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古道深藏堡寨

2020-04-29

旅游 2020年2期

山居

破城子与河西城堡

古北口，山河纵横，形势雄险，关隘门户。潮河川，通畅大道，地形复杂，兵家必争。气候上极为特别，常发洪水。《长安客话》中描写：潮河川原本以水为险，若逢雨季，周边山上雨水直下，险要异常。有诗为证：“雷声急处雨如倾，电火光来满室明。忽道溪湍高十丈，鼋鼍岸上断人行。”川内形势，险要异常，明人依据长城关堡，布兵列陈。嘉靖年间，曾为蓟辽总督的杨选到此巡视，大发感慨：“潮河潮河，流迫山阿，中有嗟呀之巨石，旁倚峻嶝之危坡。长垣占乎重隘，铁垒肃乎金戈。虏兮虏兮将奈何。”

如此气候地形对于防守者来说，无疑增加了难度。重要之地，布下重兵，修筑各种防御设施。自潮河川向西，山间有多条小路，《光绪顺天府志》地图绘出“七寨关”。心中诧异，大道为关，小道为口，古北口尚且称口，旁边如何会有“关”？

潮河西有小路，约行1.5公里，至两山之间。北齐时筑起长城，毛石垒砌，残墙上留着大块基石。向上望去，竟有敌台，但所剩无多，难得一见。关口曾建关门，早已被大水冲毁。明代长城是利用了北齐长城再行修建的。时隔几个朝代都在此入设关建卡，可见这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关口内200米有一城堡，建在山坡上，南面坡下有小河。堡不大，形制好，东西长约170米，南北宽约50米，开一南门，用大块毛石垒砌，断续残缺，北墙高处有2米多，矮处有约1米不等。西北角尚存，东北角能看出弧状拐角的痕迹。城堡可能残破久矣，名字被人淡忘，当地人俗称破城子。还有一说：有出京剧《一捧雪》，梅兰芳、程砚秋等名家演过此剧，剧中说到明朝将领莫怀古驻守此城，所以有人称为怀古城。

修复过的老房子。

这条山沟处于古北口西，以前称为西沟大队，下辖三个小队，有破城子、桃园、大平台，小队即后来称的自然村，都在山沟内。破城子村有十来户，三四十口人。当地人说：过去城里有井，一扁担深，水位很高，现在下降了许多，南面小河的水也干了。城堡里有山神庙，过去上山采药的人先要祭拜山神。1976年发洪水，冲毁了房屋，村民搬迁到了很远的西田各庄。山沟一带生态极好，被改造为河西林场。密云文物部门做过调查，城堡最后定名为河西城堡。山坡上存有几处老房子，已做了修复。

村里的辣椒红火

村内门楼

三角城堡与吊马寨城堡

西沟向西，还有几条山沟，《日下旧闻考》记有：吊马谷、柞子谷、陡道谷、蚕房谷，每条山沟隔一山梁，山势俱险，均可调度用兵。明代早有警戒，在这些山谷小路各建关口堡寨：吊马谷寨、乍儿谷寨、陡道谷寨、蚕房谷寨。柞子谷与乍儿谷，是同一谷寨，或许当年叫法上不同。七寨关西是吊马河口，东南是吊马谷寨。

顺着古人记忆西寻。地图上查到沟名：龙潭北沟、水石浒沟、寨子沟、苍房峪。山谷名称有变，堡寨之名有别。如今山间小径少有人走，去这些山谷堡寨可走大道琉辛路。龙潭北沟、水石浒沟可从田庄村进入。田庄村口是河道，灌溉水渠高架空中。村子现属高岭镇，明代则属古北口潮河川下管辖。村子靠近大山，房屋沿河道而建，现有100多户，近400口人。村北拦起大坝，建成田庄水库。

关口险恶

向北行进入龙潭北沟，两侧大山耸立，溪水潺潺不断。山石间储有清水，称为龙潭。行至第二潭，西边山称台上，有龙潭庙，两个大殿。据说求雨很灵，上香的人很多。其实这里才是黑龙潭，名字让别人叫了，这里只能叫龙潭了。《光绪顺天府志》果然记有黑龙潭，水入潮河。崖壁上錾出平面，隐约辨出字迹：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古人名句，正适于此。

沟内树林茂密，正值冬季，落叶满沟，若在夏天，定然鸟语花香。传说这个山上有宝贝，留下老话：“酒缸十八锅，不在前坡在后坡。隔山不隔岭，隔水不隔河。”山里发现有野鸡、狍子、山羊，野猪大约100多公斤，还挖出过价值万元的大人参。如此好的生态环境，谁知今后还会发现什么宝物。

向北，小路愈窄，山石从两面挤来，巨石当道，仅容一人通行。两侧山崖上建有敌楼，连起长城。这是关口，亦为河道，夏秋水大，正值冬季，水势减小，涓涓如溪，清澈见底，穿流而下。北面大山是酒漏子山，传说好水如酒，可以畅饮。路边立有长城文保碑“吊马河水关遗址”。翻过大山可到河北滦平。

吊马河水关内二三百米有城堡，恰在东南，与志书相同，建在小山上。盘山而上，拐几道弯儿。见城门一侧存有几块巨石，切割方正。门前立有长城文保碑“三角城城堡”。三角一名引起好奇。城堡并不规则，也非正向，城门大致朝南。北墙存留较多，两三米高不等，其余三面墙体要矮。城堡東西长六七十米，南北长四五十米，是个小城堡，似为三角，更像梯形。

三角城南门

龙潭石刻

城堡建于坡地上

城里布满废弃的房屋，残墙纵横。当地人说：龙潭沟里住过人，以前有龙潭沟大队，下辖几个小队。三角城里住过6户人家，1976年沟里发大水，之后两三年内陆续从沟里搬走。这里过去是屯兵的城，曾在城里挖出一把瓦刀，9公斤重，能知古人身高力大。长城砖大，工具也不会小。登上城墙东北角，墙外有灰窑，存有灰坑。灰坑口外残存白灰，顺山淌下。城外或为施工场地，城里或有施工之人。沟里地窄，于山上找出平地，建起城堡，平时为修筑长城供应建材，战时能守护沟内关口，一举多得。

龙潭北沟东面是东沟，有小路可通，从三角城行走，约20分钟能到。龙潭北沟西面是水石浒沟，新修了一条路，两侧灌木茂密。这条沟以前是水石浒生产大队，住着几十户，百十口人。路边存有民居房基与残墙，还有大队部旧址，屋顶已掀掉大半。附近有金矿，沟里加工过金子，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因污染而停止了，现存加工用的方池。看到沟内山石脚下有一窟，传说这洞里有一对金鸽子，会喷水，能喷五六米远，能喷过河边小道，后来被人挖走了。石洞里有山泉喷出，深山沟里会有宝藏，传说让人遐想联翩。

行至沟谷窄处，两侧山上建有敌楼，连接长城。这里是关口，关墙早已损毁。有长城文保碑“吊马寨水关遗址”立于旁侧。河口道路比吊马河口略宽，重要程度也加大了。关口内100多米建有城堡，毛石垒砌，西北、西南角各有垛脚，背靠山峰，面临河水，虽非南北正向，形制也是极好。城开两门，都在西侧，一靠南，一靠北，当地人俗称小城。

冬天的水面也有风景。

村子建在河道边

堡前已无平地，上坡即是城门。靠北城门券顶部分坍塌。砖土堵塞城门，不能进入，只能从靠南城门进城。券门上用青砖，下面几层粗糙条石，门栓处栓眼石也用毛石，可见当年财力有限。城门内有砖垒砌的一道墙，进城要绕道上坡。城堡东西长四五十米，南北宽八九十米。墙有断缺，南墙高两米多，西墙一至两米不等。东墙在山坡上，五六米高，倚靠高山。

城内长满灌木荒草，可以看见废弃的石磨和地窑。民居已是断壁残垣，能看出用了城堡上的砖。水石浒大队辖有几个小队，小城是其一，住有六七户，1976年发大水后搬到古北口。在城门毛石墙的顶部，发现了残留一段两三层青砖。由此可见，城墙上曾垒有垛口或女儿墙，民居青砖多取于此。

最初以为有城堡两座，各开一门。俯看地势，受山谷狭窄所限，为避开水道，西墙北侧只能向内收缩，退进六七米。拐角处山石坚硬，不好开凿，顺势而为，似两座方城相接，实则城里相通。城堡开出二门，比只开一门的堡寨规制提高，能在这样局促逼仄的沟内用尽地势，建出大堡，颇费思量。

再向西是寨子沟、苍房峪，已属不老屯镇管辖，走琉辛路从香水峪、半城子水库进入。以前山沟里住有居民，也在1976年发大水后迁出。再向西有西台子沟，在陈家峪北约500米，当地人叫戏台子沟。那里立有长城文保碑“乍儿峪城堡”。河边小山上有残墙遗迹。进沟约行1.5公里有长城文保碑“关门水关遗址”。河宽道阔，是重要关口，当年建有关墙，山石边还能看到残存青砖。山上敌楼俯视关口，对照《四镇三关志》与清代地图，应是陈家峪口，这一带在军事上属石塘路白马关下管辖，驻有重兵防守。

比较这几条山沟，龙潭北沟与水石浒沟相距很近，与寨子沟、苍房峪沟间隔较远。恰巧《日下旧闻考》写出山沟间距：吊马谷至柞子谷3里，柞子谷至陡道谷10里，陡道谷至蚕房谷10里，与现实相合。吊马谷砦、乍儿谷砦、陡道谷砦、蚕房谷砦几座堡寨属古北口潮河川下管辖，明洪武年建造，时间久远。

光绪《密云县志》也指明：吊马河口东南是吊马堡，乍儿峪口在吊马河口西，有堡。同时又说出左二关，并把蚕房峪堡划到石塘路白马关下管辖。当地许多人不知道左二关具体位置，而地域辖区划分近于今天的镇域分界。苍房峪沟与古音相近。寨子沟里存有堡寨遗迹，现在还有百姓进沟进行农业生产。

密云水库一瞥

神秘的石匣城堡

关口堡寨处于防御前沿，难以抗击大规模战事。京城东北最为重要的通道，应有战略纵深。有城堡建于潮河畔，那便是石匣城堡，位于田庄村南。取名石匣是因为城西平地有巨石，形状如匣，内有宝物。究竟是何宝物？当地人只说是发光的宝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流传有各种版本故事，也没指明具体是何宝物。明人蒋一葵在《长安客话》中引用了王大用巡府的一首诗：“昔人藏剑处，石匣入云根。万里妖氛定，千年耿气存。斗文能自蔽，霜刃复谁伦？防护凭神力，常留镇此门。”诗人描写，石匣高耸，藏有宝剑，古人用此巨剑，镇妖除恶，留在此处，镇守国门。而作者诗后补言“劍今莫知所在”。看来诗人也是收集了明代时的传说，与战争年代人们的愿望相合。

明初洪武年间此地建起土城，至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鞑靼部俺答军大举进犯古北口，第二年又从墙子路入侵。两次皆道经石匣，因此于嘉靖年间精心增筑石城，处于古北口后方，作为营城，驻有重兵，成为京城东北的军事重镇。

密云水库畔的铁路大桥

改建后的石匣城堡规模宏丽，城为方形，面积巨大，城周四里，城墙每面约500多米长。开设四座城门，东门“来曦”，西门“昭远”，南门“昊瞻”，北门“朔镇”，上有一座真武庙门额为“玄天锁钥”。四门建瓮城，东、南、北城门与瓮城的门不直通，只有西瓮城门与城门直通。城的四角各建小瓮城，上建角楼。城门瓮城与角瓮城之间再建八座小瓮城，城外的护城河上建有一座石桥。如此坚固完备的城堡非常少见。

古城对着城门有十字街道，分别称为东、西、南、北大街。主要街巷还有东街、西街、南街、北街、城隍庙街、草场胡同、后仓胡同、西头条胡同、西二条胡同、西三条胡同、西四条胡同、大东胡同、小东胡同、丁家胡同等，巨城规模可见一斑。寺庙众多：关帝庙、文庙、真武庙、火神庙、三皇庙、城隍庙、财神庙、土地祠、圆通庵、白衣庵等。石匣城有副总兵官驻此，还有县丞署衙门、守备署、游击署、营房址等。至清代边关作用降低，也还有县丞、游击、守备、千总、把总、外委级别等官员驻扎。

石匣城为蓟镇三协中西协驻地，西协下辖四路。建此巨城，正当北面古北口、潮河川，西北望向白马关及石塘路，东北接应曹家路、墙子路，为各路兵马的中心，统领指挥。由潮河川营至石匣营20公里，石匣营至白马关20公里，白马关至石塘岭营20公里，战略意义重大。

田庄村南如今已是密云水库。前些年水位低，有人进城寻访过。后来水位升高，也有人乘船在水面上看到过水下城堡的轮廓。现在水位更高，石匣城淹没在水下，如匣的巨石不能看到，匣内宝物更不能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