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可靠性

李娜

摘    要： 本文从叙述学和文体学角度，对非虚构小说短篇《我们是布莱恩》的叙述视角和人物思想的表达方式进行分析。作者的态度、观点，与讲故事的方式关系紧密。若作者想要通过叙述影响读者的判断，在选择叙述视角方面就会尤其谨慎。当作者选择第一人称视角叙述时，其选择的故事内容和话语方式会影响叙述的可靠性。

关键词： 叙述学    文体学    非虚构小说    叙述视角    可靠性

一、引言

在西方文学界，文学作品被普遍分为虚构类文学作品和非虚构类作品，本文关注的是非虚构类的文学作品。非虚构小说产生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这些作品既有纪实性，又有传统小说的创作手法。叙述学和文体学是以语言学理论为基础研究文本的学科，在分析叙事视角和人物话语、思想方面起著相辅相成的作用，因此现在许多学者将两学科结合理解小说或者非小说的写作特点和技巧。

叙述视角和人物话语及思想是叙述学和文体学研究的重合面（申丹，2004：271），本文选取美国作家布莱恩·道尔的一则非虚构小说《我们是布莱恩》，采用叙述学和文体学相结合的方式，分析此短篇中作者采取的叙述视角和人物话语和思想的表达方式。

二、叙述视角和叙述的可靠性

非虚构小说的叙述者在叙事上多以第一人称“我”为主，这个“我”不仅指代故事中讲述故事的那个人，更是叙述者和创作者的相互重合。韦恩·布思在《小说修辞学》（1961）中提出了“隐含作者”这一重要理论概念。隐含作者概念的提出将创作者再次细分：真实作者和隐含作者，隐含作者就是处于特定创作状态、采取特定方式写作作品的这个人（申丹，2018：37）。文本的叙述者的态度和观点代表着作者的态度和观点，读者如果能够通过人物与隐含作者建立起来情感联系，那么按其意图充分体验作品，分享其成就和自我净化，这一境界需要依靠叙述者提供可靠叙述才能达到。

可靠的叙述需要叙述者采取合适的叙述视角，申丹（2004：272）在著作中指出表达人物话语的方式与人物话语之间的关系是形式与内容的关系，同样的人物话语采用不同的表达方式会达到不同的效果，小说家常常变换人物话语的表达方式控制叙述角度和叙述距离。她认为叙述视角具有三方面含义：空间和时间范畴的感知眼光、意识形态范畴的眼光和情感范畴的心理眼光;其中感知眼光是基础（戴凡，2005）。在研究叙事视角时，热奈特（1980：188-190）对其进行三分法，申丹（2004：203;2018：96-102）在其模式基础上进行了修正，区分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外视角，把叙事视角分为四类，包括（1）零视角（即传统的全知视角）;（2）内视角（不仅包括热奈特提出的三个分类，还包括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时“我”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和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中观察位置处于故事中心的“我”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3）第一人称外视角（即两种第一人称（回顾性）叙述中叙述者“我”追忆往事的眼光，以及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中观察位置处与故事边缘的“我”的眼光）;（4）第三人称外视角（即热奈特的“外聚焦”）。

布莱恩·道尔（1956—2017）是一位小说家、散文作家和诗人，曾经是波特兰大学的《波特兰杂志》编辑，被认为是他所处那个时代最好的天主教作家。布莱恩是一位非常多产的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貂河》（Mink River），《千鸟》（The Plover），《马丁貂》（Martin Marten），《芝加哥》（Chicago）等和故事合集《本·拉登的秃顶》（Bin Ladens Bald Spot），非虚构小说集《圣杯》（The Grail）和《潮湿的引擎》（Wet Engine），还有五本散文集和诗集。布莱恩的作品刊登在很多报纸、期刊和杂志上，包括《大西洋周刊》《哈泼杂志》《美国学者》《太阳报》《纽约时报》和《伦敦时报》等。布莱恩非常热爱写作，通过文字表达喜悦、感激、幽默、爱和同情。用他自己的话说：故事可以改变人生;故事可以拯救人生……他们打开心灵、打开思想。

三、《我们是布莱恩》的叙述视角和叙述可靠性

《我们是布莱恩》（“Being Brians”）这篇非虚构短篇于2005年发表在美国学术期刊《非虚构小说》中。“非虚构小说”的内涵是一种“在场”的真实性和个人体验的真实，作者通过切身体验，结合外在视角和内在视角，有意识地控制自我，理性地叙述，避免过度“介入”。非虚构小说之所以更能建立起读者和叙述者的亲近感，作者在叙事内容的选择上要涵盖两方面内容：一是探索历史真相，二是用文字复现现实生活。作者布莱恩·道尔在短篇《我们是布莱恩》的开篇便使用了客观的数据向大家展现历史的真相是什么。

There are 215 Brian Doyle in the United States according to a World Wed Site called “Switchboard”， which shows telephone numbers and addresses in America.

We live in 40 states： more of us live in New York than any other states.

文学的真实性一直是人们极为重视的方面，这里说的真实性，一方面指的是现实生活的真相及客观真实;同时指文学中的真实，一种情感上的真实流露，这种真实源于叙述者的感受和体验。现实生活中充满丰富而琐碎的素材，作者如果要达到一定的写作目的，必须借助一定的艺术手法才能将选取的素材融合成一部文学作品。当现实生活中的真相被选入写进文本，升华为文学中的真实，作者一定要通过个人的体验和一定的艺术手法，使文本的真实成为可能。

“215个布莱恩·道尔住在美国的40个州”，这一数据来自一个公开的互联网网站，任何较真的读者都可以前往并考证这些数据的真实性。文本创作者对真实的忠诚，使读者接受并相信叙述者叙述的故事的真实可靠。网站上列举了这215个布莱恩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佐证了短文中列举的大量信件内容和沟通对话的可操作性和真实性，表明这些都是作者从生活实践中获取的第一手资料信息。

叙事的可靠性在一定程度上和人称选择有关，尤其是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这种叙事视角不仅能满足读者的好奇心，而且能消除作者的一些顾虑。短篇《我们是布莱恩》中作者多采用第一人称“我”和“我们”，这种叙述视角具有天然的真实性和亲切感。“我们”传达的不仅仅是作者的思想，还是叙述者的思想，这里的叙述者叙述的不仅是作者一个人的声音，更是215个不同布莱恩·道尔的声音。不同的叙事视角有不同的功能。

One of us is paralyzed from the chest down; one of us is 18 and “like to party”; one of us played second base very well indeed for the New York Yankees in the 1978 World Series; several of us have had problems with alcohol and drugs; one of us is nearly finished with his doctorate in theology; one of us is a 9-year-old girl; one of us works for Promise Keepers; one was married while we were working on this essay; one welcomed a new baby; one died.

The rest of us soldier on being Brian Doyle.

（译文：我们其中一人胸部以下瘫痪;我们中有一个18岁“喜欢聚会”;我们中有一个人在1978年世界职业棒球大赛中为纽约洋基队打二垒打得很好;我们中的一些人有酗酒和吸毒的问题;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即将拿到神学博士学位;我们中的一个是9岁的小女孩;我们中的一个为守信用者工作;我们中的一个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结婚了;一个迎来了新生儿;一个布莱恩死了。我们其余的人都作为布莱恩·道尔在默默坚守着。）

作者在叙述中多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代替每一位布莱恩发声，选取部分布莱恩们的信件原文，直接放在自己的短篇中，给这些布莱恩一个直接与读者对话的机会，让自己的叙述虽然超越了自己的感知眼光，成为一个全知全能的零视角叙述者，但不会成为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

因为被赋予自由发声的能力，文中人物话语基本采用直接引语的方式，让原本是第三人称的其他布莱恩们都能用第一人称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暂时承担了叙述者的角色，他们的意识形态和心理眼光就是当时叙述者的意识形态和心理眼光，必须为作者所认可。所以在节选其他布莱恩信件内容时，本文真正的作者和叙述者选取的是能表达“信仰”“包容”“传承”“感恩”和“求索”的，这些主题都是在布莱恩众多作品中被反复强调的。

“...a Christian ministry dedicated to uniting men in vital relationships so that they might be godly influences in their world.”

（译文：一位致力于团结人们的基督教牧师，如此使这些人在世界上产生好的影响。）

“My wife and I are committed to honoring Jesus Christ in our lives， marriage and in all that we do. He is central to our daily living.”

（译文：我妻子和我都全心全意信仰上帝，他是我们生活的中心。）

（My great-grandfather gave rings to his sons... to remind us of how good this country has been to us.）

（译文：我的曾祖父给他的儿子们戒指，用来提醒我们这个国家对我们有多好。）

作者使用第一人称的叙述不能感知自己以外的人物内心世界，文中通过摘录书信的方式给予其他布莱恩们自由表达思想的能力，借用这些布莱恩们的声音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不着痕迹地影响读者的判断，这里出现了多重叙述声音。读者既进入了作者布莱恩的内心世界，又进入了其他布莱恩们的内心世界。

作者布莱恩·道尔不仅承担着叙述的任务，还是所讲述的情境与实践中的一个人物，所以他既作为一个人物活跃在作品里，又与故事中其他人物形成交流（谭君强，2002：59）。这样的叙述不仅令读者感到叙述者的敘述是真实可信的，还使叙述者作为故事当中的一个人物变得鲜活起来（谭君强，2002：61）。因此，叙述的可靠性还体现在作者对所叙述之事的介入程度。

“I write back to Brian of Leicester and tell him that I am grateful for his courteous note. I think about him in his wheelchair and his wife who cannot see very well and the days and months he must have spent on his back after his car crash thinking about the irony of surviving warfare only to be savagely injured on a high way， and by then it is time to put my sons and daughter to bed， which I do with the sharp flavor of gratitude in my mouth.”

（译文：我给住在莱斯特的布莱恩回了信，感谢他的回复。我想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和他视力不好的妻子，还有他在车祸之后不得不躺在床上度过的长达几个月的日子，想着自己经历了战争却因高速路上发生的车祸导致瘫痪是何等讽刺。想到这些，也是时候哄我的儿子和女儿上床睡觉了，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心存感激。）

“I think”的出现使住在莱瑟特的布莱恩的话语和心理活动由之前在书信中的自由直接引语转化成了间接引语，作者布莱恩承担了体现他心理活动的角色，进入了他的意识，把莱斯特的布莱恩在信中没有说出的心理活动释放出来。读者读到这里，不会觉得作者在捏造事实，而是真实体现了莱斯特布莱恩的心理。然后作者从零聚焦的视角转向内视角，聚焦内心，为自己有陪伴孩子的机会而感恩。

在叙述过程中，“我”和“我们”似乎无所不知，叙述者采取“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可以充分选取能为“我”所用的素材，全方位展示叙述的故事。将亲身经历和感受及其他布莱恩们的亲身经历和感受一一录下来，努力呈现一个客观真实的世界，引导读者沉浸在故事当中，情绪被每个有着不同命运的布莱恩·道尔牵动着。

四、结语

通过布莱恩·道尔对和他同名同姓布莱恩·道尔们的叙述，现实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体现，读者们被引导着关注一个个名为布莱恩·道尔的有着鲜活生命的立体的人物命运。南帆（2012：231）在《马江半小时》中总结道：相对于巨型的历史景观，个人的机遇、挫折、一颦一笑或者万千感慨都微不足道;然而，如果以一个又一个具体人生为单位，小小的偶然岔道足以改变一个历史人物后半辈子的命运。文学创作需要和现实建立联系，参与真实的生活中，发现其本质和规律，这些只靠凭空捏造是实现不了的。非虚构小说强调事实的真实性，努力关注、探讨和理解现实社会的各种现象，坚持求真，建立作者、读者和社会的紧密联系。叙述学和文体学研究各有所长，通过结合两门学科的理论知识研究文学作品，能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

参考文献：

[1]Wayne C. Booth. The Rhetoric of Fiction[M].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1.

[2]戴凡.《喜福会》的人物话语和思想表达方式——叙述学和文体学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5（9）：56-59.

[3]南帆.马江半小时[M].福州：海峡书局出版社，2012.

[4]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5]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6]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7]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基金项目：广东培正學院2019一般校级科研项目——叙述的可靠性——以分析布莱恩·道尔的《我是布莱恩》为例，20pzxmyb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