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须听音

程玮

欧洲人是很忌讳跟别人正面交锋的，更不愿意当面让别人下不了台，即使同事之间为了工作有不同的意见，他们也总是表达得十分委婉。他们会这样说：“你的意思我理解，非常好。我不是想要跟你争论，我只是想说如何如何。”

有一次我坐长途汽车，车上座位的靠背很矮。我后面的座位上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教养的老太太。

坐下不久，她就笑眯眯地把头凑过来，夸我的黑头发漂亮。我这个人傻得以为人家真的是在夸我，很有禮貌地向老人家道了谢。过了一会儿，她又凑过来，夸我的头发很好闻。

我于是提高了警惕。我想，我这几根头发哪里值得这么夸，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回过头，心里立刻明白了。原来我的又黑又好闻的长头发越过了椅背，侵入了她的空间。虽然只是一丛头发的问题，但人家看着总是不舒服。换了我也一样。

我把头发拢成一把，放到胸前，并向她道了歉。这回轮到她笑眯眯地向我道谢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畅想，如果我处于那老太太的处境，我会怎么办。第一，是无所谓;第二，或许我会做出一些动作，碰到前面人的头发，让她感觉到她的头发有点碍我的事。想来想去，我觉得这老太太的方式让人感到舒服，不伤和气，就是有点智力测验的意思。

还有一次，朋友生病住院，说想喝鸡汤。我用小火把鸡汤慢慢地熬出来，还加了枸杞、黄芪之类的东西，看上去补得一塌糊涂。送到她病房里，鸡汤还是烫的，朋友吃得欢天喜地。刚刚吃完，主任医生推门进来，笑着说：“好香啊，真让我想起了中国饭店。”

我和朋友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人，赶紧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把窗子打开透风。听话听音，你想病房成了饭店，这是好话吗？

当然，你完全可以把这些话当成好话听。这些人绝对不会生气，也不会跟你计较。但如果你听懂了话外音，他们会很开心，觉得你体贴细心，还善解人意。

（摘自《37°女人》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