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暴力伤医“零容忍”!
2020-05-14
2019年12月24日,北京市朝阳区民航总医院发生一起患者家属伤医事件。该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杨文在正常诊疗中,遭到患者家属孙文斌的恶性伤害而死亡。这是近十年来,中国近300例伤医事件之一。据统计,自2001年以来,至少50位医务工作者因暴力伤医事件而失去生命。
平安夜的这一幕是一场极端、偶发事件。孙文斌为何在急诊科掏出利刃?他们一家究竟何种背景?血案背后折射出什么样的医疗运行机制?
凶手一家何种背景
据知情者回忆,因为脑梗塞的后遗症,95岁的孙某氏长期卧床。其儿子孙文斌就是民航医院的行凶者,55岁,是一个屠夫。孙某氏平时大多和孙文斌居住,偶尔也到女儿家住。生活拮据的孙文斌赡养母亲,不需要自己贴钱,很可能还有些补益(孙某氏是一名超转人员,每月都享有一定金额的生活补助费)。
2019年12月4日,晚期肿瘤患者孙某氏突然呕吐不止、意识不清。于是,被儿女就近送往北京民航总医院急诊科。
一位医生回忆,因病情较重,当天本要由急诊科转入肿瘤科病房,但正是年底,住院部肿瘤科的重症监护室床位已满,便留在了急诊科的重症监护室。
一位民航总医院的医生谈到了当时的情况:“接诊的是急诊科的杨文医生。家属签字拒绝一切检查,仅要求输点液,但是输液后病情无改善,几个家属就认定是杨文医生输液给输坏了。”
与此同时,一位与孙某氏隔床的患者家属回忆:“孙文斌和他姐姐一起看着老太太。当时孙文斌说他母亲发烧,是大夫开的点滴不对,导致高烧不退。一晚上,一直在找值班大夫说这事。孙文斌说自己懂医,就是大夫开错了药,导致的这种情况。”
“我们努力说服家属同意检查,证实病情本就不乐观,老太太全身重症感染(胃肠道、泌尿系、肺部)并伴有心衰、心肌损伤,加上基础病多、高龄、自身免疫功能低下,治疗效果不好预后差是肯定的。我们和家属交代病情,但完全没办法沟通。孙文斌尤其极端和情绪化,总说老太太死了,我们谁都别想活。半个多月,我们上班都是忍气吞声、胆战心惊。”上述医生回忆,“孙文斌当时的原话是,‘我妈要是还不退烧,就把大夫弄死。”
之后的半个月内,患者家属不接受疾病、不接受死亡,每天都会因为细微病情变化和怀疑医生用药,不停吵闹、辱骂、威胁。“我们建议病人转院,建议家属走医疗鉴定,他们都不同意,就在抢救室天天跟我们吵。”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悲剧发生了。12月24日凌晨6点多,在杨文伏案工作时,孙文斌和她交流了20分钟。之后,突然从背后揪住她头发,扼住她颈部,连砍数刀。
据一位医生回忆,孙家人说,这把刀是在3天前就备下的。孙文斌早在四五天前就说要杀了杨文。
一个小时后,北京市卫健委组织抢救小组到达民航总医院参与抢救。
一位参与抢救的医生回忆:“医院的急诊科门口停着7辆警车,抢救室现场有大量血迹,杨文医生躺在抢救床上,满身是血,颈部有多处刀伤,其中一刀砍断了右侧颈全部肌肉,砍断了食管、气管、颈内静脉、颈总动脉和通往身体的神经,连颈椎骨都断了。”
经过长达13个小时的抢救,最终没能挽回杨文的生命。
一位医生回忆,杨文去世的早上,患者的家人还问值班医生,心率这么快,你们不管吗?下午,有五六个人围着质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可以住院,不让抽血检查、复查CT。事发第二天,孙文斌的哥哥还在问,老太太为什么越治越差。
杨文对患者的诊断和治疗究竟存不存在失误呢?
在对患者进一步治疗中,专家看了病历,调取了检查结果,查看了患者实际病情。结果显示,杨文和同事的治疗,过程规范,方案合理,患者的情况较入院有了一定好转。病历中曾经好几处记载家属多次拒绝检查和治疗,造成诊断治疗过程很困难。
医生介绍,“尽管早告诉过他们(患者家属)肌酐正常,血象好多了,但他们就是听不到。”杨文遇害后,患者家属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没有任何道歉的话。
当问这位医生,杨文是一个怎样的人时。医生情绪有些激动地说:“这个事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杨文大夫是很好的大夫,所有患者都对她绝对好评,她这个人是很温和的,不喜欢跟别人吵架。”
根据其他医生的讲述,12月26日晚上,卫健委组织专家给孙某氏会诊,会诊持续了5个小时。家属要求这位癌症晚期的老太太在经过治疗后,能说(话)能走(路)。第二天,孙某氏被转至朝阳医院急诊重症监护室。目前,孙某氏仍处于昏迷状态。
12月27日下午,民航总医院举行了杨文医师追思会。昔日的同事唏嘘不已,是哀痛、是不舍、更是悲愤。而医院仍在正常接诊。
当天,孙文斌以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批捕。
为什么血案发生在急诊科
杨文的好友张力(化名),现在依旧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中:孙某氏本有可能转入医院的肿瘤科,如果能转,也许杨文不会失去生命。
一般而言,像孙某氏这类高龄、全身多种并发症的晚期癌症患者,在医保和医院考核机制的双重紧箍咒下,是各大医院的“烫手山芋”。孙某氏使用的是北京城镇居民医保,到了年底,各大医院担忧医保额度被用完,在住院病人的选择上极其谨慎。
像孙某氏这种明显可能极大占用医保额度、治疗希望渺茫的病人,医院住院部往往不愿接收。即使接收这样的病人,住院天数也限制在15天内。
而一部分无法住院的病人,往往会被送到医院急诊科。这家医院不接收的住院病人,也是先转到下一家医院的急诊科,由急诊科再转到住院科室。急诊科,由此承载了医患关系的不可承受之重。
具体到民航总医院,这家医院虽然是三级综合性医院,但救治疑难杂症的能力有限。而一位身患多种并发症的晚期癌症高龄患者,治疗过程中充满风险。尤其是家属情绪极端,总是干预医生治疗,又对治疗结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加之肿瘤科床位一直比较紧张,才让孙某氏在急诊科的重症监护室呆了20多天。其间,急診科曾向家属提出转院建议,家属均不采纳。
但即使转入肿瘤科或者其他医院,万一病人死亡,那么,受害的可能不是杨文,也可能是其他医生。只不过,急诊科在这一系列的规则背后,成为承担风险最高的科室,而杨文,成为这一风险中全部后果的承担者。
对任何形式的伤医事件零容忍
近十年来,中国已发生近300例伤医事件。据统计,自2001年以来,至少50位医务工作者因暴力伤医事件而失去生命。
在媒体频繁曝出的医患纠纷,甚至恶性伤医事件的推动下,如今,“医闹”在制度层面已经有法可依。
在12月28日召开的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五次会议上,《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获得表决通过,将于2020年6月1日起施行,这是我国卫生健康领域内的第一部基础性、综合性的法律。
该法作出明确规定:医疗卫生人员的人身安全、人格尊严不受侵犯,其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禁止任何组织和个人威胁、危害医疗卫生人员人身安全,侵犯医疗卫生人员人格尊严。
违反本法规定,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造成人身、财产损害的,依法承担民事责任。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法规司司长赵宁表示,作为这部法律立法工作的参与者,本来应该高兴,但在法律审议的过程中发生了北京民航总医院暴力伤医事件,非常痛心,也非常愤怒。这个事件不是所谓的医疗纠纷问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
赵宁还表示,我们国家卫生健康委对任何形式的伤医事件是零容忍,这是我们一贯的态度。
每个人身上的病症纷繁复杂,医疗本身就具有探索性、不确定性,需要医患之间密切配合。面对病痛,医生需多尽一份努力,患者和家属多一份理解,甚至坦然面对生死。毕竟,在疾病面前,医生和患者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士,保护医生,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Vista看天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