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国的夹缝间长袖善舞

逯维娜

从去年到今年，国际舞台上的土耳其戏份儿颇多。它一边拉拢乌克兰，一边买着俄罗斯的S-400防空导弹系统;它一边想把美国的F-35收入囊中，一边跟俄罗斯联合巡航，可谓左右逢源，丝毫没有表现出在美俄之间博弈的胆怯，反而有越斗越勇的趋势。

土耳其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1299年，奥斯曼一世建立奥斯曼帝国。1453年5月29日，穆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灭拜占庭帝国，16 至17世纪，尤其是苏莱曼一世统治时达到鼎盛时期，统治区域地跨欧洲、亚洲和非洲，因此奥斯曼帝国的君主苏丹视自己为天下之主，他们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文化和伊斯兰文化。19世纪，帝国国力开始衰落。1914年8月奥斯曼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加入同盟国作战，并于1918年战败，丧失了大片领土，帝国从此土崩瓦解。1919年，土耳其击退外国侵略者，1923年《洛桑条约》签订，使现代土耳其的边境确定下来。

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世界新兴经济体之一，也是全球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它横跨欧亚两洲，是连接欧亚的十字路口，也因此成为冷战时期北约对抗苏联的前沿阵地。

目前，土耳其在地区权利上表现了很大的主动性。

首先是在地中海划界问题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萨拉杰2019年11月27日在伊斯坦布尔举行闭门会议，双方会后签署关于地中海东部海上划界问题的协议。东地中海划界问题背后是油气争夺，这一协议引发包括希腊、埃及、塞浦路斯等地中海国家的不满，欧盟与以色列也对两国签署海上划界协议表示谴责。2019年上半年起，土耳其、塞浦路斯、希臘以及欧盟多方在东地中海划界问题上持续博弈。2月，土耳其发布了在土耳其与塞浦路斯争议海域开采东地中海石油与天然气的计划，5月土方再次称将进行“勘探性开采”，6月，土耳其接连派出两艘钻探船赴争议海域钻探。

其次是海上通道的控制问题。2011年，时任土耳其总理的埃尔多安首次提出建设一条连接黑海与地中海的运河，认为这条连接黑海与地中海的新运河可让博斯普鲁斯海峡避免由于人类活动造成的生态灾难，以便缓解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航运交通压力。根据设想，新运河应建在伊斯坦布尔以西，通航能力约每天160艘，30万吨级的油轮也可通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设计通航能力每年2.5万艘，但目前每年约有4万至4.2万艘船只通过这条海峡，船只等待通行约需要一周时间。2017年，土耳其就明确提出，土耳其海峡是连接黑海和地中海的通道，土耳其海港的存在为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抵达大西洋提供了机会，同时也为跨越苏伊士运河，通向阿拉伯半岛以及印度洋创造了可能。

最后是叙利亚问题。由于库尔德武装的关系，土耳其一直积极参与对叙利亚问题的解决，尤其主张俄罗斯的介入。2019年10月22日俄土在索契举行会晤，并就叙利亚局势商定一份有10点内容的相互谅解备忘录。俄罗斯军警和土耳其武装力量部队从12月12日10时在距离卡米什利市以西数十公里处的边界地区开始进行第十五次联合巡逻。此前，9月16日，俄土伊三国就叙利亚问题在安卡拉举行峰会。12月3日，在英国首相府，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默克尔及英国首相约翰逊讨论了关于叙利亚议题。

土耳其1953年加入北约组织，成为美欧的盟友。中东问题的复杂性、资源的炙手可热、地理位置的价值等使得土耳其不能独善其身。民族问题、文化问题也是土耳其与周边国家产生交集的重要内容，成为域外国家插手土耳其的借口。也因为在很多问题上存在分歧，土耳其对美国的依赖跟信任逐渐减弱。

库尔德问题是中东地区仅次于巴以冲突的第二大热点民族问题。库尔德人口约为3000万，是中东第四大民族，也是中东地区最大的没有自己国家的跨界民族，被分划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等国。土耳其有1400万库尔德人，是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

库尔德问题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一方面，土耳其不断强化民族国家意识。自1923年建国以来土耳其一贯奉行“领土内没有库尔德族人”的政策，建国初期就大力强化土耳其民族意识，试图以此扫除库尔德人的民族运动并弱化其民族意识直至同化，库尔德人的独立主张也遭到历届土耳其政府的坚决拒绝，双方常常剑拔弩张。1925年、1930年和1937年爆发过三次库尔德武装起义，但都以失败告终。另一方面，外部大国出于自身的政治、经济特别是石油利益，1945年苏联扶持的“马哈巴德共和国”在获得伊朗北部的石油特许权后，就无情地抛弃了库尔德人，导致共和国迅速夭折。1991年海湾战争后，在美国的纵容下，土耳其大举进入伊拉克北部围剿库尔德工人党武装。

一直以来，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与美国、欧盟等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然而，随着土耳其自我认知的觉醒，逐渐想借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无奈的时机，不断巩固自己在中东地区的大国地位。同时，鉴于美国对库尔德武装的扶植，在伊朗、以色列问题上表现出的利益驱动，土耳其更为主动地将武器装备建设推到首位。土耳其的军事力量被认为是中东地区最强，是北约第二大常设部队，仅次于美国军队，有5个分支超过100万的军警人员的综合实力。

美土之间最大的问题源自土耳其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2017年7月，土耳其和俄罗斯达成协议，将花费25亿美元巨款购买4套俄罗斯S-400反导系统。从2019年7月12日开始，俄罗斯向土耳其运送交付S-400防空导弹系统。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2019年7月宣布，俄罗斯制造的S-400防空导弹系统将在2020年4月投入战斗值班。11月24日和25日，土耳其无视美国警告，使用美制F-4和F-16战机配合参与雷达测试。

此外，土耳其对美方的制裁提出反制。第一，土耳其扬言要关闭美军基地。美国在今年国防预算中提出要制裁安卡拉购买俄制S-400防空导弹系统，禁止向土耳其移交美国最新式F-35战机。土耳其的总统埃尔多安对媒体表示，如果美国对土耳其实施制裁，那土耳其就将针锋相对也施加制裁，并关闭美国的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和库雷吉克空军基地。美国在土耳其的两个军事基地一个是存储战术核武器的基地，另一个是配备有远程预警雷达的基地，后者还是北约反导系统的一部分，要是真让土耳其关闭了，不但会给北约造成损失，还会让其顷刻间成为拥核国家，这不亚于是场灾难。

第二，将认定美国对印第安人种族灭绝。每年4月24日是亚美尼亚大屠杀纪念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声明，“缅怀那些在20世纪最糟糕的大规模暴行之一中受难的人们”。特朗普承认大约150万亚美尼亚人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被“驱逐、残杀或逼向死亡”。2019年 12月12日，美国参议院一致通过一项决议，认定1915年奥斯曼帝国“对亚美尼亚进行种族灭绝”。针对美国参众两院通过的决议，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于15日威胁称将承认美国曾对土著居民进行种族灭绝。埃尔多安称，“我们的议会也可以认定（美国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当谈到美国时，怎么能对此保持沉默？这是美国历史上黑暗的一页。”一天之后，特朗普政府表态，拒绝承认亚美尼亚种族灭绝。

联美、入欧、睦邻是土耳其外交政策三大支柱。土耳其外交重心在西方，在与美国保持传统战略伙伴关系的同时加强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同时重视发展同包括中国、日本、韩国在内的亚太及中亚、巴尔干和非洲国家关系，注重外交多元化。近年来，土凭借其日益增强的综合国力和地缘战略优势，外交上更加积极进取，提升自身对地区事务的影响力和塑造力。能成为北约的成员国，土耳其作为制衡苏联而存在的意义是重大的。苏联解体后，种种现实问题促使土耳其在新的国际环境下深刻反思如何处理国家间关系，如何使自己在国际社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俄土之间关系的日益靠近，可以说美国功不可没。目前可以看出，美土双方都不打算放弃彼此的“友情”，当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寻求一种利益平衡罢了。目前看，俄土之间关系主要聚焦在几个方面。

第一，美国对土耳其在中东地位的挤压促使土耳其转向俄罗斯。俄土之间就库尔德问题上已经签署谅解备忘录，规定了土叙边界的联合巡逻和解除库尔德武装事宜。土耳其通过其“和平之泉”行动控制的地区保持不变，“和平之泉”控制区以外的地方将由俄罗斯军警和叙边防军控制，协助解除库尔德武装。如今，俄罗斯、叙利亚的军车已经出现在了曾是美军基地的曼比季等城镇。由于这是叙利亚政府军在5年来首次部署到曾由库尔德人控制的土叙边境，俄罗斯军队也出现并替代了曾经的美军，因此俄土间达成的这一协定在西方媒体看来是俄罗斯的胜利。

第二，积极主动与俄罗斯合作，摆脱美国的控制。俄土之间的合作对双方来说是个双赢的结果。当前的俄罗斯也是处于恢复大国地位的路上，想方设法缓解来自美国的各种压力促使俄罗斯愿意与土耳其搁置争议。俄土两国在2014年12月1日签署了谅解备忘录，将修建跨黑海通向土耳其天然气管道，即“土耳其流”。2015年11月发生土耳其击落俄羅斯在叙利亚执行任务的苏-24战机事件后，俄土关系骤然恶化，俄方对土方采取一系列制裁措施，“土耳其流”管道项目也被搁置。时隔半年多后，2016年7月，土耳其政变发生，埃尔多安与美国关系疏远，并开始寻求与俄罗斯的关系和解。埃尔多安还致信普京就击落俄战机事件道歉，两国关系开始解冻，俄方逐步取消对土制裁。

在中东安全问题上，土耳其也多方与俄罗斯合作。除了武器装备之间的交易无视美国警告与制裁，还在防空导弹系统和战机上做了与俄罗斯长期合作的打算。从根本上说，库尔德问题不仅是历史遗留问题，也是各国实力在中东角逐的产物。当前形势下，俄罗斯的介入，恰好让土耳其找到了摆脱美国的借口。鉴于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力量收缩，以及与伊朗之间的交恶，俄罗斯不仅成功地在中东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土耳其也凭借这个借口将自己摆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阻止叙利亚问题四方会谈，就利比亚问题展开谈论与会晤成功地将中东问题与大国力量进行了均衡与分担。

目前看，土耳其的平衡术是成功的，美国也感受到了土耳其的强硬。2019年12月3日，在伦敦参加北约峰会时，特朗普表示喜欢土耳其，他认为土耳其是一个非常好的“北约”成员。双方在11月13日北约峰会上， 特朗普形容自己是埃尔多安的“大粉丝”，土耳其是北约的“伟大盟友”。在12月14日卡塔尔举行的多哈论坛上，土耳其还建议美国出售“爱国者”（Patriot）导弹防御系统。土耳其外交部长称：“美国仍然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也仍然是他们的盟友……现在我国愿意从美国购买‘爱国者系统，我们正在等待他们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