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土家族摆手舞现状调查与思考
2020-05-12张菡
张菡
[摘 要]土家族摆手舞的历史源远流长,是土家族最具代表性的传统舞蹈形式,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着很高的文化价值与艺术价值。但随着我国社会的迅速发展,摆手舞所依托的原生土壤已逐渐消失,当代年轻人对于土家族摆手舞的历史变迁、“正统身份”缺乏了解,且大多数人不愿参与到这样的艺术形式之中。基于这个现状,对鄂西舍米湖村土家族摆手舞进行田野调查,对其演绎形式、社会功用及文化价值等方面作统一梳理,对土家族摆手舞的现代传承与发展具有一定的价值。
[关键词]土家族;摆手舞;现状调查;传承与保护
前 言
土家族摆手舞是我国少数民族舞蹈的代表舞种之一,一直以来都是国内外舞蹈学术界重点关注的领域。尤其是2002年国家文化部将酉阳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以来,与土家族摆手舞相关的文化资料、旅游产业、文艺演出、传承人等,成为鄂西、湘西、渝东等地区土家族地方政府竞相抢占的文化品牌资源。然而,土家族摆手舞的历史变迁、“正统身份”、商业性演出与原生文化的冲突等问题也日益凸显,成为近年来该领域令人焦虑的文化现象。
作为我国首批收入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鄂西土家族摆手舞秉承传统,在时代的大潮中一路跌宕前行,在当地具有较高社会化程度。鉴于此,本文将结合2019年8月对鄂西舍米湖村土家族摆手舞所作田野调查,对摆手舞的演绎形式、社会功用及文化内涵等方面作统一梳理,以图在当下“非遗”保护和重塑社区民众文化归属感的过程中,对摆手舞各内在要素“当代化”、可持续传承策略以及为民族地区原生摆手舞的现代传承与发展提供参考。
一、鄂西舍米湖村摆手舞的现状调查
(一)舍米湖村摆手舞的生存现状
据来凤县百福司镇舍米湖村文化旅游局驻村干部滕召群{1}介绍:舍米湖村是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该村寨是民族团结进步示范村、中国传统村落保护村、全国旅游扶贫重点村,地处来凤县南端,距百福司集镇11公里,与当地合光村、冉家村相邻,距湖南省龙山县乌龙山大峡谷景区8公里,国土面积1.75平方公里,其中耕地853亩,林地1500亩。下辖6个村民小组,175户702人。舍米湖村是尚待开发的处女地,亦是中国土家族摆手舞发源地。
滕召群提到,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央民族大学潘光旦教授就在舍米湖村做学术调研,发现本地居民生活习俗不同于其他地方,进而认定居住于湘鄂西一带的居民为中国的单一少数民族,并上报国家民委命名为土家族,从而使来凤县成为了我国土家族自治县第一县。村内现存清顺治年间修建的摆手堂一座,每当逢年过节及各种庆祝活动,村民们都会在古摆手堂跳起摆手舞及举行各种祭祀活动。这座神堂已有400多年的历史,它彰显着土家族特有的文化,承载着古老的历史。
此次田野调查中,笔者在舍米湖村文化活动中心了解到,舍米湖村在2014年由彭昌松及彭大波、彭大楚、彭大兆組织了一支“心连心摆手队”,由于队名不符合申报要求,于2015年更名为“来凤县摆手舞协会”,此协会于2015年2月6日正式成立。根据协会副会长彭大丙的文字记录,最初协会成员共35名,年龄最小的成员15岁,最大的89岁。彭大丙负责组织,彭大楚负责打鼓,协会成员们每周都会练习摆手舞。具体成员情况如下表所示:
从成员构成和传承方式来看,有以下几个特点:
1. 依照彭大丙的说法,舍米湖村摆手舞协会成员年龄差距较大,但男女比例较均衡。
2. 从上述表格可以看出,在舍米湖村锣鼓手较少且均为男性,因其传承是以“传男不传女,传左不传右”为原则。
3. 从表格中成员的姓氏可以看出,舍米湖村的摆手舞已在逐步弱化严格的师承关系,以自愿参加为原则,主要以家庭和村落的形式传承。
(二)舍米湖村摆手舞的演绎形式
摆手舞属于鄂西南酉水流域土家族地区的集体性祭祀舞蹈,属于土家人纪念先祖,祈求后代兴旺发达、年丰人寿的一种艺术形式。传统摆手舞主要以锣、鼓为伴奏乐器,动作古朴、粗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土家人普遍跳的都是传统摆手舞。当时,各个村寨都建有土王庙,也叫“摆手堂”,摆手舞就在这个空间里演绎。传统摆手舞的发展和变化与土家族生存的乡土社会结构及经济文化环境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当前,舍米湖村尚存的原生态摆手舞可以视为传统摆手舞的延续。
笔者在舍米湖村调查时,当地村民及传承人普遍谈到,舍米湖村摆手舞的活动时间分别在每年腊月过年八或是农历四月举行。在举行摆手活动之前,要先举行祭典仪式,行过叩拜礼以后,人们方可在神像下唱歌舞蹈。不同的舞蹈动作中会有不同的舞蹈节奏,在表现日常生活中的内容时,舞蹈动作舒缓,节奏也相对平稳,在表现激烈的动作时,如“老鹰展翅”,则会选用高亢激烈的节奏。
摆手舞分为不同的形式,在规格上,大摆手舞规模相对宏大,人数较多。整个活动除了与祭拜相关以外,还带有浓厚的生活气息,祭祀频率为三年或五年一祭。小摆手舞参与的人数较少且规模也很小,内容多与农事活动有关,用于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活动频率为每年一祭。舍米湖村是“小摆手”的发源地,人们在摆手活动中通过运用大臂带动小臂在身体的四周做方向性的摆动,形成了“摆手不过肩”、顺拐、屈膝及下沉等风格特点。
从摆手舞的内容上来看,它包含了土家族在历史变迁中所留下的种种痕迹,反映了舍米湖村人乐观的生活态度。正如村民彭大吉所说:“我们跳这,无论是过节还是表演都是一样的,锣鼓一响,几多人号子一合,红火得很。”{1}因为村里的寨民肩负着重重生存压力,刀耕火种,运用坚强的意志与大自然作斗争,苦中作乐,对于生活他们一直抱有乐观坚强的态度。此外,从摆手舞的进行方式中我们不难看出有一种团结合作的集体主义精神,而从摆手舞动作所具备的象征性来看,摆手舞在形态上则体现出了舍米湖村民的生活日常与对自然的敬畏。换而言之,摆手舞的形态特征赋予了这一舞种独特的意义。
(三)舍米湖村摆手舞的文化内涵与价值
据笔者观察,在舍米湖村的建筑构造上体现出了土家族的文化特质。舍米湖村的建筑大多重风水,建筑视野十分开阔。从正门处远望,视野一片辽阔,有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摆手堂正中有棵古老的大杉树,枝叶繁茂,苍劲有力。在进行摆手舞活动时,树下均设有锣鼓,在表演时一人鸣锣击鼓,众人则围绕大树翩翩起舞,非常壮观,是中华文化审美特质的集中呈现。舍米湖村寨有其独特的文化环境及地域文化,这在一定程度上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摆手舞的发展与变化,其中所固有的价值体系依然是摆手舞艺术形态所赖以生存的前提。舍米湖村村民一旦通过跳摆手舞融入这个社会价值体系,就能更好地去维护他们生活场域中的行为规范与社会准则。
笔者还发现,摆手舞在很大程度上记录并还原了舍米湖寨民的日常生活,如舍米湖村摆手舞协会副会长彭大丙所说“最原始的摆手舞共有四个动作:单摆、双摆、撒种和老鹰展翅。其中,单摆仿佛在溪水里赶鱼、捕鱼,双摆犹如土家人耕地的情景,撒种是土家人播种场景的再现,老鹰展翅好比老鹰般赶走田地里偷吃粮食的小鸟”{2},其中蕴含着较为丰富的社会文化。另外,据舍米湖村的村民们介绍,摆手舞不仅与村寨的寨规民约相关,同时也体现了很多语言禁忌。土家族人通常将白虎做为图腾崇拜,认为白虎可驱邪救灾。他们还忌讳说出带有病、死、杀等字眼的话,认为这是不吉利的。可以说,摆手舞承载了村寨人的劳动经验与生活经验,同时也传递了村寨人豁达的价值观。通过表演摆手舞,村寨人将集体规约牢记心中,在生活中感受、体验摆手舞的文化内涵,并将其转化为符合社会发展及自身要求的价值观念,这将会对当地居民的价值观念与文化理念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此外,根据现有文献与实地调查笔者发现,摆手舞凝聚了土家族人民在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精神财富,祖先崇拜的祭祀仪式是其最为核心的社会功用。这源于土家族先民们会将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变动全部归因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在发生较大的变化时往往会产生一定的恐慌。因此,土家先民会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将摆手舞与祭祀融为一体,使其具有一定的治愈性。
伴随社会的发展,土家族摆手舞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开始由祭祀功能转向娱乐功能。当地居民通常是通过摆手舞的练习和表演去感知其中的社会意义,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领悟到其对于自身的生活以及内在发展所产生的影响,这便是摆手舞存在的价值所在。
(四)舍米湖村摆手舞表演形态的变化
舍米湖摆手堂所体现的宗教崇拜,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土家族的审美文化。随着多重文化的渗透,在土家族的宗教信仰受到冲击的同时摆手舞的艺术形态也产生了更为丰富的变化。
从目前来看,舍米湖村所在鄂西南酉水流域的摆手舞从作品形态中呈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状态,一种是经由地方文艺工作者创作后的非原生态作品,另外一种则是经由专业编导改编的摆手舞作品。前者通常用来展示土家族人的生活样貌,后者则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与再创造。如大型土家婚俗舞剧《土里巴人》、获中国第五届荷花杯民族民间舞比赛十佳表演金奖的《摆手舞女儿家》,这类作品都是将土家人热情、好客的性情与民族的精神内涵内化于心,多层次地构建土家人民“神”“形”相融的动作语汇,这无疑是土家族文化的显现。但从总体上看,土家族摆手舞的创作仍然处于一种相对滞后的状态,成功的作品屈指可数,创新上还有较大的空间。因此,真正具有说服力的摆手舞作品应当是立足于传统文化且能够展现一定的价值取向与文化内涵的作品,而不是一味地为了展现民间文化而将动作素材进行堆砌与拼接。
土家族摆手舞虽然是一种基于自然与生命层面的表演活动,但它与祭祀相关,更多表达的是土家人的世俗生活及文化信仰。在摆手舞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已经经历了一系列的改变。其中,摆手舞的形态变迁可看作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祭祖习俗还是歌舞表演均呈现出一种区域性的民间文化特色。可贵之处在于,不管经历怎样的变化,摆手舞的形态依然会保有土家族原有的文化内涵与审美特征。
二、关于鄂西土家族摆手舞活态传承与保护的思考
随着当代社会的快速变迁,鄂西摆手舞赖以生存的乡土结构和经济文化环境已然发生变化,传统的自然经济趋于瓦解,而代之以现代的商品经济和精细的社会分工,经商、外出务工则逐渐成为土家人重要的经济来源。{1}经济环境和生活方式的改变,使得当地年轻人对土家族传统习俗与文化日益疏离,原生态的概念在当地年轻人心中慢慢淡化,这一境况对鄂西土家族摆手舞的传承和发展造成了很大冲击。
(一)关于鄂西摆手舞的活态传承的思考
笔者认为,对鄂西摆手舞的保护与传承,应采用一种活态传承的方式进行,将对摆手舞的保护行动融入到当地居民及外来居民的生活中。这就要求运用贴近群众的方式来保护它们,而不仅仅是用一种静态、呆板的方式进行。对于摆手舞的活态传承而言,相对于静态传承它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原因是其能够将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活生生地展现在后人面前。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于土家族文化遗产的认知还太少,像摆手舞这样的艺术形式只能够在特定的场合中才能被大家看到,这就容易导致人们采用娱乐的现代眼光来观看,却忽略掉了其丰富的文化内涵与文化价值。针对这一状况,活态传承就能够向更多的人传递土家族摆手舞中蕴含的文化价值。
此外,活态传承中的承载者无疑是广大的中小学生。笔者以为,当地政府部门可考虑与学校进行强强联合,让土家族的文化遗产走进课堂,运用选修课程或者社会实践的方式让摆手舞渗透到学生的日常生活中,从而使他们更好地了解家乡的民族文化遗产,这便使摆手舞这一文化遗产得最好的传承。
(二)关于鄂西摆手舞活态保护的设想
在鄂西土家族摆手舞活态保护的问题上,笔者认为,首先政府部门应当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来实施对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使传承有一定的法律保障。这就需要充分发挥政府的职能,设立健全的传承机制,加大扶持力度,吸引更多年轻人投入到摆手舞的学习中来。其次,土家族摆手舞的保护必然需要以雄厚的资金作为后盾,而土家族的节庆活动较多,对于政府部门来说,可以考虑运用土家族民族文化艺术与旅游资源相结合的方式,促进本地区经济发展的同时传播本地区的民族文化。舍米湖村摆手舞作为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专业性教材的创造性整理及发展可谓是当下更好地进行传承与保护的有效途径,这个工作需要在当地政府扶持下,由专业音乐工作者与摆手舞艺人携手共同完成。
再次,对鄂西土家族摆手舞的活态保护需形成一个多样立体的机制,尤其应将精力放在对传承人的保護上。以舍米湖村为例,摆手舞的传承人大多是年龄较大的老人,由于活态传承中更多是口传心授,因此需要政府牵头建立相应鼓励机制,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到传承计划中。除此之外,对于摆手舞的活态保护,还应注重将其从被遗忘的边缘中拉回到大众视野中。想要重新获取观众,便必须在契合其自身发展规律的条件下进行创新,前提是一要顺应时代的发展,二要遵从艺术发展的规律。只有如此,摆手舞的活态保护方能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三、结语
综上所述,鄂西摆手舞依然潜藏着生存的危机。令人欣慰的是,“非遗”保护的平台将这一日益被大家淡忘的艺术形式重新拉回到众人的视野中,以至于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进鄂西地区从不同角度探索舍米湖村摆手舞的文化魅力。笔者认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相关部门应当抓住机遇出台有效的保护政策,与更多的专业人士或是喜爱中国传统艺术的人们一道将活态传承与保护付诸实践,在创新中不断找寻到适合鄂西摆手舞的发展模式,使其保有持久的生命力,最终将摆手舞的传承与保护深入到当地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中去,让更多的人领略到这个珍贵的少数民族舞蹈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