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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手记

2020-04-24李钢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二厂陈纳德公馆

李钢

数月之前,我应邀参观了重庆主城内一条路线,从中四路到李子坝,再上三层马路到二厂:起于曾家岩,止于鹅岭。

我是跟一伙诗人一块儿去的,大家一下子就被某杂志的李总组织了起来。李总是个看上去要比真实年龄显大的年轻人,我们表面上叫他李总,实际上他是李海洲。我个人意见老总长得太年轻反而不好,容易被人当成副总。

记得那天下雨,我们就成为一支打伞的队伍。途中随时有人加入,也随时有人离开,我们的队伍就以这种来去自由的风格走完全程。

我作了一些手记,依次罗列于下。

曾家岩五十号

此地我有很多年没来了,真是不应该。这座楼值得长期研究,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都做了哪些事,是能够写成许多部书的。

我想起在这儿住过的董老曾经写过一首“三打维支”的诗,就挂在他当年的卧室里,正准备去看时,何房子冒了出来。

何房子不知为何一见到我,就兴奋地讲起周公的往事,从巴黎到莫斯科,从上海到江西苏区,再到延安和重庆这座楼……有见解,有跨度,有分析,有点评,还招来了刘清泉等人驻足围观。他简直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拾遗钩沉,不容插嘴;口齿略微含混,基本上可以听清,挺好的。用罢午饭他即告辞离去,消失在茫茫烟雨中。

事后我想起何房子那天的行为,他像是一大早就从某集团决策层的岗位上溜掉,专门跑到曾家岩五十号来当业余解说员的。我特别欣赏他那夹带着黄冈口音的重庆话,其优势在于叙述老一辈革命家事迹时,历史感很強。不足之处是他只会站在原地讲解,缺乏专业解说员那种边走边聊的基本功,使我始终无法去看看董老的“三打维支”诗。

“三打维支”是从前一个英语词的音译,现在一律译作“三明治”。

中四路

从周公馆往下走一点儿,戴笠那座楼旁原先有个茶室,我在里面喝过一回茶的。现在又不是茶室了。

我们一行被带进去参观,才发现这并非一座平房,而是一幢高楼的顶层,往下坐电梯可达滨江路。楼内都是一些企业的职场,有的房间空着,有的满了。好像听说这里是电创园,正在草创阶段,但我一直稀里糊涂的,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我弄不弄清楚无所谓,这座大楼肯定很重要的,不然人家让我们来参观什么。

再往下走一阵,经过桂园之后,路旁有一处建筑是一个休闲组合,有书屋,有咖啡厅,也有店铺;很精致,很小资。咖啡厅的张老板与我相熟,某年某日我曾在此吃过一次便餐,感觉很舒适,有点儿老上海或者老重庆的情调。

但是这一次我是被人弄到里面作访谈。我从未在这种场合对着摄像机讲话,有一种被现场取证的感觉。我尤其受不了的是旁边顾客的目光和咀嚼声,以及咖啡的香味,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说了些什么。

其间张老板闻讯匆匆赶来,这次我们只能默默握一握手,互相递了个眼神,像地下党在接头。

抗战遗址公园

李子坝正街边上的这个公园是个建筑群,由各种公馆、国民参议院等老房子组成,有原来的,也有原样迁来的。

这个公园地方不大,游人很少,有餐饮也有酒吧,面向嘉陵江。我觉得如果一人来此,用这些房子作背景,夕照之下临江而立,便可以使劲“把阑干拍遍”,然后再生发出“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感。下次我来试试。

其实此前我已来过两次。过节无处去时来过一次,之后参加新浪的评审活动又来过一次。新浪那次面前摆满各式点心,是楼上一家西餐厅的外国厨师做的,比较讲究。边吃西点边评作品,也是别开生面。我因不怕甜食,多多益善,所以每样都尝了些,很好吃。心想这家西餐厅应该不错,上去一看果然不错。

四川美协旧址也在这里。楼前立着晏济元的塑像,模样像济公。我认为最牛的还是基座上那一行阿拉伯数字:1900—2010。

几座公馆中,刘湘公馆最气派,楼旁还设有暗堡什么的,可见当年威风。我也曾去过刘湘墓,在成都武侯祠后面,这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我感兴趣的还是李根固公馆,因为里面曾经住过王近山。王近山这个名字早已陌生,现在的人一般只知道《亮剑》里的李云龙,哪知李云龙就是用王近山P出来的,而且P得还不够完整,P漏掉的那部分更精彩。王近山是我军名将,绰号“王疯子”,打仗不要命。他手下的一串干将说出来吓死宝宝,有李德生、尤太忠等,打仗都不要命。

1950年初王近山住在这里,兼任重庆警备司令。原主人李根固也是司令,国民党的警备司令,川军名将。李司令的房子王司令来住,那是自然而然的。如今公馆走廊上还挂着王近山的一张照片,确实相貌英武,湖北人的模样。只是我遍寻不见李根固的照片,似有不妥,应该找来挂上。

李司令和王司令都没想到,他们的居所底厅已开成一家酒吧,来此消费的客人也没怎么想起他们。这大概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意思吧。

三层马路

这条马路层层相叠,上达鹅岭,下通李子坝,是十分典型的重庆老式马路。

路上有两家馆子比较有名,一家是卖乌鱼的,另一家叫“茶泡饭”。真是不好意思,两家馆子我都吃过。

我们这次吃的是“茶泡饭”,但是并没有吃到茶泡饭,问过店家也说没有。那么这种伙食可算是名存实亡了,名字留着当招牌,成为怀旧的符号。何房子就是在这家馆子里突然宣布脱离队伍的,午饭后只身离去,很决绝的样子。幸亏我们这支队伍不是红军。

史迪威将军故居就在这条马路的下段,保存完好。我对这位将军的生平还算比较了解,只是一时难以梳理,解说员又跑掉了。大概的印象中,他作风硬朗急躁,性格尖刻偏执,在中国战区指挥卖力,有重大贡献,也吃过些败仗,跟蒋介石闹得很僵,总体上来说是个很干燥的人。

由于我们只在故居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没有进去,因此我对史将军的看法,也就暂时停留在“跟蒋介石闹得很僵”这一层面上。

纪念“飞虎将军”陈纳德的“飞虎展览馆”也坐落在这条马路,距史将军不远。事实上,这一带曾是二战时期的使馆区。

陈纳德在二战时期的中国,曾是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我从他身上看到的是男人的血性和无畏,而更多的人看到他娶了小他三十岁的陈香梅做老婆。这没办法,毕竟我跟那些人三观不同。

我记得以前读《侍卫官札记》,书中把陈纳德称作“飞猫将军”,不知道作者出于什么心态。可能觉得陈纳德是美国人,又在帮助蒋介石抗战,而美蒋是一伙的,所以必须恶搞他。真是浅薄无聊!又岂止他一人浅薄无聊!

现在历史还原,所有人都知道陈纳德是英雄,飞虎队是空中猛士,值得中国人永远尊重。这段历史似乎漸远又不算太远,陈香梅晚年多次来中国。《侍卫官札记》今已不大看见了。

这个纪念馆让人兴奋。忽然有谁发现我跟陈纳德轮廓相似,就叫我站在塑像前让大家拍照。其实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了,不作声而已。邱正伦拍的那几张看上去一般,他的技术肯定过关,问题出在了手机档次上。吴向阳拍得要好些。吴向阳一路上举着手机到处拍,自己也随时充当被摄物;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拍出惊世名作来。这是应该支持鼓励的。指不定哪天只听得“吭哧”一声,他就成功了。

我们看见展柜里有一瓶二战时期的可口可乐,外面用精美的瓶状铁盒包装着,要打开来才能取饮。这件藏品让我长见识了。那是战乱的年代,也是有品质的年代。

离开时,我才知道纪念馆是民间性质的,由此对馆主代老板产生了敬意。代老板还开了一家火锅店,就叫“飞虎火锅”,有点儿意思。

二 厂

二厂坐落在鹅岭,是个老厂,全称叫重庆印制二厂。它最辉煌的一笔历史业务,是印制过上个世纪上个朝代的钞票,已经登上印刷业的顶峰了。作为一个搞印刷的,还有什么能比直接印钞票更牛掰的呢?

二厂搬迁后留下老旧的厂房,但是没有了灵魂。现在这里变成文创园区,一个完全不搭界的文艺的新灵魂住了进来。好比眼前的李总,风霜的外表下,驿动着一颗活泼乱跳的心。

外形是老旧的,历史的,中规中矩的;内在是崭新的,未来的,不安分守己的;一对矛盾的组合随时都在磨擦、碰撞……这种老夫少妻的搭配,哦不,这种新旧混搭的现象能够产生什么结果呢?我所能够想到的,就是“创造力”“活力”这样一些东西。

目前二厂给我留下的印象,一是新鲜,二是装。装不是一个坏词。许多新风尚最开始都有些装,但是装久了,也就被人们普遍接受了,习以为常了。回头看看几十年前的生活,人们反而会认为很土气,这里的“土”,不是纯朴的意思,而是落后,不开化。所以生活中总需要有少部分人来装,再让大部分人骂他们,然后,学他们。

二厂很可能是一个开风气之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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