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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古镇老去的繁华

2020-05-11黎孝民

雪莲 2020年4期
关键词:古镇历史

5月20日,一夜的暴风骤雨携裹着雷鸣闪电,肆无忌惮地横扫着大地上的一切。清晨,天空依然被淡雾烟雨轻笼着。我随同文学岳家军十余位作家,被云溪方向吹来的一缕往事越千年的古风所牵引,踏着挂满水珠的小草,走进陆城,去揭开这个披着千年文明历史神秘面纱下的古镇原貌。

陆城,位于岳阳市云溪区境内西北部,地处长江之滨,隔江与湖北监利、洪湖相望。依秀山傍江水,是一幅江南特有的山水画屏图。其鱼梁山横亘在前边,白马矶簇拥于后方,大江横其北面,莼湖环绕其东部。千年古城著名的“陆城八景”(教广春水、鱼梁晴蔼、西湖莲芳、马鞍落照、嘉佑晚钟、莼湖夜月、杨陵晚渡、儒矶晓唱)特有的厚重和底蕴,让历代文人墨客、迁客骚人趋之若鹜,他们风尘赴赴而来,只为一睹它的雄姿与芳容。

之前一直认为,陆城的来由应该与陆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到了陆城,才知道我的臆想没有错。相传三国时期,吴国将领陆逊屯兵于此,筑土城为营垒,后裔念其功绩,便地以人名,故名陆逊城,后改为陆城,至今已逾千年。陆城历史悠久,它像一位从历史的尘烟深处走来的老人。漫步其中,恍若穿越时空的隧道,在千年前美丽的古镇街上行走。

五月,正值江南柔软而温暖的季节。

我们从陆城文化礼堂出发,一条写满古色古香的街道便在眼眸的前方延伸开来,我们在这条古风古影的街道上穿行。随着历史的变迁,陆城古镇狭窄的街道上铺满的青石板,已被水泥马路所替代,只有街道两边,散落着几处零星的古建筑,每隔几米断断续续地出现时,才知道他曾经有过的灿烂与辉煌。这些古屋,大多是民国时期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旧居,还有几栋保持完好的明清建筑,我们只有从钉牢在墙上被风雨浸蚀得斑驳陈旧的门牌和字迹有些模糊的“文革”标语上,才能触摸到它久远的年轮。那些明清民国时期的古老的建筑与“文革”时期的供销社、生资仓库、现代洋楼挨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它是古代文化与现代文明和一种苍老与新生的完美结合。行走在逼仄的街上,让人感觉到在时空里穿越。触摸墙壁,仿佛在抚摸一位老人筋骨凸起的枯手。

关于古镇遥远的历史,已被日月轮回的时光洗磨得几乎干净无遗,只有从街边断断续续的古城墙和清末民国时期褪色的门牌上记录刻画着它曾经的辉煌与灿烂。如今,已随主人远去后的没落衰败显得门可罗雀。一栋栋古宅和解放后所建的供销社、生资仓库混杂在街道的两旁,它们以一种静默而老态的姿势站立着,在阴郁天空暗淡的光影中直扑我的双眸。歪斜裂缝的墙身,以一种不肯低头不肯倒去的姿势,证明着主人曾经不可一世的骄横与霸气。那些断壁残垣和裂碑碎砖孤独地散落在荒草匍匐地幽寂地弯角里沉睡,被经年的时光风蚀得面目全非,墙头一蓬被岁月干枯了的衰草在微风中乱抖,与蓊郁的夏初季节极不协调地共存。透过远古的尘烟,仿佛是在向我诉说着历史的厚重。它们虽然布满沧桑,却仍不失古建筑的精魂所在与铅华洗尽的古貌风韵。我捡起一角明清时期的青砖,抚摸着尘埃落定的砖身,似乎是在解读一段曾经的历史章节。

陪同我们的《陆城文化研究会》蒋金阶会长对陆城的人文历史、兴衰荣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据蒋会长介绍,陆城在唐、虞时称三苗国地,夏商时归荆州域。秦时属长沙管辖,汉代划归下隽县。到了三国初期属蜀国,后归吴国长沙郡巴丘地。西晋太康元年(280)属巴陵县直至两宋,五代时在陆城设王朝场。三国时期,沿长江至洞庭一线均为古战场,周瑜、鲁肃、黄盖、陆逊都曾在此屯兵、作战,至今还留下了黄盖湖、陆城、鲁肃墓、点将台等名胜。

正值雨季,古街两旁的人家,已有人开始清洗棕叶浸泡糯米,也许江南的端午比北方来得都要早,节日的气氛已是浓烈如酒。街巷没有熙攘的人来车往,没有闹市里的喧嚣与嘈杂,只有五月的鲜花与翠绿把古老的遗址映衬得生动鲜活。

我被一扇旧门牵扯住目光,它那朱红色的油漆已然面目全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分辨得出那种曾经鮮艳的红。风轻轻的摇晃着那扇破门,于是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声。阴暗潮湿的屋内,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妇,手中拿捏着针线,缝合着一件发旧的衣衫。手中衣衫上细细的褶皱似乎爬上了她写满沧桑的额头。她也曾是一位妙龄女子,可如今已变成了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就像这条古街,已看不到它从前光彩照人的样子,而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与祥和。我不曾去过桃源,自然不知陶渊明的笔下是怎样一幅乡村的田园风光,也不知道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生活的人过得如何的怡然自得。但我可以想象这幅图景,也许同我家乡小山村的静谧悠然并无二致。每次回想起孩童时期生长的故乡,我的内心就犹如被春日温润的阳光所盈满。

据《临湘县志》记载:陆城,也是一座多灾多难的古镇。这里地处湘鄂两省数县交通要道,旧时水上桅樯林立,陆路商旅不绝。街上旅社、饭店比比皆是。杨尚书天官府、欧阳将军庙、屈子庙、崇圣堂、莼湖书院、养浩园、杨家花园、沈家花园等古建筑遍布各处。可惜的是,现今除了培风塔、儒矶塔还保存完好外,其余都相继在战火中焚毁了。这里的人们都不愿回忆日寇铁蹄肆意践踏古镇的日子,穿越历史,战火纷飞,狼烟遍地,日寇对陆城烧砸拆毁的疯狂给古镇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与痛苦。还有那十年浩劫的“文革”时期对古建筑毁灭性的破坏,那些被历史与战争遗弃的断石板、青砖和碑石,沿街随处可见,现在都成了陆城人屋后的护坡墙,房前菜园的围护墙甚至砌上了水塘堤坝。古街上这些残垣断壁和遍地散落的秦砖汉瓦,或缺棱少角,或拦腰断开,或青苔覆身。都是一场场浩劫造成了古屋历史悲惨的命运。

阴霾覆盖住了古镇的天空,雨雾从屋檐的翘角上聚多而下滴,跌落在地面的小坑洼里,溅起的一点点水花,碎了,散开的波纹层层漾开,一轮轮圆圈如蛛网织成。眼前,有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像极了江南女子的羞态。那些斑驳的墙面,留下一年又一年的印记,一排排房屋整齐排列,檐角向上轻轻翘起,褪色后的青砖黛瓦也倍显沧桑。古镇的神秘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它埋藏了千年的心事,在我眼睛细细的搜索和苦苦的追问下,它终于复活了,再也无法隐遁心中的秘密,它随着我眼光的流移不停地倾诉,娓娓地诉说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前尘往事。而古屋是老成持重的,同样也是沉默寡言的。它不矫柔造作,它屹立千年而不倒。它经历风云雷电却不曾动摇。它承载着的是历史,是档案,将过往的点点滴滴永久地保存在那朴实的身躯中。

千年的风霜雪雨,磨去了老街的辉煌,沉淀下的,是残存的风韵,不变的,是那袅袅升腾的炊烟,还有面带微笑的古镇人……

陆城古镇的烟雨,就像一个娉婷玉立的江南水乡女子,总是那么柔情缠绵,一颦一笑之间,就湿了一程山水,润了半亩花田,柔了彼岸的垂柳;落红满地的桃林,已是郁郁葱葱,青果满枝;路旁的栀子花洁白素雅,散发着浓郁的醉人芳香;漫步在绿荫下的卵石路上,一切清新淡雅,芬芳怡人。我一个人独自穿行在古屋后的那一片竹林里,湿漉漉的竹叶,不时滚落几滴珍珠般的露珠,湿润了我的脸颊。也许,天空的雨雾,随五月的风,潮湿了那些走在古镇街上的女子的裙袂,也滋润蔓延到了古老斑驳的青砖墙上。如果春末的古城是一幅浓淡总相宜的水墨画,那么,就让漫溢的水墨,把我融化在这似水年华般的千年古镇里。陆城,已触摸到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根弦。它的美丽,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这,才是它几千年以来一直经久不衰的朦胧的魅力。

这个五月,我走进陆城,去触摸古镇已经老去的繁华,成就了一场梦的完美与圆满。

【作者简介】黎孝民,湖南岳阳人。作品见于《雪莲》《西部散文选刊》等报刊。文字多次入选《湖南散文》年度选本。曾多次获得全国及省市区征文大赛一等奖、二等奖和优秀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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