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国》的符号建构:“蓝领”到工人阶级反抗
2020-05-06常誉锟
常誉锟
【摘要】 通过索绪尔所提出的“能指”与“所指”两个概念以及罗兰·巴尔特提出的“两级指示行为”,分析《胖子国》的符号建构,从单一符号之间寻找到内在关系,找到符号细微变化的层层递进后所带来的新的意指。从三个基本个体符号出发,“衣服”即为一级指示行为的能指,“蓝领”为所指;“蓝领”为二级指示行为的能指,工人阶级反抗为所指。以“衣服”这一符号为核心出发,融合“胖子”“裸体”符号的所指含义,结合法国的历史背景,在整体的架构中,从符号建构的角度看舞蹈作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 《胖子国》;符号建构;意指
《胖子国》是法国新浪潮艺术的舞蹈家玛姬玛汉(Marguy Marin)的作品,她的创作风格脱离了传统的舞蹈美学,运用巧妙的化妆术,改编舞者的外观,使用直接、有力的动作语汇和强烈的戏剧表现力,向观众传达她对人类的无助、软弱和命运的反省及控诉。《胖子国》这部作品伴随着工厂机器的轰鸣,一群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被三个手推车推上舞台,他们被动地被摆布着,音乐就是起床号,人们分组分工各司其职地工作着。
一、单一符号在现实与作品中的意指
“能指与所指是在意指活动中被联系起来的。只有在一个意指活动中才有能指、所指,才有符号,才有意义的生成。”[1]所以意义的生成就是符号的生成。“意指(即 semiosis ‘符号化过程)结合的不是单面的存在物,它并不是将两个词项聚拢,因为能指与所指各自既是词项又是关系。”[2]3-51在这部作品中,符号之间存在许多内在关联,运用意指这一概念可以分析人物和道具在符号化过程中产生的现实意义。
(一)道具“衣服”的意指
罗兰·巴尔特具体分析了服装的意指系统,膳食的意指系统,汽车、家具的意指系统中的“语言”与“言语”的关系。同时,他提出了这些意指系统不同的“复合系统”“如电影、电视及广告”。但他认为:“意义的表达赖于图像、声音和画符的协作,因而要确定这些系统中的语言事实与言语事实的类别,时机还欠成熟。”[2]3-51他所表达的含义在于,当想要表达某种真正意图的时候,也许服装的作用并不是它的一级符号指示所呈现出的意义,而是需要通过另一种符号进行过渡和承接后再现含义。在这部作品中有许多关于“衣服”的蛛丝马迹可以探索出关于主人公的社会地位、职业等信息。罗兰·巴尔特说:“任何符号都介于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衣服”的能指就是语言学中所指出的事物展现出的音响形象,就是文字的“衣服”,所指即“衣服”可以遮蔽、保暖,是维系生存的工具。“衣服”除了能够代表人类最基本的生存必需品,在人类社会中更能代表一个人的职业、地位,比如: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西装革履的白领、军装的战士等等。这部作品中每个人都是身穿蓝色工装的“蓝领”,蓝领是一个西方传来的生活型态定义,是指某些国家或地区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这个概念是20世纪50年代美国提出的。
(二)“胖子”符号的意指
舞者们的动作没有逻辑,没有情节,看似是一群麻木的、不停工作的、勤劳的“胖子”。这部作品以最纯粹的古典芭蕾脚下为基础做延伸,古典芭蕾给人们的印象是约定俗成的样子——“三短一长”“开、绷、直、立”,但是这部作品却是由一群穿着胖子服的胖子演绎的。首先作品的编导是玛姬玛汉,她是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其创作风格也喜欢融合荒诞派结构的处理方式,荒诞派戏剧旨在描述人的生存的荒诞性、悲剧性和无意义,但它并没有从根本上弃绝生活,根本目的是揭示荒诞掩藏下的真实,以引起人们的警醒。所以“胖子”在作品中反而是一种形式上的反讽,不停劳作的工人们为何是一群胖子?实则一级指示行为下的“胖子”,能指是体态上的肥胖、行动不便;所指是这些“胖子”是没有灵魂的,思想是混沌的。
(三)“裸体”符号的意指
作品第二部分的男女双人舞中,所有的焦点都聚焦于男人把女人的衣服脱掉。在此过程中,男女仿佛达成一致,女子的衣服被全部脱光的时候,她是惊恐的、惊慌的。“衣服”对于这群“蓝领”来说是身份、职业、社会地位的象征,脱掉了这个所谓的标签,惶恐的情绪其实是人们对外界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解释。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能够有挣脱这些表象的束缚,已然存在着冲动和欲望的驱使。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在心理动力论中提出了精神的三大部分——“本我”“自我”与“超我”。在作品中“本我”通过两性之间“裸体”关系所呈现。本我为与生俱来的,亦为人格结构的基础,日后自我及超我是以本我为基础而发展的。本我位于人格结构的最底层,是由先天的本能、欲望所组成的能量系统,代表所有驱力能量的来源。这里编导巧妙地运用两性之间的欲望,其一表达了这些蓝领们对人性解放的渴望,其二表达了在性欲望驱动下对人性的认可。
通过衣服、胖子、裸体三个符号的现实意义与作品中的内在含义,可以明确编导通过作品向观众传达了对当下社会的反思与现实的揭露。然而,如果将三个符号之间建立联系,其所产生的内涵,将更加的明了。
二、符号间关系的产生
舞蹈虽是肢体语言,但也是语言符号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作用不仅在于动作本身所表达的内容与观众之间产生共鸣,重要的在于欣赏者能通过这一语言符号发掘对社会意识的认知。其在现实所呈现的那部分内容,并不只具有表层的含义,即肉眼所见的语言符号并非是真正想要传达的。
(一)“胖子”“裸体”与“衣服”符号间的内在关系
作品中的“胖子”,难道只是要表现出胖子跳舞吗?“裸体”只是想表达“性”吗?并非如此,编导是想通过这显而易见的符号,反映出另一种现实含义。“胖子”在舞蹈中,是被像道具一般搬上舞台的,“胖子”这一形象已然符号化了。胖子跳舞,跳的还是芭蕾舞,按照约定俗成的思维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但是作品中“胖子”并不代表外表上的意义,而是想向觀众传达一种思想。胖,往往会让人联想到笨拙、愚笨、不通透等,这样一群愚钝、麻木的人,通过舞蹈肢体中的细微差别与设计,产生了差异。虽然是以群体的形式展现,但是其中不难看出在“胖子”中间仍有高低等级、性别之分。而就在男女双人舞段中,女性舞者的衣服是由男性舞者一件一件清晰可见、毫不避讳地脱下来的,为什么是男性为女性脱呢?在这个过程中,编导是否有强调男女社会地位不平等的暗指呢?当女性舞者脱掉全部衣服后,下半身相同上半身不同,又模糊了男女的性别,这样的做法是否是将“性”解放升华为现实生活中人们对自由的向往呢?编导通过符号的叠加、打破与重组的层层递进,逐渐地让观众通过现象发掘本质,领悟这些纯粹符号所表达的意指。
开场“衣服”就已经被定义为符号,带有明显的职业色彩——工人的工作服,编导灵活地将芭蕾的元素融入到作品中,让人们可以直观地明白,这些人就是在不同的组别中不停地工作着,一刻都不停歇。他们分组后队形紧密,即便是三度空间的动作变化,彼此仍然靠得很近,就好像一群生活在底层的工人阶级,在艰难的工作生活中,相互抱团取暖,却没有人站出来反抗一般。然而,将“衣服”与“胖子”两个符号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它的意指是一群思想麻木、混沌、不追求自由且不停工作的蓝领。这样符号之间关系的连接,也为后面“裸体”所意指的反抗与解放埋下了伏笔。
(二)个体符号到群体符号的变化关系
双人舞结束后,渐渐地所有人都变成了裸体,舞蹈节奏也在逐渐提速,对比之前穿着工装的人,动作显得更加灵巧许多,也是想表达思想的解放。从个人“裸体”到群体“裸体”这样的变化实则是从一级指示行为到二级指示行为的变化,他们面对了自身,群体的“裸体”表达对这一种身份的认同。一级指示行为表达的是人性的解放,二级指示行为是由社会和文化规定的“言谈”方式,它是人们想象性地解决各种生活问题和文化矛盾的符号使用方式,表达着欲望和想象,在作品中可以看到工人阶级的反抗的欲望。
三、从符号建构的角度看舞蹈作品的现实意义
符号建构的意义却不容小觑,就比如在这部作品中,提取出的三个符号“衣服”“胖子”和“裸体”通过指示系统层层递进到“蓝领”人性的解放,再到工人阶级的反抗,这样的意指依据主要来自于法国人的两种精神气质,一个是理想主义,一个是反抗精神。法国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大量的中下层资产阶级存在。许多地方生产仍然控制在工匠、独立生产者和商贩手中。但工匠阶级则具有极大的多样性和法律社会地位;无以数计的等级将中层资产阶级同手工劳动的“小人物们”划分开来。他们会以卢梭为指导,建设纯粹的共和国,哪怕有一点封建残余也要不计代价地推倒重建。
马克思在1870年9月公开说:“法国工人阶级正处于极困难的境地。在目前的危机中,当敌人几乎已经在敲巴黎城门的时候,一切推翻新政府的企图都将是绝望的蠢举。法国工人应该执行自己的公民职责,……惟愿他们镇静而且坚决地利用共和国的自由所提供的机会,去加强他们自己阶级的组织。”从马克思的这段话中能够看出,他呼吁法国的工人去加强自己的阶级组织,巩固它、完善它、保护它。“裸体”这一符号的产生在这部作品中具有导火索和明显的意指作用,“裸体”的第一层含义表达的是两性之间最本我的性欲即人性的解放;第二层含义表达的是从麻木不仁、不停劳作的“蓝领”到解放自我、大家团结一致的工人阶级反抗。
然而,我们的世界不管是以什么符号呈现出来,都是以物的自身关系来呈现的。在《胖子国》这部作品中,通过“衣服”“胖子”和“裸体”三个符号之间所产生的关系,把这些符号的潜在规律分离出来,形成了与其语言学层面意义不同的结构,它无视符号实际表达的含义,而是集中体现了符号之间所产生关系的衍生含义。这部作品动作语汇简单明了,服装道具单一,舞台上营造的剧场氛围建立在简单纯粹的符号堆叠上,将独有意味的表达阐釋得清晰明朗。作品中的表意实则就是符号活动的过程,在符号叠加与传输的过程中达到传输者对于接收者认知过程的再塑造。从本质上来说,身体语言与符号学紧密相连,因此要确保接收者在解码过程中能够较为顺利准确地理解语汇中的特定意义,编导选择编码时就要做到精炼准确,这样才能尽量避免舞蹈作品的速朽性,进而使作品中的文化性与社会性得以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