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彭立昭

“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要深。”不得不说，生命中那些祖辈父辈的故事，值得我们重温和珍惜。

读高中时，我就读的学校位于湘西南一个山乡小镇———六都寨。那里美美的吊脚楼，长长的石板街，以及造型别致的大小码头、茶亭、拱桥、祠堂、惜字塔、风雨桥亭等，都和谐有序地陈列在辰河两岸。清晨时分，老师领我们出校门，一口气跑上山坡直至六都寨水库大坝上。如今水库改名为魏源湖，因为库尾与近代著名思想家魏源故里相连。晚自习前，我们也会三五成群地带本书来大坝漫步闲坐。临湖远眺，一湖碧水，仿佛一幅至纯至真山水画。

“我劝哥哥哟莫捕三月鲤，万千鱼子嘞还在母腹内；我劝哥哥哟莫打三春鸟，巢中幼子嘞正在望母归……”早春三月，水库管理员德旺叔踏歌而行，他稳站在一艘“两头忙”渔船上，从远方被群山隐藏的水面朝着大坝驶了过来，平静的水面顿时增添了无限的情趣。

德旺叔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这湖，哪里水深，何处鱼密，熟门熟路。跟他熟了，便带我们去看“娠子”———即鱼在湖边草丛产的卵。“清明鱼娠子，谷雨鸟孵儿。”“静水鲤，流水鲢”，他比生物老師教得生动有趣。

鲤鱼产卵的黄金时辰是夕阳落水时，只见母鲤挺着“大肚子”，游至静谧的浅水区，将腹和尾部弯曲成弓形，继而拼力甩尾，拍击水面，发出一阵响声，溅起水花，这样自然就产出了卵。鲤卵像熟透的油菜籽，金黄，散附于草叶上，整个浅水区便缀满数以万计的小金珠，在夕阳的映衬下煞是耀眼。

有一位同学，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小渔网，正瞄准产卵鲤撒网。“快住手，那是无数尾生命啊！”德旺叔一脸严肃，用手指小心地去刮那网上的卵粒，将它们撒到水草上。这当儿，又来了个人，他悄悄抄起一挺“电鱼器”。“不许下毒招！”字字如锚砸过去后，那人逃走了。

为了整顿水库乱捕滥炸鱼现象，德旺叔早出晚归，对库区沿线群众进行宣传教育，挨家逐户地做思想工作。自此，电鱼、炸鱼、迷魂阵围捕等恶习就少有发生，最终换来了库清湖晏。

库区纵深21公里，水域面积近万亩，德旺叔毫无怨言地守候着，风雨无阻。早些年库面偶尔漂浮有动物尸体，他从不嫌臭嫌脏，撸起袖子干。后来给他配备了一艘垃圾清理船，可驾驶舱狭小，夏天驾驶就像置身于蒸笼中，他无怨无悔，揽下了这个又脏又累的活，一干又是多年。

人生无常。没想到，前些日子德旺叔却离开了人世，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了那艘垃圾清理船上。平生快意轻帆去，鸥鹭声长寄浩然。

清风拂过，碧波荡漾的魏源湖上，人们再也看不到那个勤勉憨厚、用生命呵护一湖绿水的忙碌身影了。

德旺叔，您是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