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不上学

这个春天，我和全国老母亲一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家里的“神兽”不上学了！

疫情期间不能出门，开学时间遥遥无期，亲子时光多得让人绝望。“妈妈你陪我玩嘛”——魔音随时随地响起，老母亲坐在马桶上都不得安宁，一起玩黏土已经玩得我口吐白沫，“神兽”又提出要打羽毛球，要捉迷藏……

可怜我们家的小房子，承担了它这个面积不该承担的重任。更头疼的是，像我这种以码字为生的自由职业者，没办法赚钱了！

好不容易灵感来了，快快快，打开电脑赶紧码字吧！让人颤抖的绝世好梗啊，写出来我怀疑自己要得诺贝尔文学奖！手放在键盘上，激动兴奋，呼吸急促。第一个字刚打出来，“妈妈，巧克力是怎么做的？”“神兽”吃得嘴边一圈黑乎乎的，举着巧克力盒子跑过来了。

从巧克力问到可可豆，从可可豆问到黄豆豌豆花生豆，从花生豆问到植物油再到土壤水源空气污染……神兽的问题无穷无尽，深沉宽广如星辰大海。老母亲知识储备系统彻底崩溃，一口老血喷出十米远：既然您求知欲这么强，为什么期末考试连个100分都考不到？

写稿是写不成了，“神兽”就是老母亲成名路上的绊脚石。家里有个不去上学的孩子，别说诺贝尔文学奖没戏，下个月的房贷我看都够呛。这样不行，必须给娃找点事做。

别人家的孩子都能用英语编故事了，别人家的孩子都会四则混合运算了，别人家的孩子古诗三百首都倒背如流了！咱不能落后啊。来来来，语文数学英语，学而思新东方，猿辅导读书郎……统统安排！

网课到底哪家强？老母亲货比三家，从教学理念到内容设置，从老师的语音语调到笑容体态，每一个细节都绝不放过！

几天下来，老母亲两眼昏花头晕脑胀，比写了一万字的稿子还累。累倒也罢了，反正累是妈的宿命。等孩子开始上网课了就好了。

事实证明，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母亲，还是太天真了。

“妈妈，这个鼠标不动了！”“妈妈，怎么没有声音了？”“妈妈，老师这题算错了！”“妈妈你看我做的小兔子可不可爱？”

十几分钟一循环，没完没了，伤人肺腑，摧人心肝。老母亲翻着白眼瘫倒在书桌前。罢了罢了，码字致富是不可能了，老老实实带娃去吧！钱少赚一点就少赚一点，活命要紧。

带娃，认真地带娃。照顾她，陪伴她，鼓励她，亲吻她。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一声“妈妈”，我就马上出现。

贫穷带来的焦虑仍然还在，可是，当你半夜写完稿子到处找不到自己的睡衣，第二天早上娃娃跳上你的床把睡衣递给你，笑着说“妈妈，昨晚你不陪我睡，我就拿走了你的睡衣。闻着妈妈的味道，一下子就睡着了”的时候，你的心会柔软得像朵云。

我突然想到，我的孩子不会再黏我多久了。很快，她就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日记本开始对妈妈上锁，房门从里面紧闭。

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怀念这个无比漫长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