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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诗意的水路逐浪前行

2020-04-24邢海珍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李云拓片水路

邢海珍

诗集《水路》是一部境界高远、情怀足具的优秀之作,诗思深切明晰,在悲悯和忧患的跌宕中舒展思辨的理路,历史的烟云与现实的风物交汇,内在的情思与自然的境象融合,高扬人文精神,把传统的继承与创新的追求在创造过程中有效地结合起来,形成了自如明快且不乏浑厚、沉实的艺术风格。

“水路”其实也正是一条人生之路,当他以诗意的方式行走之时,我们看到的是来自心灵之乡的独特感受和生命体验的风景,一颗单纯之心或许包含着向远的追思和复杂的感怀。

《渡口》一诗是组诗《水路》的开篇之作,从这个“渡口”就要走向远方,或许这就是一个生命全新的起点。诗人要给“渡口”重新命名,“桃花渡”——在桃花开的“三月”告别,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时间节点,“第一次扛着行李上轮船去上海”——“打工”!诗人用心记住“这天”的情景,因为与命运紧密相关,所以记住了那些船,以及船上装载的货物。这些看似随意随机的描述其实是饱含深意的,茫茫的求生之路上,能让人记住的事物的细节,必是一种机缘的巧合,自有其微妙的因素在。在离开故乡的那一刻,有巨大的失落,“心思比空花盆还空”,“情绪有着毛花鱼的咸腥味道”,把故乡临淮镇命名为“桃花渡”,人生的“水路”从这里开始,其中暗含的形而上意义使诗的构思命意有了一种能指的深度。这远行的水路,已为生命的悟性所眷顾,一舟一水皆成风景,多少远行者的忧思,正被这诗意的精神照亮。

李云的诗注重吸纳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建构诗意的情境,在舒展的表达中追求浑然和超迈的效果。诗歌话语质朴从容,没有雕琢的忸怩之态,不因循矫饰因而更显纯粹。

在《兰》一诗中,诗人演绎兰花的民间性来点染诗的人生社会意蕴,“崇尚民间语言的民间自由/才落草民间/面对淫雨和恶雷/你持有草箭和胜利者的微笑/两种武器/在清香四溢的笑声里/完成连绵不断的初春战争”。显而易见,诗人的想象沟通了自然与社会,二者在诗意的情境中融为一体。但其中的自然意象在变形、虚化后已被赋予了人生的文化内容,诗人的悟性占据了主导地位。兰花“落草民间”并持有“草箭和胜利者的微笑”两种武器,进行一场“连绵不断的初春战争”,把暖色和美好带给世界。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那样:“而诗歌之题目,皆以描写自己深邃之感情为主。其写景物也,亦必以自己深邃之感情为之素地,而使得于特别之境遇中,用特别之眼观之。”李云的诗就是以人生意蕴和生命精神灌注自然物象,不断加大主体情感的力度,进而寄寓更为强劲、博大的人情人性张力。

向难度而行,不流于平面化,是李云诗歌创作的重要追求。在以传统文化内容构建诗意格局的时候,诗人不是描述已有的思想陈迹,而是通过个体的感悟去穿透现实的物象和历史的文化形态,以获取新的精神启迪。组诗《见南山》写的多是寻常事物,诗人避开了即景式的表层涂抹,深入文化与哲理的内核,进行深入开掘,在对事物的反思和思辨中达成独特感受的深度目标。如《瀑布袈裟》一诗,诗人首先就是要找到“难度”,不是单单去写瀑布,而是把瀑布与“袈裟”联系在一起,于是瀑布之水就在一种喻指和象征的情境中显现出一种全新的面目,“南山菩萨/通肩披挂/山水的平常佛事”,这个看似简单的开头其实是简而微妙,直言“佛事”,把瀑布之水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后面诗意的展开就不会落入俗套。

李云是一位善于点化历史风痕雨迹而营造诗意境界的诗人,字里行间深植远年的秦松汉柏,物象里深藏着随时光消隐的人情世故。诗情闪烁,在时间和空间的坐标之上跳跃、滑动,把诸多古意信手拈来,巧妙地翻新演化,举手之间便成了自我心性的主体言说。

《颂词:拓片》呈现了一帧黑白分明的人文景观。诗人从“拓片”看到了信仰和意志的“坚守”,在黑白之间崇尚“泾渭”分明的真理。经李云的点染,思想与哲思的凸显不是抽象的陈述,而是基于“拓片”物象之上的一个充满文化意趣的感性世界。诗人首先把黑与白的视觉形象引入“夜与昼”“泾渭之水”的铺展,而后信手打开唐诗的意境,取李白《静夜思》月光的“银白”,拈杜甫《春夜喜雨》浓云的“玄黑”,拓开了时间、空间的维度,构成了色彩鲜明的反衬画面,然后是暗含黑白颜色对峙的“云子”起落,和盘托出人生世界“对弈”的隐喻格局。

如果把当下的诗歌以内、外进行划分的话,我以为李云的诗是属于“向内转”的诗歌,在心灵、灵魂与社会、世界之间,他的诗虽然也属于社会、世界,但是我说还是更贴近心灵和灵魂。

《水路》诗集中的诗虽属于内向的诗,但这些诗并不晦涩难读,我们可见可感的是一个诗人敞开的通透明晰的内在世界。李云诗歌具有极强的内在性,我之所以强调这一点,主要是为了把这些诗与传统诗歌的差别加以明示。也可以说,这是李云诗歌的一个特色,在强化自我精神元素的同时,他敞开了与读者交流沟通的大门,形成了一种强势的抒情话语力度,既有粗粝的外相,又有明亮的内质,时时显现着通达自适、快人快语的明媚之色。

在诗集的代序中,李云进行了这样的强调:“所有的创作都要从生活中、从民众中汲取营养和资源,在创作时,要有人性、神性和當下性的哲学层面的诗性表达……我的诗歌理念是深入生活,融入民众,抒写和记录时代,吟咏大多数人的悲欢交加。” 作为身怀使命感的诗人,他诗歌的“内向”就是忠实于自我的心志,发自心性、发自灵魂,抒写由衷之言。李云的“人性、神性和当下性”是对诗意创造的重要定位,是从人生与社会、生命体验与感悟以及时代与历史的融通中走进了宏阔美好的文学大境。

《水路》波光潋滟,一路行走,从深切的生命体验中走向了澄明之境,心怀民众、记录时代,表现人情人性的悲悯和暖意,咏唱哲学层面的形上之思,充分体现了诗人李云的价值观和艺术追求。人生世界岁月向远、未来可期,一条生命的“水路”已被诗意精神的光芒照亮,诗人朝着既定的目标,正不停地逐浪前行。

■附:李云诗二首

渡 口

为了记住它

我得重新给它起个名字

就叫它桃花渡吧

其實,它有个更古老的名字

我恰巧是三月桃花开的时节

与它告别的

这天一艘船载满红泥瓦的空花盆

(听说要驶向武汉的花鸟市场去卖)

这天一艘船装满晒干的毛花鱼

(听说要运到南京下关去批发)

这天有两艘船靠上渡口码头

船上卸下的货是芜湖的大米

义乌的小商品

这天我和镇里及村上许多青葱年少的青年

第一次扛着行李上轮船去上海

打工

这天我的心思比空花盆还空

情绪有着毛花鱼的咸腥味道

这天我希望有什么可以栽满心里

就叫它桃花渡吧

谁让我和小镇的青年们眼睛都红如血桃

其实,渡口古名谓临淮镇

这是我故乡地理的名字

桃花渡

是我情感地理的名字

那年我十八岁

我起的名字

我会终生牢记

颂词:拓片

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尘世

唯有拓片还洁身自好地坚守

黑是黑 白是白的朴素真理

他让夜与昼以异禀的方式

同时呈现泾渭之水的表情

凹陷处是“床前明月光”的银白

凸起时是“野径云俱黑”的玄黑

拓片铺开

起落如鹭鸶和乌鸦的云子

降临枰坛

黑如黛瓦 白如雪墙

真 草 隶 篆 我那嫡亲的四位启蒙先生

在这默片时代不厌其烦地上演着

象形 指事 会意 形声的正剧

如生 旦 净 末 丑的行当分工明确

拓片 计白当黑的汉人书法

经典地生长在仓颉造字的故乡

是滋补华裔子孙最佳的精神营养

该用蜡染的技法

把我这块素布永远地浸在这黑白的汁液里

我要在《曹娥碑》《张黑女》的字里行间徜徉

我得重新临写横平 竖直 斜弯钩

这样才能使自己坐如钟 站如松 行如风

我该拜访张旭 颜真卿 李斯和欧阳询

我要重新苦读经 史 子 集

好让自己脑清目明认清根的方向

我开始召回自己走失的灵魂

在棉槌轻拍碑面的声响里

我以宣纸的素净和馨香

亲吻厚重如碑的历史前额

蘸着漆黑 请拍打我的前胸后背

让众多的碑文烙在我的天庭地阁

我得为我们的后代留下启智的遗产

拓片 汉人心跳的水印

华夏文明的记忆刺青

抬望眼 白云苍狗云卷云舒

低首处 玄铁般结实的秦砖汉瓦

磁铁一样吸着我的

黑眸子 白眼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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