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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摩店的师徒

2020-04-22刘家朋

参花·青春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学海老妇人师父

刘家朋

初秋的夜晚,约莫九点半,接骨按摩医师李学海正要睡觉,手机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他赶忙接起:

“喂,哪位?”

“是我呀,师父!”手机里响起一个熟悉的青年男子高昂的声音,原来是他的徒弟郭承强打来的。

“哦,强强,是你呀!有啥事?”李学海和徒弟郭承强的父母是老友,相交甚厚,从小看着他长大,因此称呼较为亲密,也很想把郭承强培养成才。

“师父,您前些日子教我学五纲辩证,让我吃透五行之气的相生相克之理,并且还要把这些理论熟记,我现在弄通了,也全部记在心里了。”强强说。

“哦,你这样很好!人的五脏不管哪一部位不健康,无非就是人体内部阴阳五行之气不平衡造成的。你只要把五纲辩证原理弄通了,给病人断病就容易些,经推拿按摩后,再让病人食用有利于这种病好转的药物和食物,这样,治病的效果会更好啊!”李学海一听徒弟如此勤奋,自然高兴。

接着,强强又反复向他问这问那,他都不厌其烦地一一给予解释。

李学海今年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眉浓眼亮,从小便跟父亲学会了推拿、接骨、按摩的手艺,十八岁后又出外拜师,学得一身本领,不到三十岁就开了这家接骨按摩店,旨在帮助更多普通老百姓,从不把赚钱放在首位,经他疗理恢复健康的病人不计其数。他认为:个人有所求不假,但在办事过程中,必须先想到别人的难处。按他自己常说过的一句话就是: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只要自己为大家多多办好事,大家受益了,自己自然也会跟着受益。只不过是,在自己给大家办了好事后,有人回报得早,有人回报得晚一些而已。有人针对他这种想法问道:“那么,要是你解救别人的危难,有些人一生都无力报答你怎么办?”他坚定地回答:“无力报答就无力报答呗,人要为自己美好的念想去活,绝不当金钱的奴隶!”

“咦,对了,师父,到底是土生木对呢,还是木生土对?”强强忽然这样问道。

“哎呀,强强啊!医学中的五纲辩证都是有谱的,不是你自己大脑里塑造出来的呀!既不是土生木,也不是木生土,是木克土。土是生金的不是生木,木是生火的,不是生土,火是生土的。看看你,刚刚还说什么都懂了,说着说着就把五行生克关系弄错了。以后你可要都背熟。”李学海耐心指教他。

“可是,师父,您曾说过的,只要学会了推拿按摩的一些普通技巧,我挣钱最起码也能胜过普通小吃部,和一些搞装修的木瓦匠,我怎么跟您学了这么多日子了,就挣不到钱呢?”

“强强,你先别急着挣钱呐!先把技术学得滚瓜烂熟,自管耐心给人治病,日久自然就掙到钱了呀!”

“唵咩(方言土语,拟声词),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呀!?”强强的声音变得焦躁起来。

“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也要等,不是你想挣到钱便会立即挣到钱的,你想钱,钱不想你。连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都未弄熟,就想挣到钱,这怎么能行呢!”李学海见强强话语有些不对头,心里很是不愉快。

“可是,人家别人搞按摩,只要给人揉搓十几分钟便能挣到钱,咱怎么就不行呢?”

“别人是别人,他们走错路咱不能也去学着走错路,给人治病要讲究医德。”

“什么医德不医德的,我就为了挣钱!按常理说,虽然您教我的招数我没有全学会,但基本按摩手法我是会了,咱就用这些基本手法挣钱就中,可是,根本就挣不到钱。”强强的话语既显得毫不服气又带牢骚味。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你这样的想法不但挣不到钱,以后非惹出乱子不可!”李学海说着,神情也便严肃起来。

“师父的胆量也太小了,咱们辛辛苦苦给他们按摩,忙活来忙活去不就是为了挣钱嘛!”强强竟然跟师父说出这种话来。

李学海一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是恨铁不成钢啊!这个郭承强,本是自己一位老朋友的儿子,年龄刚满二十岁,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脑瓜也不笨,可遇事就是不愿动脑筋。小时候在校读书时,老师讲课,他神游在外;上自习班时,只知贪玩,对于如何做人的知识,就更不肯深入钻研了。高中毕业后,他考不上大学,觉得无合适工作好找,便借着父亲和李学海的这层关系,跟随李学海学医。李学海曾认真教过他号脉技巧,也认真教过他辨认人体全身穴位分布的具体位置,还教过他如何诊断人的骨骼肢体疼痛与内脏的关系,又教他实际按摩方法和诸多治杂病秘方,他并不细心听。让他看书,他也不看。要说觉得自己不是这么块料不学也罢,可是他又想学,总想着有什么简便方法靠投机取巧走捷径便学会一切。为了让徒弟放手大胆地自己习练按摩技法,李学海建议并协助郭承强开了一所按摩店,在没有考出医师执照之前,免费给人简单号脉、按摩,但不能开药,以便加强实践学习。郭承强却只是急着向病号收费,如此,便很少有人求他理疗。他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来到师父店里,观察师父给患者诊病治病,因为他总认为师父有什么保留的高招不肯传给他,他要靠自己的察言观色来把真招学到手。他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是有人凡事超出常人的谨慎,他便会认为人家这是胆量小。此外,他自己有缺点觉不出还不算,有时还拿自己的狭隘心理去度量道德高尚的人。因此,他在给李学海通电话时,李学海苦口婆心地教导他行医做人之道,他反而误会师父是担心早早教会他会影响自己的买卖。当李学海教导他学医不要一心只想着挣钱时,他便又认定李学海是胆小。

“我胆量小?”李学海听郭承强这样说法,心里很是生气,“我给人按摩正骨一辈子了,年轻时北京上海都去过,什么这方面病没治过?”说着,他心里那把无名火如火上浇油一般越发燃烧起来,“强强啊!这不是胆量小与大的问题呀!而是真真切切地咱们值得研究的经营方式问题,你要听师父的话呀!”

“不,师父,您自管教我治病技法就中,人的性格本来就不会一样,凡事各有各的处事方法,与咱治病收费无关。”

李学海说:“强强啊,人各有各的性格不假,但你所说的这种办事方法已涉及到医德的问题了,必须改正。别说你现在技术掌握得并不熟,即便掌握熟了,也不能一心只为了钱。”

“哎呀,越说越严重了……”郭承强愈加不耐烦起来,“师父啊,我知道,您是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会去外地开店,绝不会影响您在这里的患者资源,您还是直接教我一些实用的招数吧。”

李学海气得眉头紧皱,脸色如酱红的茄子,但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耐心劝说他:“不对呀!强强,师父并非怕你学好了手艺影响我的患者资源,实实在在是担心你学习的用途和经营的路子不对,最后一事无成啊!”接着,他便又耐心跟他解释:“你既然能说这话,就说明你不光是经营方式差劲,做人的路子也还须虚心学习才对。我建议你,一不能只钻进钱眼里认钱不认人;二要学会估量人,和人处事一定要在内心给别人一个正确评价才行。除了这些,你还要学会包容,对自己要求要严,对别人要求要松,凡事处处多为他人着想。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生活出路越来越开阔。”

“不,师父,这些话我都听您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别的不用多说,徒弟脑子笨,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学会,您继续教我手艺就行,我学按摩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赚钱。”

“你要是报着这样想法给人理疗,挣不着钱不说,以后非惹出乱子不可!”李学海终于压不住火,声音变大起来。

“哎呀,惹什么乱子……”郭承强依然不接受师父的教诲,“说来说去师父还是胆气小。我就不服那些怪事,咱凭技术,他们凭钱,我以后用心给患者理疗,看看哪一个敢不给钱!”

…………

师徒二人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反复争竞个没完没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出鲜红的脸,李学海吃了早饭,便赶忙来到他的接骨按摩店,等待着前来就医的病人。病人未曾来,他便操起拖把擦洗地面。正用心擦着,歪头向门外看去,遠远地便见郭承强骑着电动车来了,瞬间来到了眼前。

按以往常规,郭承强一般都是来得很晚的,今天之所以来的这样早,主要是觉得昨晚言语中把师父冲撞得不轻,担心为此师父再不愿教他,想早早来说几句好听话缓合一下关系。名义上是向师父道歉,而实际并非真正道歉。

“师父早啊!”郭承强喊一声,一边把电动车支在了门旁。

“哦,强强来啦!进屋坐吧。”李学海说着,郭承强已走进了屋里。

郭承强还没等坐下便说:“啊呀,我昨晚说话太无礼了,师父千万别生气。”

李学海说:“没关系。师父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郭承强一听师父的话语并无生气的意味,放下心来。“今天还没来看病的人吗?”他向师父问着话,坐在了诊桌边的板凳上。

“还没呢!没有便好,没有求医者来,说明人们都健康。”李学海说。

郭承强听李学海这样说,反感地把眼皮耷拉下来。心想:师父你也太虚伪了,给人治病不怕患者多,这怎么能说没有人来看病好呢!忽见师父瞅了他一眼,他急忙随手取过桌边的一本中草药手册,胡乱翻腾着掩饰自己。师父在擦地面。他因听不惯师父说的话,也没有说声替一下师父,自管在翻腾他手中的书。半晌方说:“师父,你歇着,我擦吧。”李学海说:“不用,擦完了。”正在这时,忽见远远地有人驾驶农用四轮车来到,到了李学海按摩店边,四轮车便停下了。有位三十出头的青年后生搀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苍白头发的老妇人从车上走出来。青年后生嘴里说着:“妈,慢点。”看来,是对母子。

李学海迎接老妇人和她的儿子进了按摩店,自己则坐在办公桌的板凳上,打了个手势让老妇人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然后让老妇人伸过右手来,他用拇指轻轻按在老妇人的手腕处,然后眯着眼睛静静地给她号脉。老妇人的儿子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郭承强便留神在一边观看。

大约两分钟后,李学海停下号脉,对老妇人说:“看大姐走路不太灵便的样子,您腰不太好,这是显而易见的。”

老妇人点了一下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成,“大夫,我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腰就没养好过,一直疼,时而轻,时而重。”

李学海接着问:“您是不是在走路走多或者久坐之后,疼得更厉害,严重的时候疼得下不来床?”

老妇人再次点一下头,“是的,大夫,您说的这些症候我都有,我就是来治我的腰疼病的。”

李学海进一步说道:“治腰病归治腰病,但从您的脉象来看,您外表得的是腰痛病,而实际病根并不出在腰上。您的病情也并不是因为摔的那一跤引起的,而是几十年来长期劳累留下的病根。您肯定是年轻的时候累活重活干多了,导致积劳成疾,年轻的时候身体底子好,还说得过去,看不出什么。等年纪大了,一些病症逐渐显现,就是典型的腰肌劳损,外加严重的腰椎增生,如果不及时治疗,就很可能转为腰椎间盘突出啊。”

“对,老先生说的一点都不错。”老妇人听罢,两眼中充满了敬佩的光芒,立即便说:“我年轻的时候生活坎坷,家境不富裕,自然早早就担起生活重担,什么活都干过啊!腰疼也不是摔跤后才有的,从我四十五岁以后,就陆续腰疼,都不严重,有时候贴贴膏药就好了。但六十岁往后,腰疼的时间就变长了,那次摔跤之后就更加严重了。”

“厉害,厉害!”站在旁边的老妇人的儿子也不由得夸赞起来。

而站在一边的郭承强虽然也暗暗佩服师父医术高明,脸上却明显地流露出焦躁的神色,“啰唆……快快给她按摩一番把钱挣到手得了,多说些话还有什么用!”他心底不由得觉得师父真傻。

李学海对老妇人说:“我给你把有关穴位调理调理,再给你全身推拿按摩一番,你的腰痛病立即便会感到轻快许多,然后你再常到我这儿让我给你疗理,腰疼就能缓解很多,只要不干重活,适当锻炼,不久坐久站,自不会犯病。但这种腰疼的病要想去根,还是要到医院去做个手术,把增生的地方切除,再配合吃些调理的中药,定期理疗,保准你到八十岁依然身体硬朗。”

老妇人说:“好的,大夫,我一定听您的话,按您嘱咐去做。”

李学海让老妇人躺在病床上,开始给她治疗。先是给她反复点按全身有关穴位,然后让她俯卧,给她揉能缓解腰疼的命门穴、肾俞穴、腰阳关穴。大约半小时以后,老妇人果然觉得腰松快不少。

在师父给老妇人推拿按摩的这半小时内,郭承强在一边,并不细心研究师父每个动作的要领和具体点按部位,也不看书,他只觉得师父不过就是给病人那么简单地按摩脊背两侧而已,坐在那儿焦燥得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理理袄襟,一会儿又看看门外……

李学海给老妇人疗理完毕,便对老妇人说:“好了,你起来下地活动活动看看效果怎么样。”

老妇人下地走了几步,腰身左右活动了几下,又弯了几下腰,然后说:“好了,轻松多了。”接着,她便按李学海墙上贴的明码标价,从兜里取出五十块钱,“呐,大夫,给您钱。”

李学海却急忙说:“不用那么多,不用那么多,就二十块吧。”

老妇人脸上显现出感激的表情,“哎呀,大夫,太谢谢您了。”说罢,找出二十块零钱,递给了李学海。母子俩的脸上一直荡漾着万分感激的笑容。千恩万谢地说过一遍又一遍。临行时又反复向李学海摆着手,呈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直到他们上了车。

老妇人娘儿俩走后,李学海对郭承强说:“怎么样,强强,能看出点门道吗?”

郭承强讨好地说:“师父,您的医术太高明了,徒弟脑子太笨,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到您这个样。”

李学海说:“哎,水到渠成,火到饭熟。不管学什么手艺,千万不可见到困难就望而生畏。”接着,他又说:“你不要认为只靠到我这里来看我给病号治病的经过,便可掌握技术,必须把我从前给你讲解的那些细节技术学熟,另外还要多看些医药书,再加自身常习练,才能真正把手艺学到手。”

“嗯,我一定按师父说的话去做。”郭承强表面点头答应着。内心里却还是想着有什么捷径可走,心想:但凡能省點事挣到钱,还是省点事为好。省去麻烦招数,不也照样赚钱么!

李学海再次耐心教他给病人号脉的技巧,反复跟他强调给人治病不能以挣钱为目的。他为了不和师父闹僵了关系,勉强答应着师父的话,而内心里却并不以为然。和师父聊了一会儿,他便告辞要回去。李学海把他送出门外,心里想着他那些一幕幕影片似的消极的表情,还有那些忽冷忽热的话语,对他是不放心极了。李学海看看天,天空是湛蓝湛蓝的,看看地,地似乎在向他低诉着什么,他忽然预感到在他这个徒弟身上不久便会发生什么不祥之事,摇着头回进屋里。

郭承强所在的村庄名叫郭家埠,离郭家埠往南十五里地外,有个王家庄。王家庄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名叫王可勤,犯有严重的腰椎增生和腰椎间盘突出的病。起初得病时,他只是觉得腰部有些轻微的酸痛,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逐渐加重。近两年病痛愈重了,走路走不远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然后再走。干直着腰的话,他还能坚持干上一两个小时,可是,停下活后,稍一休息,困乏反上来,腰便疼得受不了了。要是干弯腰的活,干不了几分钟就得直起腰来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干。他实在受不了这病痛的折磨,便四方打听有治这样病的诊所,准备前去求医。

访听了一段时间,有人讹传,说郭家埠有一位名叫郭承强的年轻按摩师,跟师父学的按摩技艺甚高。王可勤听说后喜出望外,便准备前往一试。

这天中午,郭承强在自己的按摩店里休息了两个小时,大约是上午十点多,王可勤便打出租车来到了他的店里。

相互间见面的话说过,王可勤说:“大夫,我腰疼得真受不了了,听说您按摩技术挺高,特地赶来求您调理调理。”

郭承强模仿着师父的话语说:“哎哟,大叔,看你行动那个不便劲儿,遭罪还不少呢!不用您老多说,我既然干这行,肯定会尽力而为的。”说罢,便搀扶王可勤躺到病床上,动手便开始按摩。因对穴位掌握不熟,他不能恰如其分地点按,自管模仿着师父的动作胡乱揉搓。可惜,模仿到底是模仿,他说话时的腔调和表情,都有些像演戏。动作方面,他不管怎么揉搓,王可勤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王可勤说:“听人说,大夫不是还会号脉和点穴嘛!先号号脉,毕竟治病手法针对性能大一些,您不给我号脉,又不给我点按穴位,这样能行吗?”

郭承强说:“不用号脉,问清楚病人哪个部位不好,自管推拿按摩就行了。”

王可勤以前也曾到别处求按摩师按摩过的,有些懂穴位的医师给他点按过穴位,使他清楚地体会到点正了穴位的感觉,见郭承强胡乱揉搓,便又问:“那怎么不点按一下穴位?”

郭承强便说:“大叔,您老不太明白,我早已给您点按过穴位了。您就看最后疗效吧,准管大用。”

“呵呵……呵呵……”王可勤不觉苦笑起来,“不像,不像……”接着便又呻吟一声,“唵咩,要是早知道你不号脉,又不点穴,我就不来了。”

郭承强连连说:“不用,不用,大叔,号脉和点穴那都是多此一举的。”说罢,仍是胡乱给王可勤按摩几下。心想,反正揉搓揉搓光能使病人轻快一些,不会加重,走走过程把钱挣到手再说。

王可勤心里甚是不满,违心地先让他揉搓。

二十分钟过去后,郭承强便说:“好了,大叔,你起来下地活动活动,看看轻快了没有。”说着便把王可勤搀扶下床来。

王可勤在房间里慢慢走了几步,又轻轻地活动几下腰腿,呻吟道:“唵咩,就那么回事吧,反正揉搓揉搓后全身血液一运行,怎么也比起初轻快。”他来时听朋友说过疗理费是五十元的,身上带的钱也足够,却分做两份,一份是两张五十元的票子装在裤兜里,另一份就一张二十元的票子装在衣兜里。特地准备:要是疗理对自己心意时便从裤兜取出五十元给大夫,若不满意,便只拿出衣兜二十元。当时,他心里很不满意,于是,一边伸手向衣兜里掏钱,一边忽然装作吃惊地说:“啊呀!我来时向兜里掏烟抽,不小心把大票都掏丢了,现只有二十块了。”说着,便取那二十块钱在手,呐,大夫,别嫌少,这二十块钱你先拿着,那三十等下趟我再来时给你带来。

郭承强把头一仰说:“那可不行,都定好的价格,说收五十就收五十。”

王可勤不紧不慢地说:“不行也没法,我身上没有,可不能变出来。”

郭承强便说:“没带不要紧,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儿有手机,你告诉家里人的手机号,我给你家人打过去,让家人给你送来。”

王可勤笑着说:“不,不,小兄弟,家里人都忙,就别让他们跑这趟腿了,等以后再说好吗?”

郭承强忽然眼睛瞪大了:“不行,你不拿上钱今天就走不了!”

王可勤的脸色顿时也变了,像是阴了天,“不行?”他重复着郭承强的话,“我就是要走,咱就试试行不行。”说罢,迈步便往门外走。

郭承强匆忙向前拽住他的胳膊阻拦。王可勤用力挣自己的胳膊,不想,右腿不慎碰了郭承强的屁股一下,這时郭承强便发起疯来,什么后果都不考虑了,“你踢谁!你踢谁!”说着,挥拳照着王可勤胸部咚咚就是两拳。王可勤知道自己年老打不过他,缓了一口气说:“你等等,你等等,我这带的手机。”说着,匆忙走出门外给家里人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话声音很小,郭承强听不清,误认为他是让家里人给他送钱,于是,心里扬扬得意。

大约过了半小时,郭承强见远远地有人开着三轮车来了。三轮车停下后,从驾驶室里跳下两位棒小伙子,一个二十二三岁,一个二十七八岁,他们都是王可勤的儿子。两个儿子到屋里向王可勤问明了他和郭承强闹翻脸的原因及争吵经过,不由分说,老大首先动了手,左一巴掌,右一耳光,照着郭承强脸部只顾打。郭承强想还手,无奈,却被王可勤和他二儿子用手死死地把住,半点都动弹不得。王可勤的大儿子打得手累了,又换上二儿子打,两个儿子轮流各打了十几个巴掌,打得郭承强鬼哭狼嚎一般,脸部青肿。等到街坊邻居闻声赶来时,两个儿子方才住了手。王可勤愤愤地对郭承强说:“告诉你哈,揍你一顿这是轻的,我心脏不好,你要是给我打犯了心脏病,到那时我还来找你算账!”此时,郭承强本想还手打王可勤,却被他两个儿子的暴力震慑住,不敢还手。王可勤照大儿子使了个眼色,老大到门口发动开三轮车,然后爷儿仨一齐上车,“咚咚咚”地便开走了。

原来,王可勤父子早已掌握了郭承强的几条错误把柄,才敢如此放肆:首先,凡干按摩治病这个行业的,技法成熟后,都是要办工商证的。有了工商证,按摩师适当地收患者一点费用,患者要是打了按摩师,就是地地道道违法的事了。可是,按摩师在刚刚起步学艺阶段,都是没有工商证的,为了习练手艺,先给病人白尽义务疗理,或是凭病人自愿给个小钱,工商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是不予追究的。在这个习练阶段,张口向病人要钱本就违法,如郭承强这样,动手打人强管病人要钱就更违法了。郭承强想得简单,他本以为凭自己年轻力壮,威吓王可勤一番,王可勤便会给他钱。后来事与愿违,他打了王可勤,又认为:即便王可勤把家里人叫来,论起情理,还是在他手里,如此,王可勤的家里人也不会和他过不去。没想到,最后事情的结局竟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心里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了方寸。

天正阴着。一阵凉风扑面吹来,郭承强呆呆地站在屋里,惊得竟像块木橛子一样一动不动。

众街坊劝慰他几句,然后陆续散去。良久,郭承强忽然恢复了思维,瞪起眼来骂道:“娘个X,我轻饶不了你们!”便想组织人找到王可勤门上去报复。然而,经过刚刚挨这二十几个巴掌,使他办事不得不多加考虑,仔细想想,去人家门上打架,即便是找人帮忙也未必能占便宜。一会儿,他忽然拿起手机要报警,可是,转念又一想:报警倒是不难,可是,即便报警,自身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王可勤的两个儿子打人虽是无理,真找来执法人员评起理来,出事的根源还在于自己先打了王可勤。并且,想想自己本来是才学艺,连个工商证都没有,给人家胡乱揉搓几下子,便硬要按自己规定价向人家要钱,执法人员往轻了说,会严厉批评他,重了,说不定还会叫来工商所罚自己一笔钱呢!他前思后想,没了主意,便一头倒在床上,终于一声声抽泣起来。一边抽泣一边思索,思来想去,便恨起自己来:想想自己按摩技术要是比得上师父,又懂得如何做人,绝不会吃今天这样的亏。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师父之前教导他的一个个如影片般的场面,顿时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师父。师父苦口婆心地教自己医道和按摩技法,又教自己如何做人,自己不学无术,跟师父频频顶嘴抬杠不说,并且还屈枉师父身怀绝技不传给他。如此,自己这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么!想到此,他便彻底醒悟了。他决定:这回事,吃了亏就吃了亏,到此为止,以此作为教训便是。他准备找师父老老实实地赔不是。

第二天,天晴了。金色的太阳普照大地,气温也随着升高起来。秋高气爽,微风阵阵吹来,捎带着熟透了的苹果和野菊的芳香……

上午八九点的时候,郭承强骑着电动车来师父店里看望师父来了。他的车前头盛东西的小篓里,载着两瓶上好的美酒,还有两条刚买来的新鲜黄花鱼装在塑料袋里,一同放在小篓。来到师父的门前,郭承强把电动车支好放稳,双手提着美酒和黄花鱼便走进师父的按摩店。当时求医的病号刚走,师父暂时无事,急忙起身迎接他。郭承强一见到师父的面容,想想昨日发生的事,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便流下来。

师父说:“怎么了,强强,你怎么哭了?”忽然又发现他的脸腮青肿,便吃一惊:“哎呀,你脸是怎么啦?”

郭承强把美酒和黄花鱼放在桌子上,“咕咚”一声跪在师父面前,呜呜地便哭出声来了。一边哭一边向师父诉说昨日所发生的事情。说完后便又大声说:“师父啊!师父,我对不起你呀!我不听您的教诲,到底是吃大亏了呀!”

李学海双手拉着他的手,“起来,快起来,强强,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只要能觉悟便好。”说着,便把他拉起来。

郭承强一边擦着泪,一边坐在了办公桌前的凳子上,抬头看看师父慈善的面容,禁不住还是泪流满面,嘴里说着:“师父,你打我吧,师父,你打我吧,我不但不听您的教诲,并且还跟您顶嘴,还误认为您有高招不传给我,我该死,我不是人呐!”正哭着骂着自己,门前几十米外的高空中,有两只鸟儿盘旋飞翔,一边盘旋,一边不叠声地鸣叫。

李学海说:“快别哭了,强强。门前有两只鸟腾空而叫,定有喜事临门,快取纸帮我包药吧。”

郭承强抬起头看看天空那两只鸟儿,两只鸟儿此时叫得更欢了,她们此起彼伏地争鸣,似乎是在向人们传播各行各业大丰收的好消息,又似乎是在为他的觉悟而欢快地歌咏;他再看看师父,师父因操劳过度最近明显有些消瘦了;他鼻子不觉一酸,禁不住一头趴在桌子上,又放声大哭起来。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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