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群星
2020-04-22刘琦
刘琦
阿廖沙穿上宇航服，从气密门里钻出来，笨拙地跑到降落场迎接父亲。
阿廖沙只有6岁，但穿着给成年人准备的宇航服。他小小的身躯在肥大的宇航服里左右晃动，显得十分滑稽。
“爸爸，爸爸，你去哪儿了？”通信链路里响起稚嫩的声音。
父亲从飞船的舷梯跳下来，一把抱起阿廖沙，把他高高举在头顶，用力转了一圈，又轻轻放下。阿廖沙咯咯地笑起来。
“爸爸去天上了。”父亲回答。
“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爸爸去那里干什么？”
“这是个秘密。”父亲神秘地笑了笑，“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
“哼……”阿廖沙故作生气，“爸爸有秘密，阿廖沙也有秘密。”
隔着厚厚的宇航服，父亲用手温柔地抚摸阿廖沙的头顶。
“喀喀……”通信链路中响起急促的咳喘声。“爸爸，我感觉好难受啊。”阿廖沙边痛苦咳嗽，边对父亲说。
父亲急忙把阿廖沙抱在怀里，安慰道：“阿廖沙，别着急，按爸爸以前教你的做。轻轻闭上眼，想象你面前有一片大海，你闻到了大海的气味……深吸几口气，就不咳了……”
阿廖沙深吸几口气，慢慢不再咳喘了。
“爸爸，大海是什么味道？”阿廖沙好奇地问。
“大海啊……”父亲陷入回忆，“爸爸也很久没见过大海了，不过阿廖沙以后就能看到了。”
“爸爸，我们不是困在这里，离不开了吗？”
“阿廖沙很快就可以离开了。”父亲轻叹一声，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和往常一样，漆黑一片，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
这里是科赛尔星，一颗被恒星抛弃的流浪星球。这里没有光，只有黑暗、寒冷和死亡。5年前，父亲和母亲带着年仅1岁的阿廖沙在银河系旅游，在某次跃迁中飞船出现严重的计算故障，不得已降落在这个星球上。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区域，距离最近的恒星也有几万光年之远。
他们在科赛尔星建造了简单的营地。因物资缺乏，母亲在一年前因病去世，阿廖沙也在一次高烧中得了咳喘。飞船上治疗咳喘的药物只能再维持12年。父亲知道，如果再这样拖下去，阿廖沙将会死掉的。
“阿廖沙，我们回屋吧。”父亲抱着阿廖沙走进了气密门内。阿廖沙趴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等阿廖沙醒来，发现父亲不见了。往后的几天也是这样，父亲每天都要外出，驾驶飞船在太空待上几个小时。阿廖沙还发现，每次父亲回来，脸色都变得更加苍白。
“爸爸，你是不是也生病了？”阿廖沙睁大双眼，关切地问。
“爸爸没事。”父亲强忍双手的颤抖，在阿廖沙面前尽力表现得正常。
父亲又这样忙碌了几天。
“事情完成了，跟爸爸出去一趟吧。”父亲和阿廖沙穿上宇航服，手拉手走出了气密门。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父亲和阿廖沙坐在降落场旁冰冷的岩石上。
“爸爸，你是不是发现了我的秘密？”
“阿廖沙有什么秘密？”父亲问。
“爸爸，按照地球纪元，今天是父亲节呢！”阿廖沙兴奋地说。他从宇航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父亲。
“這是我送给爸爸的星星！”阿廖沙嘻嘻笑起来，“我用小刀一点点削出来的呢！”
父亲把那颗木制星星放在手里，轻轻摩挲。
“阿廖沙，爸爸也送给你一个礼物。”
“是什么，是什么？”阿廖沙急切地问。
“抬头看天上。”
阿廖沙抬起头：“爸爸，天上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呀。”
父亲按下手中的按钮，天空开始出现变化。
“爸爸，那里有一颗星星！啊……那里也出现了一颗！”阿廖沙指着天空，不断晃动胳膊，指向出现的亮点。很快，天空出现了几百颗星星。
“爸爸，这就是星空吗？”阿廖沙望着群星出了神。
“这是爸爸送你的礼物，一整个天空的星星。”父亲说。
阿廖沙倚在父亲的怀里，又数起天上的星星，“爸爸，这些星星是怎么出现的？”
父亲没有回答阿廖沙。这些天他每天驾驶飞船，就是去天空布置这些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一颗闪光的信号发射器。为了向地球传送超距的求救信号，父亲在科赛尔星的半边天空，都布置了发射器。这些发射器由飞船的反物质引擎驱动，为了改造引擎给信号发射器供能，父亲在没有专业防护的情况下，工作了整整六天，他的身体受到了强烈的辐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阿廖沙获救的微弱希望。
“阿廖沙，爸爸要去睡觉了，睡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像妈妈那样吗？”阿廖沙侧过头，“一直躺在冬眠舱里？”
父亲点点头。他没有告诉阿廖沙，那根本不是冬眠舱，而是装载尸体的冰冻棺材。
“爸爸如果去睡觉了，谁来陪阿廖沙呀？”阿廖沙哭起来。
“基地的食物足够你食用20年。你如果想爸爸了，就来看这些星星。记住，等这些星星同时闪烁的时候，就有叔叔来救你了。”
父亲和阿廖沙又一起看了几分钟星星，他们重新回到了基地。父亲拖着虚弱的身躯，躺进了冬眠舱里。
“阿廖沙……”父亲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爸爸？”
“谢谢……你的父亲节礼物……我很喜欢。”父亲声音越发微弱，“还有……”
“还有什么，爸爸？”阿廖沙急切地俯下身，把耳朵贴在父亲唇边。
“记得……按时吃药……”父亲用尽全身气力，挤出这样一句话。
父亲不再说话了。阿廖沙站在他身边，一直等到他失去意识，又失去呼吸。
“爸爸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阿廖沙哭着盖上了冬眠舱。他在星空下等了很多年，直到他16岁那年，那些星星同时闪烁起来，像父亲说的那样，有人来救他了。
一艘飞船从地球跃迁到科赛尔星。
“我们来救你了，孩子。”救援人员说。
“再让我看一会儿星星吧。”
“哦……你说天上那些闪烁的光吗？那些只是信号发射器而已。”
“那些不是信号发射器。”阿廖沙盯着天空，喃喃自语，“那些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是只属于我的群星。”
托物寄情
杨 悦
阿廖沙获救了，父亲却永远沉睡在科赛尔星。你是否被父子之间深沉的情感所打动？阿廖沙爱他的父亲，所以他悄悄地在父亲节到来之际，准备了一颗木刻的星星;父亲也爱阿廖沙，所以他不顾自身的安危，将信号发射器布满科赛尔星的半边天空，只为阿廖沙获救的渺茫希望。
情感本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当这种看不见的情感被寄托在具象的物体上的时候，会更加动人。
生命中，一定有一些情感是让你难以忘怀的，这些情感也许寄托在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上，比如雨天里的一把伞，每天早晨的一杯牛奶……请分享一下让你难以忘怀的情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