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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围困”的救亡神话

2020-04-24田雪菲

科普创作 2020年1期
关键词:气球月球理想

题记

晚清以降,“救亡”成为时代新的主题要义。在“救亡”意识笼罩下的晚清科学小说具有其他小说题材难以比拟的趣味和价值。一方面,小说家通过构设“气球”和“飞行器”这两个颇具表征内涵的意象传达出国人悬而不定的身心感受,试图勉强获取一种国家“主动权”;另一方面,晚清文人集中对“理想”的标举具有缓释殖民焦虑、探索国族命运出路的文化意图。展现晚清社会历史情态的科学小说,包裹着的是科幻外衣,提供的是文学“救亡”的独特經验。

晚清“新小说”的作品中,科幻小说显得尤为独树一帜。“科幻”是在近代,特别是晚清以后才产生或被发现的一种文学要素。之所以称它是文学要素而不是一种文类,是因为在诸多新小说门类中,与此对应的名称常常是“科学小说”而非“科幻小说”,但以文学的“现代”意义考量,晚清科学小说已然表现出了强烈的科学幻想色彩。

对于晚清“科学小说”叙事意义的解读,学界存有诸多看法。王德威将“科学小说”的叙事特征概括为:“其叙事动力来自演义稀奇怪异的物象与亦幻亦真的事件,其叙事效果则在想象与认识论的层面挑动着读者的非非之想。”[1]他将这一特征以“科幻奇谭”命名。而日本学者武田雅哉青睐用“SF”(Science Fiction)英文单词缩写来表述,他认为:“‘SF小说是一种充满着假装具有科学性或科学的‘惊险感而令人感到陶醉的故事类型。”[2]在这两种表述中,“科学幻想”是其共有的,也是最为核心的文学质素。

在“新小说”创作发展到高峰期时,涌现出了众多门类题材,“科学小说”是为其中一种。顾名思义,对“科学”的引入无疑反映了晚清知识分子深受国外先进技术的影响。将西方“科学”移植进本土文化语境,也并未逸出改良思想、补助文明的效用范围。有所不同的是,相比早期小说家聚焦于社会现实而构设出种种“启蒙”策略,“科学幻想”所表现出来的则是国人因现实困境生发的对家国命运的两难思考及对社会理想的

①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学生项目“晚清新小说‘救亡叙事研究”(SWU1809372)。热情憧憬。不过,这一“理想”源于现实却又超前于现实,其最终的表现形式往往寄托于幻想。但令人欣喜的是,晚清小说家凭借其惊人的想象力使这一时期的科学小说展现出了独有的魅力,他们以前所未有的、光怪陆离的方式描绘了救亡神话。

一、“气球”和“飞行器”的遐想

(一)“飘浮”的气球

在晚清众多的科学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气球”和“飞行器”是作家笔下常见的两个形象,它们往往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重要作用。在碧荷馆主人的作品《新纪元》第十二回中,“气球”被想象成行军作战的交通工具,其不仅具有“起落自由”的优势,内部还摆放着供人休息的桌椅板凳及必要的军需物资。第十四回中,气球还被用来探侦敌情,并在陆军受挫的情况下通过“气球大战”来擎制敌军,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战效果。然而,这些只是作者对气球功能的初步构想。在另一部作品《女娲石》中,升级后的气球构造简直令读者叹为观止。洗脑院的翠仙造出的气球不仅可以遨游空中、纵横自如,而且被枪击后依然能完好无损,原因在于在空气、压力、浮力的共同作用下,气球能够旋转如意。与此同时,气球上特制的“折光表”和“量气表”具有反射光线、测物远近、瞬时引爆等功能。诸此种种,作者运用天文学、力学、物理学、光学等学科知识将气球摇身变为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超级武器。即使在当今的科技水平下,也未必能发明出如此复杂的科学器物。另外,在荒江钓叟的《月球殖民地小说》中,气球的功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该小说或可称为“气球旅行”小说,讲述了主人公龙孟华搭乘友人玉太郎夫妇的气球进行世界巡游以寻找白己妻子的故事。作者笔下的气球再度升级,称其为“巨型空中战舰”也毫不夸张。进入气球内部,除有气舱外,还布设有客厅、卧室、餐厅、健身房等,一应俱全且都精致无比。龙孟华与玉太郎夫妇乘坐气球依次前往美洲、欧洲、非洲和若干未知岛屿进行考察,在作者的构设下,气球除具有交通行游等一般功能外,更表现出了带领人们探索无穷无尽未知的意义。

综合以上三部作品,我们对小说家笔下的“气球”似乎可以留下这样的印象:其通常具有来去白由、旋转白如的特点,内部构造与陆地无异甚至更加先进,不仅替代了人力交通工具,更重要的是其具有作战防御、探索未知的功能。这一“遐想式”的功用显然具有丰富的文化意味,与当时的社会现实稍作对比便可得知。

首先,作家运用西方先进科学知识来武装头脑已然表现出强烈的、追求进步的愿望。鲁迅在《月界旅行》辨言中说起:“而独于科学小说,乃如麟角。智识荒隘,此实一端。故苟欲弥今日译界之缺点,导中国人群以进行,必自科学小说始。”[3]“智识荒隘”表明晚清中国与西方强国间存有的巨大知识落差,但罗马并非一日建成,由知识体系缺失带来的强烈失落感成为小说家叙事的主要动力,对西方“科学”的强行挪用与生硬组合反映了文人在中西知识场界中的苦苦挣扎。如《女娲石》中关于气球的描写,作者不遗余力地将天文、物理、化学、光学、力学等科学知识组合套用,目的就是造出一种连外国技师都叹为观止的超级武器,但终究难以解释其中的原理,只好一笔带过。

其次,气球以其“飘浮”的特性帮助晚清文人上演着救亡神话。我们应该注意到,作者们无一例外地对气球“来去自如”这一特征反复强调。在晚清半殖民的社会文化语境中,外来侵略致使老大帝国陷入被围合、冲撞、挤压的境地,这一“围困”的知觉感受在文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气球凭借其来去自由,旋转如意的飘浮特征自然而然被赋予了“解困”的现实意义。以气球作为表征,从现实得以反观,小说家幻想的超级武器、空中战舰、气球舰队及气球大战等都可以理解为是对“陆地”围困状态的抵御与反抗。除此之外,气球另外一个隐形表征也颇具内涵。在《月球殖民地小说》中,龙孟华和玉太郎夫妇乘坐气球巡游世界,“巡游”在此具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考察和游览,这表现在他们置身美国、英国等文明都市中的大开眼界,如小说中写到主人公目睹纽约繁华景象时情不自禁发出赞叹:“那眼界果真来的阔大。纽约的都市好比画图一幅,中间四五十处楼房,红红绿绿的,好比那地上的蚁穴、树上的蜂巢;那纵横的铁路,好比那手掌上的螺纹。”[4]言语之间尽是欣羡向往。二是对世界未知领地的企望探索,作者有意让玉太郎夫妇对勒尔来复岛、司常煞儿岛及众多不知名的海岛进行巡察来丰富认知,这就提醒了我们将外部世界的考察置于“围困”的意义下解读依然别有深意。

晚清中国的困境,不仅指涉殖民屠宰之困,亦包含国人的精神牢笼之困。当统治千年的封建意识形态濒临瓦解,当古老悠远的中国文明被指认为野蛮和落后,如何重建国家认同与文化认同是知识分子共同面临的精神困境。乘坐气球进行世界“巡游”,以“白上而下”的姿态既勉强获取了一种国家“主动权”,又保持着空间上的安全距离,可谓晚清文人对突破困境、缓解焦虑做出的积极回应。王德威论及《月球殖民地小说》的叙事特征时,同樣注意到了气球的“飘浮”状态,他认为这传达出了一种“悬而不定的身心感受”,[1]331给笔者带来启发。小说家以气球巡游的方式突破重重围困,一方面反映了在现实危机的裹挟下,国人不得不对外部世界做出审视,修正白我,重新定位;另一方面,气球的不稳定性与国人家国无依的漂泊感高度契合,其向外的探索同时作为一种反作用更加强化了国人身心不定的感受。因此,由气球承载的“围困一解困”的现实意义终究是难以落地的,它在情感、态度上表现出来的相悖最终只能成为文人聊以白慰的幻想。

(二)“现代”飞行器

除气球外,科学小说中还常常出现的一类物象是飞行器。就功能而言,二者似乎有颇多相似之处,它们都能驰骋高空,都能载人旅行、探险,但从文本出发,小说家对飞行器的描写重心似乎并不在此。在陆士谔的小说《新中国》中,作者在第九回介绍了能在空中飞行的飞车、飞船和飞艇,它们按照所载人数多少分为大、中、小三类,其特征之一是飞行神速,正如“往来的飞车,像飞鸟一般,一队队飞掠而过。”[5]以及《新石头记》中,贾宝玉乘坐的飞车时速快则能达1200里(600千米),慢也及800里(400千米)。相类比的还有《新野叟曝言》中的飞行器,亦能达到时速1000里(500千米)。皆如此类,如果说小说家希望借气球拉远空间上的距离,那么飞行器则通过提升速度赢得时间。

晚清国难危机下,“救亡”有效性的发挥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国人与时间的竞争。在意识到中国已然落后西方的情况下,如果能够快速缩小差距、迎头赶上,就意味着能够降低被灭国的风险。从观念源头上看,这是19世纪末从西方传人的“进化论”在发挥作用。“进化论”传人中国后,康有为将西方科学“进化学说”与中国古代的“公羊说”相结合,提出“通三统”与“张三世”的进化史观,以此作为社会变革的重要理论武器。随后,严复翻译了《天演论》,系统地向国人介绍社会进化的观点。在二人的宣传下,“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等口号在晚清社会一度流行。“物竞”“优胜”的观念也从两个层面给出了社会发展的思考向度:一是社会的整体发展呈螺旋上升的态势,是一个不断向前运动的进化过程;二是其强调了人类的主观能动作用,强调了自强不息的竞争意识。适逢于时的进化观念给正处在亡国恐慌中的晚清民众带来了极大的鼓舞,也使得他们相信,只要奋发自强、求新求变,就可以实现救亡。

从古代的宿命观念、循环观念到近现代社会进化观念的转变,其中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对于时间的确认。汪晖在论述“现代性”的兴起时指出:现代性概念首先是一种时间意识,或者说是一种直线向前、不可重复的历史时间意识,一种与循环的、轮回的或神话式的时间认识框架完全相反的历史观。[6]也可以说,当进化论这一“现代性意识形态”[7]成为晚清知识界的思想武器时,时间意识也同时介入了近代社会发展,并作为一种重要的“现代性”因素发挥影响。如时人所说的求“新”,这个“新”就具有超前的、发展快的、发展程度高的隐含意义。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小说家对飞行器“速度”的遐想正是其时间意识的激活和反应,他们无一例外地提高飞行时速,集中表达了对时间和未来的追赶。

对“气球”和“飞行器”的遐想,不仅是晚清文人因现实“围困”危机做出的回应,也是科学小说叙事内涵丰富性的体现。小说家将叙述视角从现实延伸,以一种超前的、自上而下的姿态阐释文学“救亡”的可能。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文人借助“科学幻想”的方式构想社会发展,实际上已显现出了一种“现代”表征,如社会进化史观和时间意识直到今天仍在发挥作用,这一连续性的动能是不应被忽视的。

二、离开地球——对“理想境界”的探索追寻

我们应当注意到,晚清小说的繁杂分类既突显了文人创作的丰富性,也说明了其分类标准的不严谨与随意。20世纪初,新小说创作潮流促使一大批职业作家和报刊蜂拥而起,常常会出现一位作家同时为多家杂志写稿.而每家杂志的分类命名标准却不一致的情况,因此,同样题材的小说可能会出现不同的分类名称。例如,1909年创刊于上海的《十日小说》,其第1期刊载了“高阳氏不才子”的《电世界》,并标为“理想小说”。但实际上,《电世界》属于科幻题材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的是作者幻想2010年的中国已全部实现“电气化”,俨然成为高、精、尖的“电世界”,不仅拥有超级武器“电枪”、还出现了空中“电车”、地面“平路电机”等。本应标为“科学小说”的《电世界》却被归入“理想小说”,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晚清语境下的“理想”一词在使用上更接近“幻想”的意义。对此的佐证还有《新中国未来记》《新中国》等具有“乌托邦”意味的政治小说也常常被称作“政治理想小说”。由此,我们应当从两个层面来理解“新小说”创作氛围中的“理想”一词:其一,其应当包含“幻想”“空想”的意义;其二,理想在一定程度上也暗示出“乌托邦”的意味。

基于这样的理解,晚清科学小说中除有作家围绕“解困”意义做出的一些科幻发明外,似乎还表现出另一种旨趣,即对“理想境界”的探索和追寻。如何理解这一“理想境界”?首先,其应当是作家主观幻想出来的,更准确地说,应当是受到西学启发,借助西方高科技手段进行的科学幻想。其次,自古至今,每当国难危机降临时,“桃花源”便成为文人、知识分子挥之不去的梦魇。既然是“理想”,便应当具有探求、追寻“桃花源”的意味。以此观之,在众多科学小说中,荒江钓叟的《月球殖民地小说》与东海觉我(徐念慈)的《新法螺先生谭》就颇能体现出人们对于“理想境界”的探索与追寻。

(一)“去而不返”的月球殖民

《月球殖民地小说》作者的本意应是想叙写主人公成功“殖民月球”的过程,但由于全书未完成的篇幅而使故事悬而未决,不免留下遗憾。但从仅存的前三十五回看,已经明显流露出作者将“月球”视为解除殖民的理想之地。小说开篇以龙孟华与妻子凤氏的离散作为线索,讲述龙孟华搭乘日本气球专家玉太郎的高科技气球踏上漫漫寻妻路。在第二回中,作者以梦境的形式揭示凤氏已飞往月宫并育有一子,以此为众人“登月”提前铺垫。值得注意的是,此处作者借凤氏口吻道:“我于今已到这月中来了。这月中的好处,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大约世界上所有一切的苦恼。此处都一点没有。”[4]230凤氏还极力劝说丈夫也搬来月中,以免受人世苦楚。此处龙凤夫妻的对话颇有内涵,其一方面已然道出“月球”宛如“桃花源”般的理想意味;另一方面,凤氏以“妻儿”的血缘关系作为牵引不断吸引着龙孟华,暗示龙孟华等人不得不登月寻亲。然而,小说在此之后的情节走向却开始凌乱,主人公不仅迟迟没有登上月球,还充斥着俗情滥调。在第十三回中,作者安排玉太郎梦游月球世界,将月球与满是“龌龊卑劣的恶根性”的地球作比较。到了第三十三回,龙氏夫妇因儿子龙必大与月球世家之女凤鬟相结合,才勉强登上了月球。这样落入俗套的情节设置不免令读者失望,作者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其既想让人物实现“月球殖民”,又陷入凤氏回归、气球有“缺陷”、玉太郎负伤等情节的反复缠绕,最终难以撑起“离开地球”的架构。

或许《月球殖民地小说》算不上一部优秀的叙事作品,但作者的确实现了许多突破,其不仅将自古文人心中的“登月”理想付诸实践,而且将这一理想置于一个更广阔的“宁宙”视野下,使“理想境界”的外延得到无穷无尽的延伸。在作者的幻想中,“月球”并不是终点。相比于地球,它是一个文明的理想之地,但在浩瀚的宁宙中,月球只是一颗小小的星球。正如玉太郎在文中的发问:“月球尚且这样,若是金、木、水、火、土的五星和那些天王星、海王星,到处都有人物,到处的文明种类强似我们千倍万倍,甚至加到无算的倍数,渐渐的又和我们交通,这便怎处?”[4]415作者对此没有作答,笔者认为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因为其正表明了作者陷入了对国族命运出路的终极思考。一方面,作者努力想寻求一个避难之地、理想境界——月球;另一方面意识到月球的“理想”终归只是暂时的,在浩瀚未知的宁宙中,就像地球会被殖民一样,月球也终究会被更加文明的星球殖民。这一两难的思考反映了晚清文人对家国命运的悲剧性设想,即在受殖与解殖的两相纠缠中。中国的出路到底会通往何处。这样,或许我们就能够理解,正是因为作者陷入了不可知的思考困境,小说才会悬而未决。

(二)“去而复返”的改造地球

相较于《月球殖民地小说》,徐念慈《新法螺先生谭》的探索意味则显得明朗乐观。该小说主要讲述了法螺先生因不满地球人类的迂腐、迷信和奴隶思想,愤怒之下跑上高山之巅,不料为星球吸力所吸导致灵肉分离,于是趁此机会借自身灵魂考察世界,遨游太空。法螺先生的灵魂与月球相撞后落入水星,在水星上,他学习了水星造人术,通过换取脑汁使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接着他又来到了金星,只见金星上遍布钻石珠宝,热力无限。从金星离开后,他想去探索太阳,但在绕行第二周后便已昏晕,而后落入地中海,回到地球。

法螺先生在太空的探索依然具有十足的“理想”意味。他模仿水星造人术,想在上海开设改良脑汁公司,给国入洗髓伐毛,除尽顽固陋习;坐观金星上的无穷热力以反衬地球上的“凉血动物”;他还试图将灵魂之身炼成发光原动力,而后大放光明,唤醒国人迷梦。诸此种种,无不反映了作者借由太空探索灵感迸发,以求改造地球的理想。尤其是小说结尾处写到法螺先生环游后受到极大启发,欲发明脑电,希望“人人之脑藏而改良”,竟不想遭到国人抵制。

不同于《月球殖民地小说》中龙氏夫妇登上月球后的“去而不返”及玉太郎陷入的“探索”困境,在《新法螺先生谭》中,作者巧妙地化解了这一困境,让法螺先生“去而复返”,以人物在其他星球上的探索来改造地球,这显然是达到“理想境界”的另一种策略。这一策略更加成熟,反映了晚清文人将“科学与道德等同起来的愿望”[1]337,同时意味着作者所探索的“科学”具有标举“理想”的效用,其话语阐释不仅指向道德、伦理,也指向社会改良、国家救亡。如文中所言,用“电气”改良脑藏,用“光能”照亮世界,用“热能”温暖国人等。更富有深意的是,在诸多现代文学作品中,“光”“热”“电”这些充盈着饱满热情的元素无一不被视为革命之动力、前进之动力、理想之动力。

根据以上的叙事解读,我们能够了解到,晚清小说家无论是企图逃离地球、反殖其他星球,还是重新改造地球,都反映了彼时知识分子群体对于心中“理想”的热情标举,对超逸于现实的“理想境界”的无限畅想。这不禁让我想起康有为所著的《大同书》中的内容:

火星、土星、天王、海王诸星之生物耶,莽不与接,杳冥为期。吾与仁之,远无所施。

神仙之后,佛学又兴,其极也,则有乘光、骑电,御气而出吾地而入他星者,此又为大同之极致而人智之一新也。[8]

康有为在《大同书》中的描述与晚清众多科学小说有颇多相似之处。《大同书》创作于1913年,虽然难以考证康有为的理想描绘是否受科学小说的影响,但可以彼此印证的是,洞察晚清的社会历史情态,“理想”一词的文化意义必然与“科学幻想”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三、结语

19世紀末20世纪初,在中西之交、新旧之变的社会历史情态下,如何缓释殖民焦虑、如何重塑文化定位、如何寻找白我认同,种种疑问在晚清文学创作中似乎都有迹可循,特别是科学小说凭借其包容万千的想象与新异奇幻的叙事为此提供了更加广阔、丰富的言说空间。作家以“飘浮”“逃离”“再造”等科幻神话集中表达了对时间和未来的关注,拉近与“现代”的距离,诉诸别样的“救亡”体验。

对晚清科学小说的解读,学界从来不乏关注。笔者想强调的是,科学小说作为晚清“新小说”创作中的重要一环,固然需要充分考察其“世界性”的种种新质,但也不能忽视“救亡”这一源发性、根本性、连续性的话语影响。更为重要的是,在晚清“亡国灭种”“瓜分”“陆沉”种种危机警示下,“救亡”显然具有压倒其他话语的力量,那么如何回应“救亡”就自然成为晚清知识界的思考重心,也成为这一时期文学创作的潜在特质。将“救亡”视为一个历史框架,其中蕴涵着文人群体的心理接受、情感态度、思想观念等历时性变化,从这一思路出发,科学小说何以成为“科幻奇谭”显然别有深意,也值得继续深入探讨。

作者简介

田雪菲,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参考文献

[1][美]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M]北京:北京大学山版社,2005: 292

[2][日]武田雅哉,林久之中国科学幻想文学史(上卷)[M]李重民译杭州:浙汀大学山版礼,2017:27

[3]鲁迅鲁迅全集(第11卷)[M]北京:同心山版社,2014:4

[4]荒汀钓叟月球殖民地小说[M]南昌:汀西人民山版社,1989: 256

[5]陆上谔新中围[M]北京:中围友谊山版社,2010: 59

[6]汪晖汪晖自选集[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山版社,1997:2

[7]贺桂梅“文明”论与21世纪中围[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7(5):40

[8]康有为大同书[M]章锡琛,周振甫校订上海:占籍山版社,1956: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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