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针青远 苍松永龄
2020-04-27高博文
2019年10月24日正是农历霜降时节,我的恩师陈希安带着对苏州评弹的无限眷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遵照他的遗愿,他的后事不设灵堂,一切从简。这体现了一位老共产党员朴素优良作风,也体现了老人家质朴谦逊的情怀。
记忆是海边的沙石,有的会随水而去,有的则会被打磨得愈加光滑清晰。他的“要用功、要大度、要谦和、要多想着别人”的教导永远是我前行的重要遵循,他为评弹事业所作出的贡献,也将永留中华曲艺史册。
一、思想坚定,追求进步
陈希安先生是江苏常熟人,生于1928年,自幼受母亲影响,喜爱评弹艺术。1941年,他13岁拜因长篇弹词《珍珠塔》而闻名遐迩的弹词名家沈俭安为师,15岁即与沈俭安拼档演出,初露峥嵘。在1945年与师兄周云瑞合作后,周陈档迅速成为响档,在江浙沪一带颇受欢迎。尽管名声大、收入高,但陈先生始终认为,如果评弹只在风花雪月、供人消遣的“小巷”中兜转的话,最终会被生活、群众、社会遗忘。所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与上海评弹界多位名家很快就意识到,评弹走出“小巷”真正为群众服务、为新时代服务的新纪元已经到来。在党组织的关怀帮助下,18位当时名满上海滩的评弹艺人脱下西装长袍,背起行囊,在治淮前线积极参加劳动,用火热的群众生活涤荡自身仍然存在的老思想和旧观念,踏实完成了从旧社会的红艺人向新时代文艺工作者的转变。他们编创的中篇评弹《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名载史册,成为深刻反映时代的经典作品。
1952年,他和唐耿良、朱慧珍三人参加中国人民第二届赴朝慰问团文艺工作团,从9月到11月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们冒着敌人的空袭,频繁穿梭于各个战场,给坚守在阵地中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送去慰藉。有一次,他们演出完毕,在趁黑返回驻地时遭遇敌机轰炸,志愿军的防空火力旋即驱逐敌机,保证了他们的安全。我军防空火力的曳光痕迹照亮了黑暗的战场,也给身在战场的文艺工作者以安全感——即使是在异国的国土上,“最可爱的人”也能为他们提供最有力的保护。时年24岁的陈希安为此感叹:“能为志愿军战士们奉献一场场满载深情的演出,能给在艰难战斗中的他们带来精神鼓舞,哪怕牺牲也是光荣的。”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把入党当作了毕生的追求。在之后的30多年里,他始终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终于在80年代初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评弹的发展贡献力量。80年代后期,他即将退休,但本着对评弹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在传统文化步入低谷时勇挑重担,担任了上海评弹团副团长一职,为团队建设和发展作出了相当的贡献。
退休后,他仍然牢记党员的责任和使命,关心国家大事,关心院团的建设和发展。他常说:“生命不止、学习不止,虽然我的年龄大了,不能经常参加组织生活,但我也坚持读书看报,要终身学习。”他还经常教育我,一个演员归根结底在艺术上“要和自己斗争”,要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对评弹事业有情怀,对团队也要有情怀,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要“把本事练好了,才能用好的艺术回报听众。”
2019年“七一”前夕,陈希安被中国曲协评为“曲艺界优秀共产党员”。
二、善于学习,佳作频出
在着力提升自身政治素养的同时,陈希安先生在艺术领域的探索也没有停止。他在《王孝和》《海上英雄》《江南春潮》等红色题材作品中均有出色表现。特别是在演唱《王孝和》“党的叮咛”一段时,他在擅长的薛调基础上充分吸收蒋调的元素,完美演绎出了王孝和对党的孺慕眷恋之情。在陈希安先生90高龄时,我还和他在蒋月泉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演出活动上演唱了该唱段,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登台演出。
从60年代开始,他从下手翻为上手,进一步实现了艺术上的全面发展。他和陆雁华合作的现代题材长篇作品《年轻的一代》有较大影响。70年代末,他开始与薛调传人薛惠君拼档合演《珍珠塔》。他在薛调基础上结合沈调的韵味,形成了刚柔并济、流畅自然、轻快爽脆的“陈希安唱腔”,深受评弹爱好者的喜爱。《珍珠塔》中的“七十二他”“十八因何”“哭诉”“婆媳相会”等唱段,弹词开篇《宝玉夜探》《延安纺线》《黄河滔滔想亲人》等都是他的代表作。
三、心有光明,甘于奉献
“不要去麻烦别人,能幫就帮帮别人”是陈希安先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是他做人的原则。这句话他一直讲,也一直在认认真真践行。上海评弹团是他们那一批老艺术家的心血结晶,他也倾注巨大的心血。不论给晚辈授课还是参加团里活动,他从不提任何要求。师母为此还“埋怨”:只要团里一个电话,他车一蹬就出门了,比家里的事情还上心。“只要对评弹有好处的事情,他做得比啥都起劲!”
我17岁时就跟随陈希安先生学习,但我和他之间从未举行过正式的拜师仪式。我多次提出要举行一次正式的“出道”仪式,他总是说,“你的先生是饶一尘,他就你一个学生,多宝贝你啊,我就不要争了。你想学本事,我是毫不藏私的。”直到后来饶一尘先生亲自向他提出,“高博文也是你的学生,我承认的,希阿哥(他们是常熟同乡,从小要好)你就不必客气了。”那次以后,我才算列在陈希安的门墙内。可在此之前,他已把珍藏的手抄本一百回《珍珠塔》传给了我,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我要把这部书好好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在这次陈希安先生的追思会上,我将手稿悉数捐赠给了上海图书馆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让更多的评弹爱好者能看到,这也一定是陈希安先生的心愿。
《清通礼》记载:“岁寒食及霜降节,拜扫扩荃,届期素服诣墓,具酒撰及菱剪草木之器;周服封树,剪除荆草,故称扫墓。”每一个喜爱评弹的人在霜降时分,都会想起陈希安。
陈希安先生走了,“七煞档”“四响档”“十八艺人”的时代也正式落幕了。但评弹却会在这个霜降“秋收秋种冬活忙”的景象中,持续焕发无限的生机。
我们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