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怀“旧”(下篇)
2020-04-19耕臣
耕臣
“六九”聊炉子
20世纪60年代胡同里各家做饭、取暖大多用煤球。夏天基本用的都是铁皮炉子,精薄。冬天用的是铸铁炉子,有的家庭使用日本时期的“花盆炉子”,这种铸铁炉子做工讲究、造型似花盆,故称为“花盆炉子”。大多家庭都用的是一种铸铁“两用炉子”,即冬夏都能用的炉子 。院里街坊还发明了烧锯末的炉子,他每天下班带回一麻袋锯末,把锯末放进汽油桶里,中间插上一根圆木棍夯实,抽出木棍形成通风口,点燃后可烧水做饭,不就是为了省俩钱儿嘛。
过冬安取暖炉子是一家人的大事。首先得把凭本供应的烟筒买回来,再按照烟筒优劣设计安装。烟筒插接很讲究,得一水儿顺茬儿,要不能出人命。横向烟筒要内高外低,以利于烟筒油子流出去。新烟筒得安装在靠近炉子的位置,旧烟筒按成色顺序排列,裁好一寸宽布条儿粘贴在烟筒接口处密封,防止煤气泄漏,再拉上两道小细铅丝左右固定住。伸出屋外的烟筒或有一个顶风帽子或安上一个拐脖以免倒风,烟筒口还得吊挂一个罐头盒接住流下来的烟筒油子,省了滴答下来掉在人的身上。最后还得安上一个纸糊的风斗,得!这就成了。
为了保证安全,头几天是家大人最操心,夜里得起来好几回,看看火封得好不好,别灭了;别着荒了;再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都没事了心才踏实。
住胡同的“煤改电”了,住楼房的用上了天然气,早年间这些记忆也成了怀旧题材
铸铁“两用炉子”设计合理、使用方便,是当年的成熟产品,很受老百姓欢迎。炉沿儿拴上个铁丝,洗个手绢、口罩的一会儿就干。炉台儿上烤上个窝头,待会儿能烤得焦黄。讲究的家庭炉台儿擦得锃亮,说邪乎点能在上边烙饼。炉子上坐着的钢种壶水开了,咕嘟咕嘟作响,顺着壶嘴儿往上喷着白热气。捏一撮儿高末儿撒进茶壶,就手滚烫的开水砸将进去,热水与茶叶接触的瞬间,茶叶欢腾地在高温中翻滚,又迅速地降落在壶底。老阳儿直晒进半间屋子也暖和多了,打开戏匣子端着茶,听一段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嘿!那叫滋润。
50年前,我头一回瞅见胡同里出现第一份液化气灶具。看着简洁的炉具,跳跃的蓝色火苗,我蹲在炉具旁边都瞧呆了,梦想自己家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一个“炉子”多好啊!
如今这种炉子进了博物馆,住胡同的“煤改电”了,住楼房的用上了天然气,早年间这些记忆也成了怀旧题材。
“七九”说“煤末儿”
烧了快一冬的煤球,煤末子也攒不少了,不拾掇再买煤球都没地儿搁了,这是每家每户都遇到的问题。
20世纪60年代,胡同里有一个走街串巷的行当——摇煤球的。摇者多为河北定兴壮年男子,棉袍下摆掖进裤腰带里头,肩扛板锹和剁铲,身后头扣着摇筐和摇盆,边走边吆喝:“摇煤球儿——!”
早年间老百姓墙根底下存的蜂窝煤
富裕家儿主妇跨出门槛,扶着门框招呼远去的人:“哎,摇煤球的........”
双方商量好工钱后,壮年男子搓煤、拍碎、掺水,煤末子一会儿就成了一堆煤泥。接着就是,摊开、铺平,挥动剁铲均匀剁出二寸大小方块来。活儿干到这份上,雇主沏好的茶也端上来了,壮年男子抽上一袋烟,喝口茶接着干他的活计。
壮年男子把摇筐放在摇盆上,铁锹铲上一点干煤末子,均匀撒在已经铺平的煤片上,板锹从边缘一角搓起煤片倒进摇筐,即将进行的就是“摇煤球”的精彩部分了。只见壮年男子双手紧握摇筐两边用力摇动起来,摇筐里的煤片在有规律地摇动中,迅速变成了圆球。几番下来,一堆煤末子变成一堆晾晒中的煤球,就像变戏法似的。
家里不富裕的就得自己想辙了。一种是做“煤茧”,另一种就是“攥煤球”。孩子多的家儿,每个孩子分一盆和好的煤末子,不攥完不许出去玩儿,哪个孩子也不爱干这个活儿啊,捏着鼻子也得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小手儿不情愿地伸进冰凉的煤泥里头,耳朵听的都是胡同里同伴的欢呼声,心里想的都是赶紧逃离这份腻味的活儿。攥好的“小黑蛋”有别于摇出来的煤球,表面没那么光滑,有点像要下油锅的“丸子”,一个个晾晒在院儿里空地或窗台儿上,一片一片的挺壮观。
斗转星移,几十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清洁能源,连煤都瞧不见了,更甭说煤末子了,“摇煤球”这个行当也淹没在历史前进的浪潮中。
拧开天然气灶开关的时候,别忘了您这双手攥过煤球!
“八九”话烟筒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到了“八九”暖和了,该撤火了。老北京说的“撤火”就是把炉子挪到室外去,同时也得拾掇拾掇烟筒,烟筒是一家子人重要的生活物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您瞧吧,那些日子胡同里就跟约好了似的,一大早儿就听见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干这活儿的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一边儿忙活着一边儿和街坊打着招呼。于是,院儿里、胡同中、公用水管子旁边到处都是拾掇烟筒的人,那阵势特春天。
用了一冬的烟筒往外一拿,甭等敲打就顺着烟筒口往外哗哗掉渣儿,哩哩啦啦从屋里一直掉到院儿里头。
第一步先在地上磕打磕打,再用小棍儿轻轻掴(读:guai)打会儿,然后,把烟筒杵进沏好的碱水盆里头,左手扶烟筒,右手持一根绑好破布的木棍上下擦拭,不时还得往里边瞧瞧擦得满意不满意,认真劲跟当兵的擦炮管似的。碱水刷过的烟筒还要经过清水冲洗、晾干,再刷上一层机油或撒上一层干石灰,在当院刺啦刺啦就剩打包了。
院里宽敞地儿铺上废报纸,每节烟筒用废报纸独立包装,烟筒两头多余的报纸塞进烟筒口,三五节烟筒捆成一捆等着找地儿安放。各家儿有各家儿的高招,有房檐的就吊挂在房檐下最好,既通风还不碍事,没条件的就逮哪儿搁哪儿呗,再没辙兴许就杵铺底下了。
胡同里的房子间量都不大,取暖炉子得占小1平方米地方,撤完火炉子,归置完这些活儿一看——屋子显大了。
早年间打春必须要干的这些活儿,现在都没了。您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踏青、赏花,享受生活,这是原来根本不敢想的事。
春天来了,您得热情接待它不是?别愣着了,赶紧的。
“九九”聊“笼火”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指的是天儿暖和了。可北京胡同里平房还是冷,别说加一九,就是再加一个九也是冷。真正到屋里搁不了火的時候怎么也得阳历的四月份。
火炉子挪到外头就不像冬天似的晚上封上火,那多费煤呀,不能够!那时候各家各户都是早晨起来现笼火,胡同里到处是烟雾缭绕,如入仙境一般。
“笼火”意为生火,为什么北京人这么说?无从考证。笼火颇有些技巧,生手操作呛得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不说,十有八九得失败。
笼火,首先将炉膛内废煤清理干净,炉膛底部铺垫少量炉灰渣子(烧尽的煤球),炉膛内点燃废报纸或易燃物,迅速投入细小木柴,待燃烧旺盛时再投入粗些的木柴补充。当木柴火力更加旺盛时,趁势将半铁簸箕的煤球倒入炉膛,一时间一股灰白色烟雾裹挟着淡红色火苗升腾而起,一只铸铁“拔火罐”稳坐在炉口之上,喷出的浓烈烟雾中,不时蹿出红色火苗,等烟逐渐少了,火就上来了,您是蒸窝头还是熬粥都行,这才是操作得法的人干的活儿。
到了晚上,不用火了,暖壶里也备好了热水,就得灭火。有的家儿让火自然熄灭,也有更会过日子的家儿用水浇灭炉火,为的是省点煤,明儿个没烧完的煤球还能接着用呢,那年代家家都这样。
随着清洁能源的普及使用,笼火成了一门失传的“技艺”。当年攒点油毡头、破报纸,把引柴劈得像冰棍棍儿似的情景成为历史。那年代烧的都是煤炭,大小烟筒冒的都是黑烟,空气质量不见得比现在好,可有人愣说今不如昔,这就有点抬杠了。甭别的,就让您天天笼火这件事,恐怕就做不到。
怀旧也是珍惜,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珍惜有生之年看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才会觉得活出了滋味儿。您说是吧!
得!从一九聊到九九这一冬也过来了。哎!怎么没感觉冷啊?您瞧瞧您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能冷吗?
(编辑·张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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