马河里的石头,塔朗吉写火车……,如何处理同质化、陌生化等问题,可能是文学创作的世界级难题,克服它没有终极,它只是一个过程。

周兰:同一个事件,或情绪,表达它可以有多种形式。可以是绘画,可以是音乐,可以是建筑,甚至可以是行为艺术。语言也具有同样的作用,同质化或陌生化不过是其两种样貌。有意义的应是隐于文字背后的东西,同质化也好,陌生化也好,它说出的不是为了语言的同质化或者陌生化,也没有欺骗读者,更没有欺骗自己便好。

缪祥涛:人类情感的共性势必会引发艺术的共鸣。我想大多数初学者都会有一种跟风或者仿写的成分,关键是在长久的诗歌习作当中,要能够慢慢的沉淀下来,区别开来,以求另辟蹊径,找到自己独有的写作技巧。如果长时间的沦陷于这样的同质化,势必会落入意识性写作甚至是抄袭的危机。我承认陌生化是一种手段的说法,我的做法是不断的删除重组,不断的击碎自己,重建自己,只有不断的杀死自己,才有可能找到鲜明的表达方式和书写的技巧来构建成熟的堡垒,以确立出自己在汉语中的位置。我个人目前对于达成过度同质化和刻意陌生化的平衡尚有一段距离,暂不敢多加妄言。

赵丽兰:我的理解,思想情感的同质,便是遇到知音,没必要回避,接纳即平衡。当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创作也一样,用力一猛,就失衡了,切忌。陌生化,即异质,有别于他人。可以是思想、认知、情感层面,也可以是语言表达、谋篇布局层面。思想的异样,显然比技艺的异质,更考量一个写作者。即使陌生化,也要做到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白开水煮白菜,却喝出鸡汤的味。

丁丽华:同质化和陌生化是写诗里需要化解的两个问题,如何避免雷同他人的作品,如何把平常的词语赋予使命,让其拥有产生不同凡响引人共鸣拍手叫好的经典作品,这需要时日、见解和功力,如果涉及思想同质,我认同赵丽兰老师的知音之说。不是所有的平庸之词被会被赋予此深意,写诗不是刻意安排词语组合,只凭华丽词藻堆砌是写诗大忌,诗歌只有配比了灵魂,才能动人。对读者来说,如果一首诗歌能打动人心,那不管是不是有雷同他人,或者有意陌生化都不重要。

果玉忠:人类情感的共通性,是艺术共鸣的基础,某种意义而言,情感的内核是类似而趋向同质的,因此,切身經验、个性表达就尤其重要,这当中也包括“陌生化”这个津津乐道的武器,但“陌生”到什么程度又是个问题,我自己的经验,以能解、互融为前提。

安闯:过度的同质化,确实是当前诗歌的一大平庸的景观。如何避免同质化,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和做的。陌生化显然是一种手段,但比起语言形式上的变幻,思维层面的陌生化更为可贵。我更愿意把一首诗的价值归为原创性。对大多数诗人来说,语言如同公共场所般容易进入,但却很难占领。把真正属于我们心灵的并且我们能意识到的东西写出来,更可贵,更成功。但重要的就是我们要意识到什么是属于我们的。

邵骞:我们的语言语词其实是一个载体和容器,所谓同质化是在语言流动当中能指所指的固化趋同,而陌生化作为现代诗歌结构性特点之一又常被奉为寻找不同容器的高招,但是其实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清洗和重新搭建这个语言容器,这需要对语言和语言现象敏感,而且拥有消解和重塑的语言能力。布罗茨基说,每一首诗都是重构的时间。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同质的,但是每个人的重新解构和建造却是个人化的,这种个人化其实对普众而言就是陌生化的,是鲜活有效的创造。

张尚锋:同质化是一种人云亦云的跟风,重蹈覆辙的人多了,也就索然无味了;而陌生化并不是指情感的陌生化,更多的应是指语言的陌生化。我个人还是旗帜鲜明地支持 :好好说话,有艺术地表达。

李发荣:想要百分之百的避免同质化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由汉语本身的局限决定的。现代诗歌无论从内容、结构,还是词汇、语法,甚至情感,我们都可以从前人的作品中找到蛛丝马迹,再加上我们血液里代代流传的古典诗词传统,所以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有意为之,避免过度同质化。我在写作中,通常把自己置身于诗歌发生的现场,其次,在语言、意象和句法结构上,必须主动与绝大多数和逻辑正确保持距离,甚至相悖,通过发掘、拆解、重组,词的活用,打乱句子结构等造成陌生化,以期打上个人独特烙印。但是,陌生化不是最终的目的,我所追求的是在“同质”的基础上发现并揭示“异质”,这里的“异质”不是完全陌生、标新立异,而是从被遮蔽中指认出那些平凡的存在,面对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社会。在思考和写作中,把人加进去,把声音、语气、立场加进去,让诗歌活起来,气韵通畅。

普蓝依:如果我们总在别人的语境下旋转或表白,那会容易陷入技巧的范畴,从而走不出来,或者深陷泥沼,让人很快辨认出来,从而产生阅读的疲劳,看不到新的实质,如何甩开困扰、过渡及平衡,那就得靠平时个人的阅读来打开视角和观念,通过变形、关系换位、远取譬、梦幻等方式奋力去层层剥落,冲破迷雾,抽取出精神的维度,让陌生化得到语言致胜,同质化得以重新命名,获得新的自由,散发出新的色彩,诗歌自身也获得了永恒。

徐雪芹:在诗歌写作初期,大多数人都会不自觉的去模仿自己喜欢的作品,不论是遣词造句、意境,还是神韵。但这些模仿,往往会限制自我意识的觉醒,会阻碍自我情感的释放,这就导致我们读到的许多诗歌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要避免这种诗歌的同质化,就需要突破模仿的束缚,大胆创新,敢为先下先,写出别人没写过的诗句。创新,是诗歌写作者的美德,但创新不等于为了寻找新意,就可以对你笔下的文字为所欲为,在诗歌的创作中,我们应该对每一个为我所用的字,词,景物,怀有敬畏之心,不让他们的组合变得空泛,畸形,甚至低俗,而应该给字词赋予语言上的张力、摩擦力,让他们的组合是合乎情理,合乎自然法则的语言。

李季:诗歌有诗歌的逻辑,对诗歌的逻辑处理,就是把一首诗写得更像诗一点,而诗歌的语言,就是把一个人的诗与另一个人的诗区别开来。相对于这两点,我在诗歌创作的时候,对后者可能会更在乎一些。

2月26日  16人聊话题:诗意与日常

邵骞:我是历来不赞同“诗和远方”的说法,仿佛诗意是高于生活的天堂,如果认为诗意只是一层橱窗里的浪漫,那去除橱窗后可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如果只认识诗在远方,到远方后可能发现“远方除了远一无所有”。人人都在生活,但是并非人人能从现实庸常里提炼出诗意和生活的真谛。我始终认为,只有深入生活去经营去体验去经历才能提取出珍贵的部分。看清世界然后再选择如何热爱它。我觉得这也是海德格尔说诗意地栖居的意思,不是为了诗意生活,而是在生活中开造诗意。

张尚锋:事实上,我们紧贴地面去远方行走或张开翅膀去远方滑翔并不是生活的常态,大多数时候,我们是在忙碌而平庸的生活里想象着诗意的远方!因此,诗,或者说写诗,对于我来说,它只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它不是轻盈而肤浅的,而是深刻的,是我孤独和寂寞的产物。

赵丽兰:日常即诗。从日常出发,贴着在场去写。把身体对日常的触动,提炼为精神的隐喻,找到其有别于日常的姿态。从形而下,到形而上。来自于日常,又消解于日常。日常若要通过文字臻于化境,诗歌的表达方式,不可或缺,可以打破常规的逻辑叙事,以及庸常的判断方式,获得意外的惊喜。那些关于他人的无意义,甚至危险、野蛮、俗常,会在一首好诗的内部,获得不期然而然的美和意义。

缪祥涛:我也不赞同诗和远方的说法,为了寻找诗意而抵达某种所谓的远方,无疑于刻意的写作,甚至是做作,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并且我认为日常和诗意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没有了日常生活的经历,观察和感触,所视和所思,诗意又从何谈起?当然,诗意不是风景,也不是浪漫,这样的话似乎稍显片面。但生活一定是一种有质量的经营,这种经营绝不是物质生活的贫贱,而在于如何发现和提取好的精神食粮,这才是好的诗意。比如曾经身处江湖中的我,就是这样抓住了这种诗意的救命稻草的。

米吉相:我个人的诗歌创作源自于生活里的灵光一现,自然我的诗歌创作离不开我的日常生活,身边的万事万物都是我进行创作的触发点。最初的创作试图还原于生活,是在语言的构架下还原生活的本真。现在的创作试图借生活中的某种意象来构建诗意化句子,借以来思考生活。总之,日常生活推动了我的诗歌创作,诗歌创作也丰富了我的日常生活。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的诗歌作品是被诗意化了的日常生活。

张小卫:我姑且这样认为,日常是形,诗意是神。由表及里,形神兼备者,方为上乘。如何从日常中提炼诗意,是必须面对的技术问题。对于惯常的事物,我们容易忽略观察、挖掘、淬炼。其实世界每天都在变化,适当改变角度、思维方式,处理后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细节,往往决定写作的成败。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快,但烟火气息里,藏着最为质朴的生命力。所以经常告诫自己:慢一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太多的日常,值得我们重新审视及推敲,去构建诗歌的内核与精神。

飞蚂蚁:日常即生活,身体的,物质的,形而下的,经济基础的,享乐的,劳作的,生物性的……我喜欢这种世俗的平庸的生活,它其实就是我们即将追忆的逝水年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真意”,就是诗意,就是远方,灵魂的,意识的,形而上的,上层建筑的,享受的,超越的,思想性的……

王浩宇:更多的我会从我的观念和态度的出发,让观念指引我将诗意放进纸面。生活里很多时候“诗意”是受人心理状态影响而成为“诗意”的,所以更多时候“诗意”是不期而遇的。

事实上,当人刻意地去寻找诗意时,内心已经有了诗意的期待形象,只在于诗意的表达形式,这个形式也是不期而遇的。

周兰:说到诗意和日常,有可能就会把“诗歌和远方”拿出来讨论。远方,是哪方,有多远?其实,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别人的远方。“写好邮票大的一块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把诗歌和远方放在一起。日常是平凡的,甚至是庸碍的,但因为灵魂的差异,诗人能在看似千篇一律的日常中发现诗意,能在脚底下的土地上收获“诗意的栖息”。

文芳聪:对这一问题,与飞蚂蚁有同感,日常就是生活,是具体的;诗意是意识的,是可感知的抽象。处理好日常诗意和日常就是要在它们之间建立某种的通道,让诗意和日常相通相融,融通“朝露”与“优思”、“南山”与“悠然”,通过个人体验来重构和再现生活现场。其实,远方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遥远,也是心理意义上的幽远。

安闯:在诗歌中处理日常对我来说并不难,因为我本来走的就是这一路子。有时我甚至感觉自己需要写一些不那么日常的。如何处理好日常,需要好的意识加上好的创作能力。这两点都要求我要读很多诗,各种风格的诗,因为观赏,总有获取。能在很日常的事物或者事件中,感受到一种特殊的诗意。并且要有能力把它写下来,完成它语言化的过程。是人云亦云还是偏执一言,我想這就是区别。另外,用诗来处理日常化,也算提升了我们日常生活的诗意,这大概是一个安慰?

李昀璐:如何在日常中挖掘诗意看似简单,但容易流于俗,比如看到花开想到“春到人间草木知”,或者看到花开感伤“最是人间留不住”。这些不是不好,只是显得人云亦云。在琐碎和平常中要挖掘出特别的质感,就取决于诗人的观察方式和想象力了,比如看到一条铁轨,有人想到远方,有人想到列车疾驰,有人想到忙碌和萧索的时刻,而有人会问,这里什么时候会驶过一片大海。

李发荣:“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在写作中,我们要处理的也是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归根结底,在诗歌中我们要解决的是自身与外界的关系。将日常转化、过滤、上升到诗意究竟要取舍哪些,这是每个诗人都会遇到的问题。怎么处理日常中的诗意成分,我觉得诚实很重要,忠于内心,不粉饰,不过度抒情。

李季:我对“日常即诗”的态度往往很矛盾,大家都写日常,有的很好,有的却不尽然,一是可能因为在语言的处理上有关系,二是可能在逻辑处理上有关系,三是在对待日常的态度上也有关系。当然,对抒写日常,如何写好日常,又要回到个人的阅读经验上来,同时与个体对语言的掌控、运用能力和对日常的理解方向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徐雪芹:每一个诗歌写作者,都可能在有意或者无意间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意,柴米油盐,洗衣做饭,花开花落,风霜雨雪,吃穿住行,都可能是写作的题材。当然,一首好的诗歌,既要有对日常生活的观照与审视,更要加入自己的想象,拓展和感悟,一首好的诗歌,应当能在作者的生活场景和生命轨迹中找得到来龙去脉。

雷焕春:诗即日常,即生活,诗意即意境。我不能忽略生活本来的面目,生活是现实的,诗意是自己内心的。它来源于个人性情的敏感度,它决定我从现实的事物里捕捉到诗意。安顿好生活,诗歌才自由。一首诗的诞生,就像一场全然无备的爱情,也像一场猝不及防的事故,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那么巧合,但永远不知道下一首是会写什么。

2月27日  17人聊话题:地域特质与身份认同

缪祥涛:当然爱一片生养的土地,是毋庸置疑的,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情怀。我说的更多的是故乡的情结,因而这种潜在的情结是养成的,甚至是会影响一生的。很多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去打开它,挖掘它,释放它。唯有地域的,风景的,风情的,民族的,才是初心的,才是时光不老的。当然,我认为这种地域性只能作为创作者本身的创作的基本特征,而绝不是笼统的称之为文学的地域性问题。因为随着人的成长和世事的变迁,这样的地域性问题会随着地理的坐标不断的迁徙或者迁移,每一个人的故乡都会成为异乡,每一个异乡也都有可能成为故乡,其地理属性也是在不断的变化,这种变化还有持续的发展性和不可控性。因此往往我对身份的认同是无所谓身份的,我经常这样归结自己为不确定性的,不稳定性的,具有现代性的,流动性的,差异性的,甚至是经济性的灵魂的产物。

张尚锋:一个作家或诗人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标识说话没有太大意义,除非是在特殊要求下必须亮出或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更多的时候,我们没有必要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也无须借助自己的民族身份获得任何加分。至于文学的地域性问题,我想我不够资格回答,因为我自己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的?有时认为自己早把他乡当故乡,有时又感觉自己在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而他乡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接纳我。

邵骞:在地理南北东西上发生着迁移,自己身上的地理属性变得模糊乃至消失,我也常常问自己身处何处从何而来,但是最后往往只能让我意识到我身后的乡土在隐遁离我远去(或许是我在远去)。对于这个问题我的思索其实与所谓现代性相关,当全球化经济化网络化席卷我们的时候,传统意义上的差异逐渐被抹平,标准化无差别化的商业乃至组织模式在吞噬着弥足珍贵的地域差别,而其中的个体支离破碎,流动性也随之变大,每个人都被俘获成为“异乡人”。这其实是我的感觉。但是对于我的写作来说,我既在其中反思这种异乡状态,但是也并未忘却我身后热爱的“南高原”。

普蓝依:我是彝族,个人认为,习惯性介入自己的身份,并无强调特殊及其他之意图,仅仅是对故土历史的荣耀感,对地域文化的热爱以及发自内心的认同感。只想在聊天或者用文字表述的过程中体现特定自然、人文、风土和文化的底蕴,把故乡的文化和精神名片递给对方。我相信,诗人在哪里,他的故乡就在哪里。

文芳聪:对诗歌中地域特质和身份认同的理解,我是认同的,因为不同的地域长出不同的动植物和人,这是天意,譬如甘蔗不会长在雪山,雪莲不会长在元谋。诗歌如此,小说也是这样,阿来的《尘埃落定》就有独特的“地域特质”和自然的“身份认同”,不然“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认同感,作家诗人用“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标识写作”无可厚非,然而一个作家或诗人老是用、不停地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标识说话”不仅没有大意义,而且慢慢会变得无效。

赵丽兰:邮票大小的地方,狭义的理解,是福克纳的,广义的理解,是所有生命个体的。我反对以地域性为符号标志的写作观。这导致了写作者打不开视野,局限于所谓的地域性。特别对初写者而言,一开口赞美的都是家乡的山川河流,忽略了山水间渺小的生命个体,即“人”的存在。优秀的作品,是没有时空距离的。只有超越地域性的作品,地域性,才会更精彩,更阔大。要把地域想象成一个运动的、变化的、交错的时空。可以拆毁,可以建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打破国籍、身份、时代、性别,力求在作品里找到共通的答案。如果说,地域特质,是外在的身份符号。那么,身份认同,则是精神内部的核。否定地域,继而否定身处其中的生命个体。因为地域特质的某种标志性符号,灼伤了身份认同。

周兰:出生地,或者说童年青少年时期的生活地,对人的一生会产生重要的影响。它会像种子一样种在身体里,通过各种细节,比如口音、饮食、服饰、思维习惯等呈现出地域特质。我个人并不对这种地域特质作出评判,天造万物,它必有存在的道理。只是我更敬重超越地域特质,更加接近本真的人性,也更敬重超越地域特质,更加接近灵魂的诗歌,因为它能获得更广阔的审美空间。对于身份认同,我一度陷于身份焦虑,可喜的是现在我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接近本质的身份认同并不凭地域特质,它不过是一个地理空间,一个符号,它不能代表生命个体的样貌。

飞蚂蚁:地域特质是相对的,比如东方与西方、亚洲与欧洲、南方与北方、边疆与内地,体现在作品中,有一些是潜意识的,如同基因,命中注定,无可更改,只能接受认同;至于表层性的意象符号,则会随着视野的变化而改变,正如面对“此地”,因为不认同,才会有对“远方”的向往。不同的地方,生活着不同的人,生活方式有差异,但人的本性相同。对于身份问题,我认为最好还是“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

李季:特定的地域环境,往往框定着个人的抒写视野,这与个人的生活经验有关,当然,我并不反对对特定环境的一贯抒写,有时候这样的

“小地域性”,不会让对这个环境陌生的人产生陌生感,它已经与这块大地,或者说与外面的世界联系了起来。这个时候,对于身份的认同,也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米吉相:读作品时,总会发现作品中会出现一些地域,或是作者心灵归属的场所,又或是躯体的寄宿地。有的写作者在他乡写故乡,有的写作者在故乡寻找故乡。正所谓“心安之處便是吾乡”,诗歌中的地域是作者心灵归属的故乡,这个故乡是概念化的,而诗人的躯体与现实世界是休戚相关的,躯体寄宿地又是现实化的。诗歌中的地域特质是概念化与现实化的统一,是作者心灵归属与躯体归属的统一。地域证明着作者的身份来历,又区别于还原作者的现实来历。

王浩宇:地域特质是一个人精神组成的一部分。故乡对于一个人的人格建立的影响是深刻且永久的。然而地域特质与身份认同不在于赞美故乡,表示自己片面的自豪,这反而是没有认清自己和地域之间的关系,想把自己生硬地塞进“故乡”的表现。从生物学讲,人的基因组成大致相同,而地区间文化存在差异,是“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地域角度的身份认同其实还是对“人”的理解。

雷焕春:地理环境、民族习俗的不同,会有不同的文化特征。地域文化不同而形成不同的表达方式,也形成了独有的写作风格。身份认同是复杂的个人心理构造。我对身份认同不经意间会有来源于他人对我的看法,曾在认为不可能的事物中创造一些我可能的因素,以此对身份认同的确认。作为女性,有时会出现无归宿感甚至小焦虑,可能更多的是来自于对自我的能力怀疑及文化底蕴薄弱而显现的焦虑吧。

张小卫:这个问题,我觉得存在外壳与内在的联系。地域的划分,只是为了提高作品面貌的辨识度,加深读者对文化,心理,思想的认同。也许我们困囿于生活的圈子,但作品的共性却是开放的,其中的特质是作家的创作使然。地域,有时仅只是做为标签,所谓的身份,也不是靠自己完全注解的。境遇的改变,地点的迁移,也会增加辨识的模糊性。无论怎样,诗人的天职是还乡。一个地方的血统始终左右着生命的主体,做为文化的象征深植于灵魂深处。诗歌的初始是语言,解读的过程,就是一次聚焦。只有回到了命题的意义本身,这样的身份才有存在感和现实感。

李发荣:我的写作离不开地域(故乡)对身体的筐制,我在诗歌中不断挣扎,只为挣脱束缚,像一匹野马。而我的族群身份——彝族,在写作中也是无效的,它存在于我的潜意识里,是我不断回望、反观自身的一面镜子。但是,随着写作的持续深入,我对出处与归宿的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有时,我甚至觉得汉语已经无法准确表达我的内心,所以我尝试着回到母语,刻意在诗歌中进行语言的拆解和二次转化,从民俗、歌谣、神话传说、地方志中追本溯源,让自己的写作能够立在脚下的土地之上。我知道,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危险的,诗歌中的地域特质会影响我“走出去”。但是,作为一个彝族诗人,为“邮票大的”故乡正名,为世代的族人立传是我对故乡最大的忠诚。

徐雪芹:我认为地域特质和地域文化是会影响诗人的气质和风格的。但我们所处的时代,决定了我们都是在出走与回归中前行,“永远在路上”的漂泊感,他乡、吾乡的交替出现,导致我们故土情感的归属可能不囿于某一特定区域,我们身上的地域符号可能又不那么明显。那又有什么关系,爱故乡也爱他乡,都是离离草木,都是秀美山河。

超玉李:写作是人类的共同话题,不分身份、族别、年龄、男女、地域,以文本说话发声。常年生活于楚雄的山水之间,神秘的彝族文化、风俗、哀牢山、礼舍江、高峰山、石者河等,这些特殊的地名和符号,以及一些故土的风物,对我影响较深,甚至偏爱,对我的诗歌也产生了有意无意的影响。有人曾跟我提过,写一部彝族伟大的史诗,或多写一些与民族有关的诗,我资历尚浅,还没有那种宏大的叙事或写作能力,当然也碎片化的写过一些相关的诗作,但都有疾而终。

胡兴尚:谢谢各位的踊跃参与,大家都谈得切实中肯,说明诸位之所以写得好,是有深厚的思考和理解为底子的。以这样一种貌似割离开来的方式展开,结合大家的写作经验和思考,综而述之,共同抵达了诗歌的内里和本质,这是本次群聊的初衷和成果,希望大家写得越来越好,希望三地诗歌更上高峰,回见。

责任编辑 李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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