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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合日常生活的“细腻革命”
——评《历炼精魂:新中国戏曲改造考论》

2020-04-18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0年10期
关键词:戏曲话语民众

对于当代中国的戏曲改造,研究者历来争议颇多,观点虽歧异,却多失之于浮光掠影式的先入之见,关于戏曲改造作精深细致考论的研究并不多见。张炼红所著《历炼精魂:新中国戏曲改造考论》某种意义上是其中的例外。这部著作对于戏曲改造的探讨,既深入其中又出乎其外,既尽力贴近历史情境也分析老戏文本细节的精妙之处,呈现了更具丰富性的戏改历史面貌。书名中的“历炼”二字,指向的不只是传统戏曲在当代所遇及的重重磨炼与再生,也是作者精益求精打磨、修炼书稿的写照。从2001年作者完成答辩的博士学位论文,到2013年的书稿初版,再到2019年的增订版,对于一部书稿来说,这种漫长的写作与修改,既凝聚着作者深久的心力,也表明了一种坚韧的学术“质地”。

《历炼精魂》关注新中国戏曲改造运动,以戏改的“改人、改戏、改制”三方面为研究对象。此书的增订版增加了年表和两篇相关文章,更丰富了作者对戏改图景的描绘。其中用力最深也最为精彩的部分或许是作者对“改戏”的主体论述,也即书稿的第一至第六章。这部分选取了神话戏、人情戏、鬼魂戏、历史戏中的“骨子老戏”,“侧重于评论阐释系统对‘剧本— 表演’改编的影响”,“通过仔细梳理它们当年在重点整理改编过程中的曲折遭遇、引发的文艺论争以及连带的人世沧桑,尝试分析‘推陈出新’的社会主义文艺实践所呈现的情感结构、社会伦理及其文化政治”。①戏曲改编以及连带的情感伦理、文化政治是作者最为关注的地方,视野开阔同时分析又极为细致,在精细的文本解读之外始终不忘其所连带的历史语境。值得关注的是,从戏曲改造的历史研究出发,这本书在有关当代戏曲史以至文化政治理论的根本问题上,提出了诸多阐释性的理论范畴。诸如“生活世界”“蚌病成珠”“细腻革命”“共命/压迫结构”等概念,既是对当代中国戏改历史实践的贴切描述,也是对戏改运动中产生的“原生性”经验做出的自觉的理论探索。

女性形象与话语的多重维度

新中国的戏曲改造内在于当代社会主义整体性改造的实践。如何将一种传统伦理转化为现代国家的合法性资源,这是一个颇为难解的问题。各类传统戏曲在民众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可以说是民众社会价值理念的最丰富的反映。戏曲所演之事未必都是民众所熟悉的生活,但其中的人情伦理却为他们所熟知、认同,而戏曲实践的重要功能和效应之一也是其能够深刻地涵纳普通民众的情感欲望。因此,戏曲改革的重要性在于其牵动的是最为广泛的观演群体,其对普通民众价值的规范和情感引导对于当代中国而言是极为关键的。

着眼点虽然是广大的普通“民众”,但《历炼精魂》首先值得注意的特点,是其所讨论的戏曲文本,主人公多半是女性。无论人、鬼、神戏,论述的关注点皆是女性形象。即便如《四郎探母》这类以男性主人公为中心的戏曲,作者在讨论时也十分关注佘太君这样的女性形象。一方面,女性形象的密集出现,关涉的是性别以及性别政治的问题;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女性形象在当代文艺中事实上构成了包含极大丰富性和复杂度的问题域。因而可以说,本书以戏曲中众多的女性形象为切入的起点,呈现了戏曲改造勾连的多重关涉文艺、文化、政治维度的丰富面向。

这种丰富性源自戏曲文本中女性形象自身的历史厚度。当代戏曲改编所涉的女性形象不仅仅是家庭中的女性,她们的身上叠合了多重显影。戏曲中“身着古装”的她们,却“分明已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和新中国‘劳动妇女’的双重叠影”。②在戏曲“原本”之中,女性形象各类各样、面目复杂。戏改开启之后,各种女性形象开始被删削、收编,化身为面目更加清晰的一种群体。这些女性形象常常因其命运和处境而糅合了无产阶级的面影,成为“劳动人民”的代表。女性形象本身以及对其阐释的演变,只是戏改极具标志性的一个变化,更为深层的是传统戏曲所负载的伦理秩序、情感欲望的现代转变。一系列的转变包含了诸多值得分析和探讨的问题,此书打开了其中的问题空间及其丰富性,并对戏改作出更为公允的体察和评论。

首先是女性形象在戏改历炼之中的面影的转换。作者深入分析了那些“骨子老戏”所经历的改编,细致考察其关节处,并将其中蕴藏的内涵变化揭示出来。传统戏曲往往以演员为中心,所重者非连贯统一的形象和情节,塑造的人物也时常形象混杂而显得有些矛盾。这体现了民间价值取向的多元与混沌,虽充满生机和活力,但也不乏芜杂和糟粕。民间文艺不同于士人阶层的雅文学或者现代的制度化的文学,它没有稳定的形态,故事原型和母题随着时代变迁而增加或删除其负载的内涵。戏曲的当代更生并非全然意味着推倒重建,而是对其原型母题及其承载的传统中国理念形态做细致的淘洗,并赋予新的时代话语。戏曲的流变清楚地映照着时代理念的变迁,变迁之中的理念与旧的故事原型发生了许多纠缠和扭结,此中得失远非简单的政治话语的压抑所能解释,需要更为切近历史情境的分析和阐释。

在此过程中,女性形象因其处境与底层弱势阶层的相似性,而被提纯为人民的代表。围绕着这一改变,故事情节、相关的人物形象也发生了质的改变。有损人物形象的因素被删削,而人物形象整体上变得更为统一、完整而纯粹。由此作者也提出了戏改的重要特质:“即把生活世界中生动微妙、虚实交融而又难以规范的情感体验,提升、整饬而收归于现世层面,纳入更具总体性、普遍性的社会政治问题来处理。”③“收归”意味着原先的芜杂与丰富的生活领域得到了理性化的整理、分类和命名,现代的命名仪式赋予了原先模糊不清的情感和力量以方向和界限,问题更为容易地得到认可和解决。同时,这种“总体性”的“收归”有时也会具有削足适履的意味,当“总体性”无法很好地收纳那种多样性,那些丰富的生活情感和诉求即便被压抑取消,但是仍然会潜滋暗长。例如,在人情戏《秦香莲》中,戏改将“清官难断”的家务事、家庭纠纷转换为阵线分明的阶级矛盾。原先暧昧难明、难以处理的矛盾也就变得再无疑义,秦香莲与陈世美不再可能重归团圆,秦香莲个人的问题在最后似乎被忽略,沦为了法与权斗争的陪衬。

在形象和情感的“收归”之外,更富于意味的是作者在戏曲改造研究中揭示的新政治话语形塑、扩张的过程。这种话语与原有的民间话语对话并将其统合、扩充至新的政治话语中,正是在话语统合之中,革命重塑了经验和无意识,形成了领导权。贺桂梅探讨1940年代白毛女故事的生成过程时认为,“阶级革命的新政治话语并不是先在地存在的,也不是概念化地自我生成的,而恰恰是在与乡村社会的民间话语、新文化人的五四话语的对话过程中形塑自身的领导权”。④在1950—1960年代的戏曲改造之中,阶级革命的新政治话语已经基本成型,有时过于定型化的政治话语遮蔽了多元化的诉求,致使其失去了原初的潜力。或许可以说,新的政治话语一旦完全定型化,也就丧失了其活力,只有在持续不断的对话与统合之中才能维系其活力,才能够持续性地代表一种“集体意志”。

在讨论《女审》《秦香莲》的改编时,张炼红认为阶级论的话语与这一戏曲剧目本身所呈现的社会生活具有一致性,而且阶级论在当时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认知社会矛盾的基本图式”,其“情感心理的调节功能”为人们提供了“对象明确的宣泄”。⑤这样的改编能够赢得时人的称赏并非全然是意识形态的鼓舞,可以说正是这种新的政治话语统合了原有的诸如官民对立、义利权衡之类的话语,并形成了一种具有统摄力的话语构型。《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白蛇传》的改编同样如此,阶级话语让梁祝偶然性导致的结局转化为封建礼教制造的悲剧,让原来妖气颇重、令人又爱又惧的白娘子化身“贤妻良母”,⑥从当下的标准看固然可以说是以阶级话语掩盖了性别话语,但是在当时,这似乎并不成其为问题。这样的话语统合,充分显示了历史的多质性,也保留了多样性的价值。但是,并非所有的改编都能够统合多元话语,更多的情况是主导话语侵占了其他话语的空间,却并没有满足其他话语曾经携带的基本诉求。因此,从对戏改的批判性考察出发,作者提出了“细腻革命”这一概念,强调更具在地性和包容性的话语统合与政治实践。

从理念通往日常实践的“细腻革命”

作者对于戏曲改造的研究某种程度上具有方法论的意义,以传统戏曲及其改造作为一种思想资源,试图提炼出“某种更能接受的生活政治、生命政治、情感政治或文化政治”。⑥作者也希望借戏改及时代转型的讨论,探讨“植根生活世界和日常实践而来的文化认同、伦理自觉与主体建构等问题”,“以期回应我们时代的文化与精神命题”。⑦戏曲与民众生活世界有着“贴心贴肉”的紧密关系,包含了民众生活的多维度的面向与欲望,但这种多维度的混杂也意味着其并非是理想的生活世界,一种更具有能动性的政治必然要对其做出筛选与提炼,这也是当代戏改的合理性之所在。

“细腻革命”可谓作者宏大企图中的核心概念,也是从戏改之中提炼出来的一种认知与解决问题的思路,它以一种矛盾并列的方式创造出耳目一新的词语和意涵。“所谓‘细腻革命’,不妨说是一种看似并非日常而习见的精神信念与政治信念,如何能以常态方式体现在普通民众坚持不懈的生命实践中?”⑧一方面是超越性的信念,另一方面则是常态的日常生活,如何将两者融合起来,这是一个新颖的概念,同时也是一个难解而值得探讨的问题。

“细腻革命”首先是对一种理想型戏改实践的描述,这样的戏改既能够将新的政治话语融入戏曲剧目之中,同时也能照顾到剧目所包含的原有的主要价值诉求。在这种戏曲改造中,不是一种话语完全取代另一种,不是以峻急之势压倒民间诉求,而是充分了解和尊重民间的诉求,将戏曲作为一种持续的协商场域。协商也意味着戏改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复杂的拉锯进退的动态过程,这也正应和了戏改的历史境遇。《历炼精魂》中所述的每部戏其修改的过程都堪称一个漫长的“故事”,正是在对戏改“故事”以及剧目本身的故事的分析中,新中国戏改呈现出其丰富的面向。如作者序论中所述,“本书对具体剧目的戏改过程的考论,主要侧重于评论阐释系统对‘剧本—表演’改编的影响:如何制约改编过程,又如何受到‘原本’(并非仅指文本,而是由原剧本、舞台表演惯例、观众接受心理等因素共同构成)的抵制,有所退敛、节制”。⑨作者一方面并不讳言戏曲改造中意识形态的主动性;另一方面也看重“原本”在戏改情境中的主动性。其中包含了戏改工作者、戏曲艺人、观众等多方面的博弈。

其次,“细腻革命”也是一种更能为大众所接受的、“感性和理性相融合”的“生活政治”。⑩“细腻革命”充分契合民间的生活形态,理解民众融入于生活之中的价值理念。它是文学式的革命,是情感与伦理的革命,它不诉诸激进的变革,期望在人心之中种下变革的种子。作者对《碧玉簪》改编的探讨令人动容,那种对于民众内心的体悟,对于生活多样需求的理解,对于传统人情伦理的珍视与省察,都融入对于剧目和改编的解读之中。李秀英的命运确实仅仅是虚构的戏,但是这种虚构却早已经与生活实存融为一体,对于虚构的改编也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整编。李秀英横遭污蔑陷害而备受欺辱,其间忍受了多少冤屈,但是,在那种磨炼之中已经获得了一种韧性抗争的精神,一种主体性也早已生成。她在那看似并不决绝的抗争之下,观众已经可以感受到强劲的韧性,而这韧性抗争的精神和信念将支撑着民众在艰苦困厄之中生存下去。

此外,作者对“细腻革命”的表述,常与“感觉结构”联系起来。借助“感觉结构”的分析,或许可以更好地理解“细腻革命”。“……时刻催迫着每个时代重新建构起超越现世格局的政治性和政治感,从抽象理念直到融入社会生活的感觉结构”。[11]一种融合了新的质素的感觉结构可以看作是“细腻革命”的目标。雷蒙德·威廉斯认为“感觉结构”“稳固而明确,但它是在我们活动中最细微也最难触摸到的部分发挥作用的”。[12]当理念融入感觉结构中,理念也就不再是理念,而是成为最自然的人情,内化于人们的选择之中。雷蒙德·威廉斯认为“感觉结构”“似乎不是通过(任何正规意义上的)学习来获得的”,新的“感觉结构”是由新的一代人对世界的创造性反应塑造成的。[13]“感觉结构”的形成似乎是没有规律可循,不过,他将“感觉结构”与一个时代的艺术联系起来,强调艺术所容纳的形成“感觉结构”的各种因素。对艺术传统的选择与阐释也就是重塑一种“感觉结构”。在选择性传统的运作之下,文化传统得到新的解释,而解释也就意味着一种新的认知。回头来看,戏曲改造也正是一种选择性传统的再阐释,它将一种新的话语和理念融入戏曲剧目之中,这也如同“细腻革命”所言,将并不习见的观念融入到日常实践中。同时,戏曲改造本身也作为一种更新之后的载体,在持续地重塑“感觉结构”和日常实践领域。“细腻革命”期望一种具有稳定关联的共同体,作为具有自主性的群体,它可以相对主动地去接受新的合理的价值理念,同时,也具有韧性抵抗压迫和不合理的理念的能力。

为何作者要提出“细腻革命”的概念?阅读《历炼精魂》,常常能够感受到作者对于传统文化以及民间社会的深沉挚爱,还有对于身处艰辛困厄之境的民众深切的同情和理解。作者不忍心看着这种苦难体验仅仅化作无意义、无价值的生命力的耗散,同时又深感抗争对决方式的不可能。那么出路何在?出路首先来源于对生存处境的认知,这也是作者经由戏改研究而生发出的对弱势民众生命境遇的体认,即“共命/压迫”结构。[14]民众既依赖于“共命结构”的“涵养生息”功能,又不得不承受过载的“压迫结构”所带来的身心苦痛。在《白蛇传》的改编中,尤可见出这种结构的一体两面之效。一方面,《白蛇传》的改编成全、提升了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另一方面则是牺牲了白娘子独特的“妖性”,而正是这种“妖性”蕴藏着无所畏惧的反抗精神,融汇了民众孜孜以求的渴望。

戏改对传统剧目的处理体现的常常是“强势的正义”。所谓“强势的正义”,一方面固然是正义的政治;另一方面,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容纳和吸收普通民众的感受”也令人生疑。[15]“强势的正义”更多的是从整体的视野出发,它是界限分明、斩钉截铁的正义,这种高扬的政治有时抽象为一种决绝的姿态,却与民众内心的真正需求隔开了些距离。以《碧玉簪》“大团圆”结局的论争为例,究竟是李秀英“怨恨交加”“呕血而死”的大悲剧结局更为合理,还是接受丈夫的认错和送来的凤冠这种结局更为合理?第二种结局被评论者视作是向封建道德妥协投降,“冲淡了戏的主题思想和现实意义”。[16]回过头来,细细思量,将这两种结局对立的论争事实上“强化了人情伦理、利益诉求与道义取向之间的生硬的‘对立’”。[17]于是弱者正常的利益诉求也被淹没于“强势正义”的操演之中,而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满足,这样的正义又如何能够始终赢得人们的信服和支持?

作者在对《四郎探母》与《三关排宴》的对比中,从四郎生或死的结局出发,引入了“低调的正义”,“为的就是要连接和处理更多普通人的感受问题”。[18]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契合民众心理的正义,这不仅是戏曲改编的问题,更牵动着世道人心。民众的生活深切地依赖着戏曲所构建的精神世界,戏曲给予他们抚慰,也给他们出路,涵纳着他们的所思所求。这里也就指向了戏改的局限,作者批判那种忽略或摒弃了普通民众人情伦理、利益诉求的取向,这种取向将普通民众更具日常合理性的选择抛弃,代之以更为激昂高亢的选择,将义利之辩推向极端,此番选择难以深入民众内心,也就只能成为过分严苛的脱离了生活的幻想,随着强势的宣扬,渐至于成为一种训导性、压制性的规范,失去了其原生的“熨帖”。

无论是“强势的正义”抑或是与之相对的“低调的正义”,它们更多是一次性的事件,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常态化地避免那种“强势的正义”甚至是“强势的不正义”?作者在此提出“细腻革命”,这种革命赋予了民众以韧性抗争的政治,但又不至于为抗争的政治所裹挟,失去自身的主动性。它充分正视民众生活世界藏污纳垢并不理想的样态,理解弱势者在“共命/压迫”格局甚至纯粹的压迫格局中所承受的磨难与苦痛,也希望这种苦痛能够“蚌病成珠”,转化为一种更为积极的建设性的力量,充分发挥沉重压抑之下蕴藏的巨大反抗潜能。

作者并未具体阐释什么样的革命才是“细腻革命”,在我看来,作者所述1950年代改编的优秀地方戏或可为此范例。其既属于主流文化形式,积淀着赋予民众生活价值感、意义感的信念、精神与传统,却又不是原有的“奴隶道德”,而是经过了翻转、提升和转化。这类地方戏经过了意识形态的更新和转化,具有了更多超越性、规范性的面向,但它们依然与民众有着血肉相连的“共命感”,还葆有“具体而感性的生存体验和经验(譬如被压迫被损害的身心‘痛感’)”。[19]以这类地方戏为中心的观演活动创造的是“某种富于内在张力感的伦理和谐与平衡”,创造了生活世界与文艺、政治的交融共生的状态,或者可以略为夸张地说,创造了一个“在地的乌托邦”。以此为范例,也就容易理解作者希望探讨的“植根生活世界和日常实践而来的文化认同、伦理自觉与主体建构等问题”,[20]这也是当下中国文艺所要探索的问题。在戏曲已经不再作为主流文艺形式的情境下,我们可以依靠什么美学形式?什么样的文化精神可以包容这个多元混杂的时代?“细腻革命”给我们提示了方案,也提出了巨大的难题。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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