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比一棵香樟更了解诗人(外一章)
2020-04-24西厍
西厍
诗人理应允许任何一棵树,或者任何一种树,在春天进入他的诗歌园邸。在秋天同样如此。他的诗歌园邸应该对所有树种无差别开放——阔叶或针叶,乔木或灌木,木本或藤本。
但是在四月的尾声,他却只邀请了一棵香樟——非但没有邀请更多种类的树,而且也没有邀请更多的香樟——进入他的诗歌。当他站在一棵香樟树下,在微雨中细嗅它的花香,他就直接向这棵香樟开放了自己的园囿。
这种邀请或开放,总是带有隐秘的私心的。他期待这棵在四月微雨中完成了蜕变的香樟,能帮助他实现一首朴素诗歌的写作。这首诗歌所需要的蓊郁和芬芳,它都能提供。它像一只胆瓶倒扣在春天里,倒扣在一场微雨中。它趋于圆满和完善的球型树冠,看上去有倾覆的风险,却无需任何担忧。
在春天,四月,他不善于在诗歌中勾兑太多的意义。通常他只需要一棵树,比如出现在街角或园子里的任何一棵香樟。一棵香樟足以撑起一首诗的有限和有效空间——总是有些风险,却不用过分担心。
一棵香樟几乎可以保障一首诗所需的所有朴素品质和基本诚意。虽然另一棵树也能提供大致相同的价值,但是既然有香樟,就把一首诗的命运交给它好了。诗人没什么好纠结的,也不需要后悔——可能没有一棵别的什么树比香樟更了解诗人吧?
它以每一根枝桠和每一张叶子里的香气,证明对一首诗的了解。
奖 赏
在春天的郊野公园健步而行,我将获得什么?
雨水。是的,我将获得雨水的奖赏。这不是一次交换,是奖赏。所有在春天里甩开膀子行走的都将获得奖赏——雨水给我的,不会多过给一棵尚未返青的水杉的。它在灰色的天幕下裸露着,看似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条小溪正在它内部行走。我能确认一棵水杉在春天的行走早已出发,早于我,晚于一棵扦插不久的柳枝。
花香。是啊,我將获得花香的奖赏——花香并不热烈——事实上在雨水中它淡到极致,而这正是我所获得的奖赏。是一园子盛开的梅,把骨头里的香气悉数倾倒给春天,和在春天里行走的人们。这仍然不是一次交换,而是一份来自大自然的慈善照拂。我能做的,唯有领受和被唤醒——或许我仍然是贫瘠的,我既是土壤,也是种子。
来自春天的奖赏远不止雨水和花香。
我听到了一声声悠长的鸟鸣,和蚯蚓拱动花地的声音。那被腐烂的旧秸秆覆盖的花地里,秋英草的雏秧正攒着劲儿准备拔节。一切,组成一个季节的伟大心跳。一切,都是奖赏。
我们在春天里行走,就是为了获得与之谐振的心跳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