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我不安又敏感的青春期
2020-04-26张国燕
张国燕
叛逆像是青春期里找不到解药的毒,而我的青春期来得比其他人早一些。
父母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小学时代由奶奶陪我度过。当时我不理解他们离开我的缘由,对他们残存的情感只剩下恨。父亲把他淘汰的按键手机留给我们,以便联系。但是我从来不愿意接他们的电话,即便接了,也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对着手机音筒吼。在奶奶眼里,我就是不孝女。
但是我的“坏”只会在父母面前表现——在村里,我是最有礼貌的小孩,在家也会竭尽所能帮奶奶做家务,学习成绩也总是班上最好的。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在读六年级的时候跟一个男生打架,流着鼻血回家,却跟奶奶说是因为天气干燥容易流鼻血。那是我第一次撒谎,也是我青春期来临的前兆。
小升初时,我一意孤行,选择了县城的中学,父母都觉得太远了,我一个人在外读书他们不放心。但是我觉得我有接受更好教育的权利。军训的时候,站在我旁边的女孩扎着棕色大波浪马尾辫,兜里揣着一个全屏手机,肩膀上有一只黑色的小蝴蝶。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孩,她带给我的是从未感受过的新鲜气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趁教官不注意的时候对我说:“我们做朋友吧。”我很乐意,因为她是我来到陌生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联系只能通过公用电话。破天荒地,我主动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借用的是那个女孩的手机。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给他们打电话,或许是为了给他们报平安,或许只是想感受一下智能手机的质感。
终于,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初一下学期,我跟着那女孩去了校外逛街,回来后背上多了一朵玫瑰,虽然这只是文身贴,但少不更事的我只觉得当够了好孩子,偶尔当当坏孩子的感觉爽极了。爽劲儿过后,我依旧是那个负责任的班长、成绩拔尖的学生。我很享受这种“坏”被外套包装起来的快感,而其他人知道的只是我的好。
整个初中,我都在好女孩和“坏女孩”之间徘徊。初三下学期临近中考时,我带着两个好朋友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逃課,伪造走读证,跑去街上吃东西。回到学校后,我们被班主任发现了,他朝我大发雷霆:“你真是让我大跌眼镜……我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
其实我只是想释放一下备考的压力,并没有别的想法,但听到班主任说“通知父母”的那一刻,我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但是我谢谢您通知我的父母,他们是时候好好关心我一下了”。我没想到逃课成了自己“获取父母关注”的方式,更没想到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得到他们关爱的。其实他们并没有不关心我,他们经常给班主任打电话了解我的情况,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母亲回来了,她没有责怪我,而是在见到我的时候泣不成声。我说:“你哭什么呀?”她哽咽着说:“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你在电话里吼我的时候我好愧疚,我恨自己没能好好陪你,妈妈再也不走了。”我也跟着落泪,这是我俩第一次袒露彼此的心声,也是我第一次知晓,我朝她大吼的时候,她没有生气,而是感到愧疚。我不再恨他们,不再叛逆。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高中。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父母的陪伴才让我的青春期如此惶恐不安,总是在好与坏的边缘疯狂试探。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是觉得庆幸。幸好,那年没有真正文身;幸好,我的青春期及时地过去了,不然我真的会变成“坏女孩”。
我很感谢母亲在关键时刻回头抱了抱那个受伤的孩子,让她的宝贝拥有了面对不安的勇气,重获幸福。如果说这世上的人都能直面自己的痛苦,然后被他人所拯救,那么任何人都可以获得幸福,就像泰戈尔说的:“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