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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似水 大化圆融

2020-04-24庄伟杰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语词现实诗人

庄伟杰

走在路上,或回眸巡视或驻足省思,伴随渐行渐远的足迹,思绪逐渐由纷杂归于素朴,由热闹归于平和。由是,深感母语律动构筑的诗歌居所,容纳着一种深沉博大的生命精神,并时刻与华夏文化精神息息相关。这是一种永远割不断理还乱的情结。

于是,我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以追问的方式面对人生,面对春秋岁月,面对大千世界。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往何处去?我为什么写诗?诗到底是什么?写诗与不写诗对我究竟会有什么不同?如此等等,让我陷入哲学的迷津中,“与自己的影子 对视而坐/无法涉及忘川 时间伤痕累累”(《蓝色之恋》)。原来生命的核心問题,总是绕着时间在旋转、运动和变化着……

于是,我选择流浪,把孤魂流放于南半球。匆匆地走在路上,沿着家的方向,发觉存在本身只不过是一个漂泊的过程,并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方式。从此,常常孤独地面对自己,不断地自我拷问:“从来的地方去,还是从去的地方来/从来的地方来,还是从去的地方的去”(《在南半球》)。就这样,流浪由一种生活形态转换成一种人生形态。而寻找故乡或家园,就是追逐时间的过程,寻找流浪的意义,探求对于现实的超越……

于是,我写诗,诗也在写我。在时间延伸的文化地图上,我企冀用诗歌为自己构建一个与现实相对应的“第三世界”(即精神空间),那些更具本质力量的活动开始在时空中沉吟回旋,那些属于生命的原初和终极的归宿开始缓慢地引向“生活在别处”……

著名学者徐复观说过:“一切伟大艺术家所追求的,正是可以完全把自己安放进去的世界,因而能使自己的人生、精神上的负担,得到解放。”笔者素来认为生命、爱和自由,是人生中三个最为重要的关键词,三者都能顺畅放达的人,无疑是幸运的。于是乎,当青春已然露出尾巴,开始步入中年的“社区”,我更喜欢寻找事物原始而质朴的那部分,让本真的元素赋予诗歌新的内涵,沿着通向无极的彼岸去领略生命的进程和乐趣,并在充分的自由释放中倾听文字里所有流动的回声,让灵魂获得一种暂时的安顿;当鲜活而隐秘的词语之花竞相开放,仿佛找寻到属于内心的那份安详与宁馨。面对着如此灵动鲜活的诗意世界,一旦打开了就能获得某种意外的惊喜。因为诗歌能让人找回现实中失去的爱和自由,尊严和价值。

当岁月在风口浪尖划出一道道带血的伤痕,我从血液里感受到一种带有悲剧性的力量存在着,而悲悯之心正如江河涌动不止的涛声,沉静地流淌在自己的血管里。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我则以为,生命是一条弯曲的河,充满了险滩激流。在尘世光影里浮游飘泊,注定诗人选择的路是一条文化苦旅,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一切似乎都是命定性因素使然。俨如充满悲剧精神的殉道者,诗人唯有在文字的声光色彩中走向语词摇曳的中央,方能寻找到一个足以容纳自身的诗意居所,让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与人生之重,获得解脱、慰藉和平静,让心灵在不断打开中引向所能抵达的一切心灵的深处。无论现实以怎样的方式来回报我们的追寻,我们已别无选择,唯有义无返顾地继续走在永远的路上,哪怕有突如其来的幸福连同风雨在等候着我们,但人性中永不泯灭的温暖和微笑依然闪烁着光芒。“在粘土的花瓣中/人类的花/微笑着,诞生”(里尔克诗句)。如果说诗意开启的世界是心灵的世界,那么,诗人宿命的手掌布满的纹理,则渗透在构成诗歌的每个元素之中,而所有的元素之美生成为诗歌所能承载的生命之美。

从诗人的伦理学和精神姿态的命题而言,自由体新诗最能展示诗人的幽思冥想的美学气质。那么,如何通过诗(文体)的独特性来表现自己的精气神?对语词的把握、选择和驱使,并赋予事物新的命名,显得至关重要。一个优秀的诗人,应有自觉的语言意识,这种意识正如诗人已经从地球中心学说转向大千宇宙的广远浩瀚之中。进一步说,诗人必须从语词的创造性特征出发,把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指向个体生命、现实人生与命运终极的核心上,力求在词与词之间的交汇处,或在语词的中央探寻人性可能的高度,即赋予诗歌一种巨大的透彻力和洞察力,拥有从高处俯瞰人生世态的广阔视野。俄罗斯当代诗人库普里扬诺夫认为,每一个单词都是上帝的使者,它来到尘世的使命是引领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一切生命;至于人,他的目标就是学会领悟到词的真义,通过词的暗示来接受神界的旨意,让现实人生拥有更加宽广的未来。这就需要诗人别致地、委婉地、跳跃地、多维地、充满生机地表达,即以语词的魅力、诗性的智慧和情感的力量,营造令人赏心悦目的乐章或画卷,无论是一花一草、一颦一笑,还是酸甜苦辣、爱恨冷暖,皆是诗歌与生命精神的维生素。如是,才有可能让真理与自然界和内宇宙在共生和谐中的诗性呈现,如春风扑面款款而来,继而形成属于诗人自己的“精神气场”,在多元竞争中展示卓然的生命风采。

对于一个诗人而言,一首诗的诞生就是一种神圣而难得的奇遇;而写作,则是一种心灵的自由翱翔。诚如海德格尔试图“摧毁”历史的遮蔽而使存在(Being)成为真理的去蔽一样,每一首诗都是长着翅膀的有情有性的生命,都是通向真理而洞开的一线幽光,那是短暂的存在抵达永恒的辉煌,是有限的需要与无限的弥合。优秀的诗歌之所以能产生令人再造想象的神秘与魅力,关键在于超越与创新。如果说,超越现实的、物质的和来自于自我内在隐秘的结构,是诗歌能持续而从容地臻达理想境界新天地的真实指向,那么,不断地求新求异求变,不断地发现新的道路,则是诗歌探索乃至揭示生命、宇宙和存在之奥秘的真正魅力。

被誉为隐喻大师的西方当代诗人特朗斯特罗姆曾说,诗人“不要成为自己的学舌者”,“那些很快形成个人风格的作家也很容易抱残守缺”。在他看来,要写出新东西,就必须放弃一种旧东西。“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诗人的确需要一种“有为有不为”的精神姿态,像王维所拥有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种表述心物相通、万物自在自为的“道”与“化”的声音。或如老子所谓“道常不为而无不为”,即在顺其自然中让诗歌之道在“不为”的境界中寻找“无不为”,让诗人通过自身对万物的体察去悟出真理或存在的真相。无论是寻杨问柳或者举杯向月,无论是狂歌曼舞还是醉卧他乡,都能在拥抱天地自然万物中做一番激情的漫游,像在寻找屈原的五月舟、复活荷马的七琴弦,去确认属于生命的价值与尊严,去赢取属于诗歌走向伟大艺术殿堂的历史通行证——“大象无形展示无边浩瀚/大道似水从此开阔起来”(见拙诗《从家园来到家园去》作品20号)。或许,这便是一种寻找精神家园的最佳方式,一种获得他人所难以企及的自由心灵。如是,徜徉在诗歌与人生、艺术与真理铺展的大道上,就能在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地栖居”中渐入佳境,大化圆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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