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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不易,下山更难

2020-05-11武萌

当代工人 2020年4期
关键词:攀登者登顶海拔

武萌

1993年出生的逯海川,在葫芦岛建昌县的一个小山村长大。每天推开家门,眼前便是峰岭连绵,沟壑纵横。每天行走于3公里的上学土山路,在山野间和小伙伴你追我赶地疯跑,是他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野蛮生长至小学四年级,看着只长身高不长分数的逯海川,父母不再放任,把他送到离家200公里外的县城私立小学,严加看管起来。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围着学习打转。野惯了的逯海川,感觉住进了围城,异常压抑。

“人被困住了,成绩却未见提升。”如今说起,逯海川有些惭愧。

生活在吃喝、打牌、打架中度过,转眼高三。“再混下去,将来咋办?”高考在即,当父母这句唠叨磨出了茧子,逯海川才走了心。

“没学上了,能干啥?”翻着报考指南,他第一次担忧起前程。“报这个学校!”同学指尖落在一行字上,说:“离东北远,学费还贵,报的人应该少。”逯海川顺着看过去,那是一所位于珠海的学校,第一年设运动休闲专业。

遥远的城市勾起逯海川的向往,可看着320的估分,逯海川又不敢奢望。“没承想,还真成了。”接过录取通知书,逯海川前后看了3遍,反复自问:“我这个学渣考上大学了?”

大学为逯海川打开了一扇窗。运动休闲专业有高尔夫、健身和户外休闲3个方向可以选择,大多数同学对高尔夫和健身这类高端时尚运动感兴趣,逯海川也不例外。然而,大一下学期一次户外实践,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深秋的广东英西峰林依然一片郁郁葱葱,山脚下的小村庄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切都那么熟悉,像在老家杨树沟村一样。”城市同学眼中难有的山村景色,却让逯海川倍感亲切,大山更让他找回了久违的自在。归程的路,逯海峰走得特别轻快。改选户外休闲方向,他打定主意。

学户外是项既苦又烧钱的修炼。从简单的露营,到残酷的野外生存,再到挑战高海拔线攀登,逯海川一步步挑战着自己的极限。

第一次正式接触高海拔雪山攀登是在2013年,逯海川读大二,为省钱,当了背夫(类似挑山工),扛着20多公斤重物资装备,攀登位于青海省6178米高的玉珠峰。那里长年积雪,冷,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刚起程,逯海川就连吐了3天,行囊也越发的重,压在虚弱的身体上,他不自觉打战,甚至几度感觉已到极限,生命不保。他一路咬牙坚持,瘦了三四斤,脸被太阳晒伤,脱了好几层皮,也没放弃,终在12天后登顶。那一刻,五味杂陈的逯海川把脸埋在面巾里,无声地哭了。

经过一年的历练,当逯海川第五次攀登玉珠峰时,已成助理教练。准备冲顶那天,团队遭遇暴风雪,能见度不足10米,收尾时,逯海川发现一个掉队女孩,已出现失温症状,意识模糊。他立马将女孩拖到海拔5400米一峡谷背风处,将睡袋、防潮垫等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套在女孩身上帮她保温。为让女孩保持清醒,不善言谈的逯海川反复地问:“你叫什么?你家住哪儿……”女孩却只回一句:“我冷,我不想死。”也正是这句话,支撑了逯海川和女孩,挨过6个小时,等来了救援。

“生死只在一念间。”下山后,逯海川重新捧起书本,钻研户外运动技术;每周两次攀岩,不间断体能训练……6年里,从入学时90公斤的白胖子,蜕变成精壮硬汉,从海拔6178米到7564米,再到非洲最高的乞力马扎罗山,逯海川不断刷新攀登高度和难度,终成为优秀的高山向导。

珠穆朗玛峰对多数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海拔8848米、地球之巅、世界第三极、生命的禁区,除了那些赫赫大名以外,珠峰的真实面貌是怎样的?

尼泊尔时间2019年5月18日凌晨1时,逯海川一行9人从珠峰脚下尼泊尔大本营出发,为避免雪崩发生,攀登者必须在气温最低的凌晨出发,无法想象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一路向上,摇摇欲坠的巨大冰塔,脚下遍布深不可测的裂缝,只相当于北京50%含氧量的空气……危险成倍增加,随时降临。比这更可怕的,还有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前方事故多发。“每一条消息传来,恐惧都在攀登者心里加码,再加上对事故原因的不确定,无法做出预案,就更让人心里发毛,进而影响信心,甚至攀登状态。”落子峰的一处冰谷,一具遇难者遗体悬在滑索下2米处,每个攀登者滑过,都要在那里停下,将自己滑锁解下,绕过遇难者的滑锁,才能前行。迈过成为新“路标”的遇难者,这种强烈的感观刺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经过3天的跋涉,逯海川一行人到达海拔7950米的C4营地,为避开冰体崩裂的不稳定时段,仅休整5个小时,又在晚上出发了,在时速超过100公里的风夜中,一步步逼近海拔8000米的死亡地带。那里含氧量降至海平面的27%,供氧不足令人反应迟钝。此时的珠峰更像一座大测试场,身体每个细节同时经受极端检验,任何一点儿小毛病都会被放大。即便如逯海川训练有素、体魄强健,此时也会嘴角开裂,全身浮肿。

5月22日和23日是2019年极佳的登山窗口期,大家都抓紧在这两天登顶珠峰,攀登人数也在这两天创历史新高。作为最后一批上山,也是最后一批下来的攀登者,逯海川一步一挨到達海拔8790米被称为珠峰最险一关的希拉里台阶时,不可避免地赶上了“大堵车”。

近乎垂直山体断面上一条狭窄的通道,被身着氧气面罩和厚重登山服的人群塞满,上登下行挤成了一锅粥。逯海川一行人在这里堵了近3个小时,与自主攀登不同,作为高山向导的逯海川肩负更多责任——他不停为队员调节氧气阀,将耗氧度降到最低,根据情况提醒合理进水进食,保持体力,将自己的一罐氧气给队员换上。

好不容易通过希拉里台阶,最后冲顶最是艰难,“人在极寒极高海拔环境下,行动迟缓,身子沉重,每分钟只能迈出10步。”

挨过最后的1个多小时,珠峰终于臣服于脚下。逯海川曾无数次想象,登顶时刻会是怎样地欢呼、拥抱。然而,当那一刻真的摊在眼前,逯海川却无比平静,眺望祖国、想念家乡,默默流下热泪,然后取出爱人的照片,一只手按下快门,实现他们在珠峰上的合影。

逯海川也很想越过雪墙看看祖国的雪山。但为了节省体力,还是放弃了。“氧气已用到最后一瓶,我得带着大家安全下山。”在珠峰没有成功与失败,只有生与死,人的生命变得无比脆弱,危险往往来得悄无声息,“短暂的昏睡都能夺走性命,失足、缺氧、失温,任何一个小错误,都能把人永远留在珠峰。”

5月24日,逯海川返回大本营,攀登结束。5月27日,他回到北京休整,因其从事的是高危职业,家人非常惦记,短暂的休整后,逯海川坐火车转客车回到老家,“给父母报平安,更尽尽孝。”

虽然已经挑战过世界之巅,但是攀登沒有终点,“珠峰只能代表高度,还有更多的难度需要挑战。”结束珠峰之行后,逯海川休整了一个月,再次起程前往法国。这次他要带队攀登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山。

2019年10月,逯海川与张宝龙、王学峰自主攀登海拔7566米的贡嘎山主峰,这座世上相对高差最大的“山中之王”,其攀登难度远甚于珠峰,行话“贡嘎是山难大全读本”“珠峰易上,贡嘎难登”足以证明。

贡嘎山之所以难以攀登,首当其冲的即为特殊的地形和独特的峰体形态。在冰川长期刨蚀作用下,主峰呈锥状大角峰,峰体尖锐而陡峭,四周更是绝环绕壁,西南壁坡度几乎达到70度,还有大量悬冰层。

自主攀登没有后援,保障全靠自己手背肩扛。其间,他们已错过了最佳登顶时间,正式攀登过程中,队友的冰爪又断了,需返回换冰爪,只剩逯海川两个人继续攀登,在海拔5600米,三个人方汇合,并决定在此扎营。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才挖好雪壕,搭好帐篷。做饭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天气预报次日将有时速每秒100米的大风,登顶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心里有数,尽管努力了这么久,谁也不想说放弃,可问题就摆在眼前,不容回避。”三个人商量,次日攀到海拔6000米再做决定。一夜无语,辗转反侧的窸窣声彼此明白,谁也没睡好。

第二天,顶着大风艰难攀到预定地点,望向隐于白雪之中的顶峰,三人心照不宣,无奈地选择下撤,并在心中约定:“贡嘎山,我们明年再会。”

攀登就是如此,不是只有登顶才是胜利,危险时做出明智正确的选择,也是一种胜利,而这才是这份职业在逯海川眼中的魅力所在。“登山似人生,一点一点积累,一步一步向前,脚踏实地,付出终有回报。”

高山向导这行,除面对自然挑战之外,还有一大难点,就是如何说服父母。以前面对家里人,逯海川多是逃避,父母只知道他登山,却不知其面对多大的困难和风险。如今,在一次次的攀登中,逯海川学会了感恩,更深刻地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不再逃避,开始尝试带家人登山,让父母体验他的工作,真实地面对这份职业。

一口自带喜感的东北腔,热情豪爽的逯海川,脚踏实地的努力收获了回报,不仅是称职优秀的高山向导,成为一家户外公司的合伙人,还酝酿了一个更大的计划——去国外进修,把先进的户外理念和技术学回来、运用好。行囊里,那本户外英语教材,泄露了他的计划,也让人读懂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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