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动物朋友腊狗(上)
2020-04-27杨海林
杨海林
一年前,舅爷爷家饱受鼠患,听说我们家的小黑是捉鼠能手,舅爷爷便软磨硬泡地抱走了它。没了小黑,我奶奶魂不守舍,过几个月就回去打听一下,过几个月又回去打听一下。后来,她终于听说弟弟家的老鼠都被捉完了,便喜滋滋地想把小黑接回来,可是舅爷爷却耍起了赖,怎么也不肯还。
别看我奶奶在家里霸道得很,可她对自己的弟弟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失去了小黑,奶奶心疼得不得了,她不允许我们再抱任何猫儿回来饲养,于是家里的老鼠又渐渐多了起来。
在《我的动物朋友小黑》那部分里,我讲过爷爷有灭鼠神技,现在,他的这门绝技又派上用场了。
但是我爷爷现在和吴老头出去钓黄鳝了,大老鼠选择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掐好时间的。大老鼠叫了几声后,伸出头来四下里望了望——并没有乌木戒尺砸过来。但它还是不放心,不紧不慢地舔了舔自己的两只前爪,然后,不紧不慢地弹了弹胡须。
我知道,老鼠们的胡须神奇得很,能准确地感知周围的危险。
大老鼠在院子里胡乱地跑一圈后,又爬到我的跟前。
唉,我郁闷极了——我的鞋子被奶奶没收了,现在一直坐在门槛上挪不了窝,要不然,我肯定会狠狠地给它来一下子。
刚才,我不小心把搁在缸上的水瓢打坏了,为防止我再搞破坏,奶奶便来了个“釜底抽薪”,把我的鞋子藏到了屋里。
大老鼠以为我奈何不了它,在幸灾乐祸地看着笑话,它没有意识到我在悄悄地留心周围合手的东西。
巧得很,我身边摆着一把鸭铲,我飞快地拿起来,向着大老鼠狠狠地砸过去。
大老鼠没料到这个,它“哧溜”一下就没了踪影。
盐河边的码头经常有淘米、洗菜、挑水的人,是个相对热闹的地方,村子里一些人家有不想要的狗呀猫的,常常会丢到那里——前几天,我奶奶就发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狗崽。
这个时候是腊月,出生的小狗崽便被称为腊狗。大人都很喜欢腊狗,认为它们长大后一定是看家的模范。
我奶奶抱起小腊狗,看样子它出生才两三天,可能是妈妈出事了,原来的主人照顾不了它。
我奶奶把小腊狗抱回来,给它弄了个暄软的窝,喂些羊奶什么的。
小腊狗长得挺欢实。
那天奶奶一个人在屋里拆着旧衣服,她没有注意到我和那只可恶的大老鼠已经有过一次交锋,但是现在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气味是从哪来的呀?
奶奶愣了大约一秒钟,就下意识地跑到狗窝前查看——不知什么时候,大老鼠已经溜进了狗窝,而且,它可能是餓昏了头,竟然把小腊狗细细的腿想象成了又香又脆的茶馓。
“咔嚓”,大老鼠冲动地咬了一口。
小腊狗的左前腿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它并没有哇哇地喊疼。
它只是往稻草里躲一躲。
就在大老鼠想咬第二口的时候,奶奶出现了,她敏捷地抢过了小腊狗。
奶奶瞪着那只大老鼠:“瘟神,有本事你去咬我们家老头子呀!”大老鼠看到有人来,东窜西窜,奶奶抱着小腊狗追赶着大老鼠,这时候,我拿着鸭铲从门槛边跑过来,猛地敲下去,敲了几下,没逮着,它早就窜得无影无踪了。
直到感觉到了奶奶的体温,小腊狗才轻微地叫了几声。
这一叫让我奶奶爱心涌溢。
“哎哟,心肝宝贝,”奶奶托起小狗崽的左前腿查看伤势,“看看,这个瘟神还真下得去嘴,竟然把你的腿都咬伤了。”
奶奶叹口气,把小腊狗放进针线笸箩,给它上了些金创药,然后用纱布裹住伤口,再在外面敷一层棉花,用厚一点的棉布包好。
虽然没有击中大老鼠,可是我奶奶仍然认为我有功,她板着脸要我答应不再闯祸,这才把鞋子扔给我。
我背着手来到针线笸箩前,朝小腊狗看了一眼。
这个家伙竟然鬼鬼地咧了一下嘴,好像在笑!
我告诉奶奶的时候,她头也没抬:“小腊狗刚出生还没有几天,它的眼还没睁开呢,怎么可能会笑。而且,它的伤口又那么疼。”
我心里不服——刚才,小腊狗的嘴角向上撇起,明明就是在笑嘛。
一个星期后,针线笸箩盛不下小腊狗了,奶奶把它放到堂屋的地上。
乍一落地,小腊狗用三条好腿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动。过了半天,它才试探着用裹得像球一样的伤腿碰了一下地面,立马哼哼唧唧叫着缩了回来。
爷爷蹲下身看了看,解开外面的棉布,又拿掉了那层棉花,解开了纱布,他用一根手指托起小腊狗的左前腿:“嗨,伤口已经结痂啦。”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啦,”爷爷拍拍手站起来,对小腊狗说,“还愣着干什么呀,走两步哇。”
小腊狗好像是听懂了爷爷的话,它四下里闻了闻,试探着把左前脚落到地上——其实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
这回,它竟然不再叫唤了。
“嘿,你还真能走了呀,那么我给你纳一只脚套吧。”奶奶飞针走线,不一会儿,一只人造革的脚套就做成了。
奶奶对脚套的高度把握得不是很好,给小腊狗穿上后,它的左前腿明显有一点长。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小腊狗对下地走路充满了新鲜感,歪歪扭扭地走得挺欢。
……
再次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小腊狗的脚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它的三条好腿和那条伤腿的动作已经很协调,跑起来快得像一阵风。
看着它欢快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本来准备好好同情它一下的鸡呀鸭呀有点失望。
动物和人一样,它们的心理有时很奇怪,现在,它们很快由失望转化为不屑。
一只黑母鸡说:“神气什么呀,一个毛团儿。”
“对对对,就是一个毛团儿!嘁,很小很小的毛团儿。”大家跟着起哄。
“长什么颜色不好?居然也是黑的!喂,你为啥要学我?”黑母鸡围着小腊狗转了一圈,明显地不高兴了。
黑母鸡漫不经心地啄着地上的一个石子儿。
它的喙很坚硬,一啄,石子儿就蹦到了旁边空空的水缸上,水缸就“嗡嗡”地响。
那天吴老头去一个亲戚家串门子了,爷爷钓黄鳝的瘾上来了,只好让我陪他去。
母鸡以为爷爷和我会替小腊狗打抱不平——事实上,小腊狗正哼哼着往我们的脚边靠,好像是在求援。可是爷爷仿佛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似的,他在一遍遍地检查我带的工具。
奶奶想袒护小腊狗,爷爷急忙制止,他提醒道:“如果连这种事都搞不定,小腊狗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于是,我和爷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出了院子,奶奶也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回到屋里。
母鸡表演完毕,正想给小腊狗一个狠招儿,没想到一只母鸭拦住了它:“一个毛团儿你也下得去手,丢不丢人呀?”
“哟哟哟,来了个路见不平的,难道你还想认它做干儿子?”母鸡不屑地看了母鸭一眼。
“对!我觉得小毛团很可爱,我想和它做朋友,你以后最好少欺負它。”母鸭凑到它的面前,两只眼瞪得很大。
现在,院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就连风儿都感觉到了,它趴在墙头上看了看,摇头晃脑溜走了。
黑母鸡不想落下气势,它竖起脖子上的毛,咯咯咯地要冲着母鸭啄过去;母鸭也不想在小腊狗面前丢面子,也伸长脖子嘎嘎嘎叫起来,两只家禽谁也不让谁。黑母鸡仗着自己能扇翅膀飞一下,一会儿飞到水缸上,一会儿在地上扑扇着扬起尘土。小腊狗被这样的阵势吓到了,哆哆嗦嗦地缩在水缸边,希望水缸可以保护它。
奶奶在屋里听到了院子里鸡飞鸭叫的声音,但手头一直有活在忙着,而且爷爷也交代不用太袒护小腊狗,再说也没听到小腊狗求救的声音,奶奶也就没去院子里观望一下,想着等忙完活再去看看。
这个时候,那只气势汹汹的母鸡又一次飞上水缸,用力扇着翅膀,结果刚好把水缸隔板上的一只水盆撞翻下来。那个水盆不偏不倚,正好罩住了躲在水缸边的小腊狗。
这下院子里安静下来了,黑母鸡看着自己闯的祸,不敢再吱声。母鸭急得团团转——那个水盆是搪瓷的,还挺重,小腊狗是翻不出来的,这闷在里面,没人发现,早晚要闷死啊。母鸭心急如焚地冲过去想把盆给掀翻,可是它那个扁扁的嘴巴哪里能掀动一只搪瓷盆,徒劳了几次之后也放弃了。动物们一会儿就忘记了被罩在盆里的小腊狗,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