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宠人生
2020-05-14康辉
康辉
从结婚第一天起,我和太太就无须沟通地一致决定:不要孩子,组个丁克家庭。没有要孩子,并不代表着我们未能享受做父母的快乐、未能体会做父母的操心,因为,我们家有萌宠。
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大概都是和“宠物”绝缘的。我小时候只有家禽、家畜的概念,家里养鸡,母鸡生蛋,公鸡打鸣,这就是我和小动物仅有的密切接触,甚至曾经对狗、猫相当抵触。
我很小的时候,住在保定的姥姥家,院子大门口有一只别人家养的大狼狗,见人就叫,我怕得很,每次经过大门口都躲着它走。有一天,我去养狗的邻居家玩,一进门我最先观察那条大狗在不在,听听是否有狗叫,确认它没在,我才敢踏实地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结果一个毛烘烘的大脑袋突然从椅子下面伸了出来,原来那条大狗,正在椅子底下安静悠闲地趴着,我可真是吓得一激灵,魂飞魄散地拔腿跑回家。自从那次受了惊吓,我不仅是看到狗,连带着看到猫什么的动物都浑身紧张,从根儿上起没动过养小动物的念头。
可我太太的童年和我的完全不一样,她养过各种各样的动物,小兔子、小鸭子、小猫、小狗,甚至小刺猬,都可以夸张地说家里开过动物园。
据她自述,上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她每天都把小鸭子放在衣服里面带去上学。我很好奇:“老师不管吗?难道你的鸭子就不会叫或者在教室里拉屎吗?”可她说她的小鸭子特别乖,特别听话,从不惹事。不料有一天,她在家做作业时,爸爸妈妈在说悄悄话,偶然听到一句“这个不要让她知道”,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爸爸不小心一脚把小鸭子踩死了。为此,她大哭了一场。当初听她讲这些时,我颇不以为然,直到后来我们养的小猫妞妞走了,我才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悲伤的心情。
她很喜欢猫,小时候养过两只猫,叫豆豆、咪咪,可跟她的缘分都不够深,不是跑丢了就是被送走了。所以,她一直有个梦想,希望有一只猫咪能够像家人一样,长长久久地陪伴她。尽管那时候我心里对养猫还是有点点儿排斥,但在她的坚持下,我们领养了第一只小波斯猫。“小女娃”漂亮中带些妩媚,可又极其调皮,我给它起名叫皮皮。
小猫和小孩子一样,天性好奇,精力旺盛,一刻不停地跳来跳去,很难安静下来。皮皮睡觉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窝里或在我們脚下,它会找到一个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地方,哪怕那个地方很脏。
皮皮也做过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一天清晨醒来,我感觉它在我枕头旁边,随之闻到一股恶臭,惊觉原来是它把大便蹭在了枕头上。我完全崩溃了,只想用两个手指拎着它的后脖子把它扔到一边儿去。
皮皮小的时候,我因为诸如此类的崩溃,多次扬言要把它扔出去。直到后来有了更多养猫的经历,才明白这些小动物其实完全听得懂你说的话,至少能够根据你的语气揣度到你情绪的变化,犀利还是温和,它们都知道。不知道曾经的我是否给皮皮的心灵造成过伤害,至今想来,我还怀着一种深深的歉疚。
后来有一次外出前,我们把皮皮托给了亲戚寄养,结果亲戚家的阿姨认为我们就是因为养猫才耽误了生孩子,自作主张地把皮皮转送给了别人。阿姨的好意我们只好心领,可惜的是,辗转周折,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皮皮生活在哪里,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算起来,那个调皮至极的小家伙如果还在的话(多希望它还在),已经十八岁了。
在经历拥有皮皮和失去皮皮的过程中,我慢慢地学会了和小动物交流,也学会了容忍它们那些我从前完全不可接受的小毛病。也许这就像家长在养育第一个孩子时,没有经验,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等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在皮皮之后,我们又有了一双猫儿女,哥哥是一只大白猫,叫“波波”,妹妹是一只小花猫,叫“妞妞”。因为有了痛失皮皮的教训,我们再也没有把波波、妞妞长时间托出去过。今年波波已经十七岁了,而妞妞在十二岁的时候走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和小动物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按照猫的年龄计算,它们都已是高龄成猫,可到现在,波波还经常上蹿下跳,只是比小时候能跳上的高度降低了一点点儿。有一回它突然两条后腿像是不能自如行动般拖着走,检查后兽医说因为年纪大了又过于剧烈运动,波波可能是腰椎间盘突出——在此之前,我真的很难想象一只四肢着地爬行的哺乳动物腰椎间盘突出是什么样子。吓得我们只要再见到它登高爬低就赶忙上去协助,波波成了家中重点保护的“老太爷”。妞妞正相反,直到走之前,它一直保持着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小猫咪的样子和神态,只要见到它,就会觉得生活充满了活力,充满了童趣。
波波、妞妞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俩人(我已经习惯于它们是俩“人”了)关系始终很复杂,既是须臾不离的玩伴,又是争风吃醋的劲敌,大的乖戾,小的厚道;大的忧郁,小的乐呵;大的胆小,小的无畏。
波波大概是之前在家里做了四年独生子,唯我独尊惯了,见到别的猫咪通常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它对妞妞表现得似乎永远都是嫌弃,觉得它很多余的样子。
妞妞是一胎八只小猫中的一只,从小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长大后也很喜欢和别的猫咪游戏,喜欢和每一个到我们家里来的人亲近,我总说妞妞天生就是个“外交家”,偏偏这么多年,妞妞就是没能成功地把波波哥哥完全“拿下”。但其实,它们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若真是少了哪个,另一个便坐立不安。妞妞一岁大的时候曾走失过一次,最早就是波波发现的。
那天我们搬家,正埋在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里忙碌,突然发觉波波的异样,它一直窜来窜去,发出的是与以往不同的叫声(猫的语言其实很丰富)。我烦躁地呵斥了波波——这乱哄哄的时候,你还在这儿捣乱。随后发觉确实有点不对头,它一边叫,还一边在各种角落用爪扒地、寻找,我们这才发现,原来妞妞不见了。转而意识到为了方便东西搬进搬出,家门一直开着,刚刚一岁的妞妞正是活泼好奇、乱蹦乱跳的年龄,估计是大无畏地借机出去玩了。
那是个冬天的晚上,外面很冷。我冲出家门,希望妞妞没跑远,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太太跟着出来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带家门钥匙啊!随即身后一声门撞上的山响,我太太跟着跑出来了,如意料之中,她没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