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能走多远
2020-05-03芦苇
芦苇
那年秋天開学后,他没能交上学费,嗫嚅着问班主任,能不能再宽限两三天。班主任看了他一眼说:“可以,不过到时你一定要交上,全班只有你没交了,学校一个劲儿催着要。”
吃午饭的间隙,他打电话给邻居,请邻居喊来父亲接电话。他告诉父亲,一定要在两三天里把学费交上,他已经向班主任保证过了。
要交的学费其实并不多,只是家里的日子近来很窘迫。父亲做买卖赔了本,从亲戚家借的钱没还上,这次,又能从哪里凑到这笔钱呢?父亲听出了他的担忧,说:“没事儿,爹保准按时凑齐这钱给你送去,耽误不了。”
第一天,父亲没来。
第二天,父亲依然没来。这天晚上,夜很深了,他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决定一早就给父亲打电话。若第三天再交不上,就没法向班主任交代了。
终于到了清晨,他起床出了门,想到操场上走走。刚出宿舍楼的门,就看到门口一侧有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灰白的发,老旧的衣服,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爹,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问。父亲没答话,从鞋帮里把钱掏出来给他,说:“怕你着急,昨天晚上凑齐钱后,就赶来给你送了。”他有些不相信:“您昨天晚上就开始从家里走?您走着来的,走了一晚上?”父亲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气恼地说:“爹,就是再急,也不能走一晚上来这里啊,您就不会等到今天早晨,坐公交车来啊?”父亲搓着手看着别处说:“我今天恰巧也要从县城坐车,去外地打工,晚了就赶不上最早的那班车了。反正在家也睡不着。”他这才注意到,父亲脚前是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这次,父亲要到外地干建筑,偿还家里的债务。
他站在校门口,看着父亲渐行渐远。蛇皮袋似乎很沉,把父亲的背都压弯了。其实他知道,蛇皮袋很轻,里面只是一床很薄的被子——不是蛇皮袋沉,是困窘的日子太沉,把父亲的背压弯了。
一个人一夜能走多远?他问自己。
他给不了自己确切答案。他只知道,从家到城里的学校,有两道山岭、三条河,还有一片广阔的平原。
林冬冬摘自《郑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