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军旗“襄阳特功团”背后的故事
2020-04-17叶青松
叶青松
2019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门国庆阅兵荣誉军旗方阵,气壮山河,引人注目。在荣誉军旗方阵中位列第四的“襄阳特功团”,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中原野战军第17旅49团差一点儿无缘“襄阳特功团”的荣誉称号;英雄团长苟在合在指挥攻打襄阳城时英勇牺牲,他的妻子25年后才获悉丈夫的死讯;在琵琶山上那位接替指挥作战的团政委陈绍富,一直默默无闻,许多记载襄樊战役的书籍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笔者捐赠给“襄阳特功团”的一份史料,成了团史馆的珍贵文物……
中原野战军第17旅49团差一点儿无缘“襄阳特功团”
“襄阳特功团”的荣誉称号,差一点儿与中原野战军第6纵队17旅49团无缘。这里有一段罕有人知的老襄樊战役筹划内幕。这要从6纵司令员王近山主动请缨攻打襄樊说起。
王近山是一名战将。襄樊战役时,他任中原野战军第6纵队司令员。但是,此前的6纵打仗还没有什么建树,因此被人家笑话。这让王近山窝了一肚子火。
1948年7月袁襄樊战役中部队攻城场景遥7月15日袁中原野战军官兵突破襄阳城西门袁活捉守军司令康泽
此时的部队,确实不像野战部队。时任6纵17旅旅长、后来成为中共中央副主席的李德生,在6纵一次党委会上谈到部队情况时说:“连队粮食不够,喝稀饭,油盐也吃不上。”
这是1948年5月中旬的部队,他们刚刚走出大别山。李德生说:“岂止是吃的成问题,穿的也不像样子,干部战士大都穿着大别山时用土白布或花布自己缝制的‘军装。这些衣服仅用稻草灰染过,灰不灰,黑不黑,经过日晒雨打,原来的底色显露出来,那个花花绿绿的样子,就可想而知了。难怪友邻议论说,这是山里来的游击队。”
所以,王近山特别想打一仗。机会终于来了。早在1948年初,中央军委命令中原野战军,“在淮河、汉水、陇海、津浦之间集中机动”,准备“打中等的及大的歼灭战”。中央军委明确指出,“夏季作战的重心是各方协助粟裕兵团歼灭五军,只要五军被歼,便取得集中最大力量歼灭十八军之条件”,只要“该两军被歼,中原战局即可顺利发展”。国民党军第5军、第18军,都是国民党军的精锐部队,因此中央军委非常重视聚歼这两支部队。
王近山主动请缨,向中原野战军首长提议发起襄樊战役。刘伯承和邓小平同意发起襄樊战役,但还轮不到6纵动手。6纵被安排在唐河待命,成了中原野战军的战役预备队。
6月13日,刘伯承和邓小平下达老襄樊战役作战命令,决定集中2纵、4纵和陕南、桐柏两军区兵力,由陈赓统一指挥,于6月26日发起战斗,各部分别歼击老河口、谷城和襄阳之敌。
如果按照这个作战部署,“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肯定不会授予49团。但当刘伯承和邓小平下达老襄樊战役作战命令之后,战场态势发生了急剧变化。
此时,粟裕兵团渡过了黄河。蒋介石大为震惊,急令国民党军第5军邱清泉主力迎击,同时命令胡链的第18军及张轸兵团北上增援。
战场态势急剧变化:国民党军邱清泉兵团队形密集,难以分割,而解放军陈(士榘)唐(亮)兵团距开封仅一天路程,且开封的国民党守军兵力空虚。粟裕当机立断,改变原定在鲁西南歼灭国民黨军第5军的作战计划,决定先取开封,再打来援之敌。粟裕的新方案上报中央军委,得到批准。军史上称之为“豫东战役”。
中原战场局势突变,刘、邓决定暂停进行老襄樊战役,率中原野战军部队全力阻击国民党军第18军及张轸兵团。这就为王近山率领的第6纵队在新襄樊战役中建功立业创造了条件。
其实,王近山还是很想打襄樊的,因为此时他率领的6纵是中原野战军的战略预备队,待命在南阳唐河。王近山到了桐柏军区,与桐柏军区司令员王宏坤商量后,联名给刘伯承和邓小平发了一封请战电报:“为了分散敌人,积极配合北线作战,建议先取老河口,后出襄阳。”
王近山
王近山的想法是,老襄樊战役暂停,可以先拿下老河口。他曾经这样说:“我们不能只看兄弟部队在北面打得热火朝天,自己率领的6纵却‘待命坐冷板凳。”
对于王近山和王宏坤的建议,刘伯承、邓小平还是非常慎重的。打襄阳,早已在计划之中,现在是因为战局变化而暂停,何时发动进攻更为合适,则需要等待一个机会。此时,豫东战役刚刚拉开序幕,尚未全面展开,襄樊那边还不宜动作。一定要等国民党军在东边被打得焦头烂额,中原战局这盘棋迎来转折点的时候,再开辟第二战场,出“边车”,以6纵和桐柏、陕南军区部队袭取襄阳。这就是刘、邓当时“对于战机的选择”。
刘、邓给“二王”复电:“北线已占开封,正部署下一战役,你们应大部监视敌主力,好好休息,并加强老襄侦察。”
别出心裁的“刀劈三关”战术
战机终于来了。1948年7月2日,豫东战役结束。刘、邓电令王近山、王宏坤发动襄樊战役,同意他们先前的建议,先歼老河口、谷城之敌,然后攻打襄阳。
这个新襄樊战役与老襄樊战役的不同点是,王近山率领的6纵由战役预备队成了主角。
襄阳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襄阳、武昌、江陵是湖北境内的三大重镇,犹如鼎之三足。
王近山接到命令,当天就率6纵从唐河发出,一昼夜急行军150多里,于7月3日解放老河口。老河口的国民党守军仓皇逃往谷城。当天晚上,桐柏军区部队在谷城以南截击敌军,歼灭国民党军第163旅一个团,俘敌1800多人。
7月4日,桐柏军区第28旅包围了汉水北岸的樊城,6纵和其他参战部队沿汉水南岸抵近襄阳城郊。刘、邓命令王近山统一指挥南岸部队,夺取襄阳城。
王近山带上各旅团指挥员,抵近襄阳城郊,观察地形。
当年参加攻打襄阳琵琶山的老战士杜振生回忆说:“突击排的屯兵地,是离琵琶山西北角200多米远的一道水沟。我趴在沟壁上,仔细地向面前一大片山峰观察了好一阵,非要把敌人吹牛的什么‘铁铸的防线看个清楚不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琵琶山像一头凶恶的野兽,仰靠在一大片高山的怀里,站立在我的面前。山头上,前后耸立起两个高大的碉堡,活像野兽的两支‘冲天角,格外刺眼。沿山头周围有很多模糊可见的地堡,铁丝网在一道突壁上面,围住山头。”
王近山和各旅团指挥员看到战场环境,觉得不太好打,但还是作出了攻城部署:先夺南山,后破城。
7月6日,部队开始向襄阳城南的琵琶山、虎头山、十字架山、岘山、大山头、双背梁子、铁帽山和凤凰山发起攻击。然而,守山的国民党军第104旅15团在各个山头上凭险阻击,气焰嚣张得很。这让攻山的部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两天两夜,6纵17旅、陕南12旅、桐柏军区第3军分区部队轮番向襄阳诸山攻击,虽有战果,但伤亡不小,效果不佳。王近山为此颇为发愁。
时任6纵作战处处长,后来成为军委工程兵副司令员、开国少将的贺光华回忆:整整一个上午,王司令员把自己关在屋里,和我苦思对策。王司令员自言自语,分析康泽(驻襄阳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第15绥靖区司令官)会不会按古语“依山固守,耗其兵力,争取时间,等待援兵”呢?如果是,我们拼消耗,磨时间,正好发挥了敌人的有利条件,我们造成损耗,想攻下襄阳就成问题。从历史上看,打襄阳都是先取大山而后攻城,这是由襄阳的地理特征所决定的。目前,我们也是按此章法在打!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一切都应从具体实际出发,为什么一定要按老章程办事?人是可以创造历史的!只要撇开大山,敌人就失去了优势,一切都会改观!
王近山决定打破“自古打襄阳,先夺山后取城”的常规,采取撇山攻城、猛虎掏心的战法!采取的战术就是“刀劈三关”:攻下琵琶山,占领真武山,直捣西门!
王近山立即出门,边走边说:“停止攻山,调整作战方案!”并让值班参谋通知旅以上干部召开作战会议。
王近山对与会的旅以上干部说:“这样旷日持久地屯兵在敌坚城之下,一旦敌援兵赶到,我们就成了送到康泽嘴里的一块肥肉!根据敌情和地形,我们完全可以派一支部队迂回至东关,与将要突至西关的部队相配合,东西夹击城中守敌。”
王近山说着,两手猛地使劲往胸前一合,做了一个“掐”的手势。他接着说:“尽管自古打襄阳都是先夺山后取城,但现在我们不妨打破这种常规,采取撇山攻城、猛虎掏心的战法。敌人的防守重点在南门,西门防守较弱,我们避实击虚,从西门直捣康泽的老巢。南山的火力、碉堡先搁置起来,用小部队看着就行了。我们攻城的时候,他断不敢脱离工事来攻我们,在山上火力又够不着打我们,那就叫他好好看戏,叫康泽把那些大山当包袱背着吧!”
6纵指挥部参谋人员根据王近山的讲话,迅速整理了一份电报,发给刘伯承和邓小平,报告了新的战术构想。刘伯承和邓小平接到王近山和杜义德的“撇山打城、主攻西门”的作战方案后,立即回电:“完全同意作战方案。睢杞已告大捷,白崇禧主力被钳制在周家口一线;对南阳王凌云,已派第二纵队前往监视和阻击。十天内援兵保证到不了襄阳,后顧之忧可完全解除,望按计划加紧攻击。”
野襄阳特功团冶荣誉旗
“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的由来
“刀劈三关”的任务交给了李德生的17旅。他把任务下达给了苟在合任团长、陈绍富任政委的49团。
7月8日黄昏,49团3营在炮火掩护下,发起“刀劈第一关”——琵琶山战斗。团长苟在合像往常战斗一样,冲锋在前。政委陈绍富考虑苟在合的安全,挑选了一个大力士当团长的警卫,以阻止他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苟在合与3营的指战员们一起,冲向琵琶山。冲到半山腰,苟在合听到脚下发出“嘶嘶”的响声,他知道踩着地雷了。在这生死关头,他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大喊一声:“闪开!”用力把身边的两名战友推得老远。随着一声巨响,苟在合壮烈牺牲。
王近山和李德生命令陈绍富:“化悲痛为力量,坚决夺取襄阳城,活捉康泽,为苟在合同志报仇!”
琵琶山在愤怒的枪炮声中,被49团攻占了。
李德生回忆说:“苟在合牺牲后,四十九团由副团长王西军指挥。我带着他和营、连干部,再次到前沿抵近观察敌情,并组织排长、战斗小组长和突击班战士,都摸到山边察看了地形,还从琵琶山上侧面观察,又从俘虏口中详细了解真武山敌人布防情况。”
9日上午,李德生派旅部摄影员到49团,给参战人员照了相。
黄昏时分,王西军带领部队向真武山发起进攻,并很快攻上了真武山。据李德生回忆,“部队上了山,占了真武庙。这个庙很特别,一面靠山,三面是陡岩,要不是我军攻势勇猛,一鼓作气拿下山头,这个庙也是很难打的。庙里堆满了大米、洋面、枪支、弹药,敌人丰富的储备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攻下真武山后,李德生在电话里问王西军:“哪个部队守阵地?”
此时,李德生还不知道攻山部队的伤亡情况。没有想到,王西军却回答:“就让2营守,他们打得很好,才伤亡二十几个人!”
李德生回忆说:“他(王西军)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打琵琶山付出的代价较大,当时攻击部队有急躁情绪,上山时队形过于密集,造成伤亡,团长也牺牲了。经过一天总结,开展军事民主,进行细致认真的战前准备,同样打一个小山头,出现如此大的差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几天时间内,琵琶山、真武山、襄阳城西门被一一攻占。王近山把这个特大消息,用电话报给了刘伯承。
刘伯承在电话里说:“近山同志,战役关键已过,该起网捉鱼了!”他还交代:“康泽只能活捉,不能击毙,要活的!中央军委专门来电过,战斗中注意搜集敌人的密件,对二局工作很有用。”
15日下午,襄阳城内,四面八方,响起了“缴枪不打”“投降不打”的喊话。此时,连康泽司令部里的指挥官们的思想都动摇了。最后,头部负伤的康泽被送到王近山面前时,开口就请求道:“我可能会残废。贵军可否……”
王近山没有让康泽说下去,讲道:“放心,我们会尽力给你医治!”
16日,襄樊战役结束。
23日,6纵召开襄樊战役总结表彰大会。中共中央给6纵总结表彰大会发来了贺电。中原军区授予“刀劈三关”的17旅49团“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并记特等功一次;授予首先突破西门城垣的17旅47团1营“襄阳登城第一营”荣誉称号。18旅54团2营因活捉康泽、郭勋祺,16旅1营因缴获敌化学炮,均荣立特等功一次。17旅开辟城西走廊,主攻、夺城,贡献大,全旅记功。
“襄阳特功团”自建团以来,牺牲在战场上的指战员排以上干部有71人,牺牲的团级干部有2人,他们是团长苟在合、参谋长王永照。
英雄團长苟在合
2000年初,笔者参与编纂“南京军区英雄谱”期间,在朝天宫古玩市场看到一张油印的泛黄纸片,上面刊有一篇《苟团长带我们渡河》的文章,就自费把它购买回来。文章不长,两个段落,把“襄阳特功团”的英雄团长苟在合描写得活灵活现。现原文摘录如下:
在千里跃进大别山的途中,一天,我们团遇上了一条大河,河水很深,水流很急。附近的老百姓都被国民党吓跑了,一只船也没有,敌人却紧跟在我们的后面,情况十分紧急。团部命令派人找船,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四只渔船。船很小,又没有桨,就凭四只船能把一团人渡过去吗?不少同志发起愁来。这时,传来了苟团长坚决的命令:“赶快动手找材料自己做桨,赶快组织会划船的同志划船!”部队很快就要过河,营长命令我带着人员先走。我心想:叫我先走,也要有船才能渡过河去,没有船我们怎么走呢?大家带着为难的心情赶到河边,正愁着无法过河的时候,忽然见河的远处来了一只小船,船上站着两个人。一见小船,我差点跳了起来,连忙高声喊道:“老板,快把船划过来!”老板好像知道我们是解放军一样,听见喊声就驾着小船飞快地向我们划来。等小船靠拢一看,呵,划船的老板原来就是我们敬爱的苟在合团长。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只听苟团长说:“快上船吧,别耽误了任务!”我们就很快上了船,只见苟团长使劲划着桨,船行得很快,几个小鬼悄悄俏皮地说:“老板真行啊!”过了河,我们一边走一边谈。炊事员老吴说:“我在国民党军队里干了五六年,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团长。”另外一个同志说:“什么困难也难不倒苟团长,什么大河也挡不住我们。”
就在苟团长的亲自掌握和正确指挥下,全团有秩序地迅速渡过了大河,继续向大别山挺进。等敌人赶到河边,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大河没有挡住我们的部队,却挡住了敌人,他们渡不过河,只能在河边乱打几枪,乱放几炮。
2019年11月,笔者特地把这一珍贵史料找出来,加以装帧,并在参观“襄阳特功团”团史馆时,交给了现任团政委朱志刚上校。朱志刚政委说,“这是我们团的珍贵文物之一”,并将其放置在苟在合团长雕像旁。
笔者在编纂“南京军区英模谱”时知道,苟在合的真实姓名不叫苟在合,他的原名叫苟在和。
1933年初,苟在和全家饿得奄奄一息。这时,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苏区长征到苟在和的家乡四川省巴中县三江乡(今巴中市巴州区三江镇)。
苟在和听说红军在批斗恶霸地主,立马一路小跑,赶去看热闹。批斗大会开得如火如荼,苟在和冲上台,边骂边把地主身上的皮袍扒了下来,然后提起皮袍,急急忙忙地走到一位红军干部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说:“红军长官,我家与地主恶霸有深仇大恨!我今年十八岁,要求参加红军,和你们一起斗恶霸地主!”说完,他把刚刚从地主身上扒下来的皮袍献给红军干部。
红军干部接过皮袍,急忙把苟在和扶起来,问:“小兄弟,你斗地主很勇敢。你要求参加红军,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苟在和站起来,认真地说:“我叫苟在和,《三字经》上的‘苟不教的‘苟,‘实实在在的‘在,‘和气生财的‘和。”
红军干部说:“小兄弟,在军阀、地主的统治下,穷苦老百姓是不能够‘和气生财的!我们在联合一切受压迫的工人农民,与他们作坚决的斗争,穷苦的老百姓才能翻身有活路。我建议你改名叫苟在合,好吗?”
苟在和的脸上露出笑容,连声说:“好!好!我愿意与天下的穷人合在一起,与军阀地主恶霸作坚决的斗争,我今后就叫‘苟在合啦!”
从此,苟在合参加了红军,从战士、排长、连长、营长,一直当到团长,带领部队千里跃进大别山。
在攻打襄阳时,苟在合英勇牺牲。他牺牲的消息,妻子段金巧在25年之后才知道。苟在合牺牲前在任晋冀鲁豫军区6纵17旅49团副团长时,与鲁西南当地一名女交通员段金巧结为夫妻,生有一子苟新忠。当时,战争频仍,段金巧便带着儿子回到山西老家。从此,她与丈夫苟在合断了音信。直到1973年部队派人送去“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时,段金巧才得知丈夫苟在合早已牺牲多年。
琵琶山上接替作战指挥的团政委陈绍富
在襄阳“刀劈第一关”的琵琶山上,接替苟团长指挥作战的团政委,是担任过“襄阳特功团”的第7任和第10任政委的陈绍富。他两次担任49团的政委:第一次是1945年11月至1946年10月,第二次是1948年5月至1949年3月。陈绍富第二次担任49团政委时,正逢襄樊战役。
陈绍富女儿陈蓉在一段感言中说,“李德生旅长命令团政委的您(陈绍富)兼任团长”,但正规史料记载却是副团长王西军接替继续指挥战斗。其实,这里面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时间差的故事。
陈绍富,1910年12月出生于四川达县何家沟,1933年参加红军。不久,担任红四方面军第4军36团1营通信班班长。夜袭阳明堡时,陈绍富任八路军129师385旅769团3营11连3排排长。
1948年5月,陈绍富任中原野战军第6纵队17旅49团政委。不久,6纵发起了襄樊战役。
战斗中,苟在合团长把警卫员张李保亲自送到突击队。在纵队仅有的4门山炮掩护下,49团3营发起了对琵琶山的攻击。战斗中,陈绍富从望远镜里看到,第一批突击队员冲上去牺牲了,第二批突击队员冲到碉堡前也倒下了,两次爆破,都因突击队员全部阵亡而未能成功。第三批突击队由张李保带队,即将出发时,陈绍富突然在望远镜里发现,有一个人步履艰难地站了起来。
陈绍富大喊起来:“小张,你们先别上,全体人员火力掩护,我们的同志还活着。”苟在合也举起望远镜,关注着这名战士的行动。只见那名战士趁炮火间隙,就地一滚,滚到碉堡死角。他艰难地把炸药包扔进了碉堡机枪口,敌人的主碉堡被炸塌了。
敌人的机枪没了声音。苟团长举起驳壳枪,高喊了一声:“跟我往前冲!”当冲至半山腰时,他不幸踩中地雷牺牲。
李德生获悉苟在合牺牲后,打电话命令陈绍富接任团长并兼政委,死守琵琶山。
陈绍富放下电话,立即組织战士进行防御,准备打退敌人反扑。敌人在飞机和重炮的掩护下,不断向琵琶山阵地发起轮番攻击,企图夺回琵琶山。3营的官兵冒着火炮的轰炸,连续打退敌人6次冲锋。到第二天黄昏时,坚守主阵地的9连仅剩16人,但琵琶山主阵地仍旧在49团手中。
后来,陈绍富历任12军卫生部政委、四川省商业厅厅长、成都铁路局党委副书记兼政治部主任等职。2012年12月,陈绍富在成都病逝,享年102岁。
那么,为什么李德生在事后回忆襄樊战役时说“苟在合同志牺牲后,四十九团由副团长王西军指挥。我带着他和营、连干部,再次到前沿抵近观察敌情”呢?
其实,李德生所回忆的是琵琶山打下来之后,即将攻打真武山之前,任命王西军指挥攻打真武山。而陈绍富接任指挥时,是在攻打琵琶山之时,苟团长已牺牲,临时应急由陈绍富接任团长兼政委。所以,一些史料把这一点完全忽略了,才导致有关“襄阳特功团”的这段历史记载上,没有出现过陈绍富的名字。
野襄阳特功团冶军旗在2019年国庆阅兵荣誉方阵中
截至2019年11月,“襄阳特功团”历任团长有29人。他们是戴桂林、周明国、田裕民、罗崇富、宗书阁、苟在合、张镰斧、蔡启荣、王西军、张孝烈、贾继平、崔松山、杨官保、张李保、杨宗庆、臧敦廉、祝文甫、樊正祯、王文楼、江俊、陈加小、步金生、陈小品、司久水、陈建鹤、刘林、丁帮龙、裘小青、方明。
截至2019年11月,“襄阳特功团”历任政委有30人。他们是陈文其、李东成、周明国(兼)、李震、黄泽九、廷懋、陈绍富(两任),李如海、李少清、金林、苗兴华、周礼、李克良(两任)、丁耀卿、卢旭日、许秋桂、刘宗良、刘恒玉、潘瑞吉、任尚提、向孝民、姜银龙、陆文虎、杨兆峰、杨水峰、杨晓春、钱保生、于沛、钱进、朱志刚。
截至2019年11月,“襄阳特功团”走出来了11位将军。他们是刘新增、潘瑞吉、王西军、甄申、贾继平、郭林本、张金荣、向孝民、李宇、王安龙、戴学志。
“襄阳特功团”的大整编、大移防
“襄阳特功团”的前身是八路军先遣支队一大队,1938年10月在河北磁县成立。大队成立几个月之后,1939年2月改称晋冀豫边区先遣边纵2团。5月,又改称八路军129师新编第11旅32团。
1945年12月8日,32团改称49团,隶属晋冀鲁豫野战军6纵17旅。1948年5月,晋冀鲁豫野战军改称中原野战军。两个月后,中原野战军6纵17旅49团荣获“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
1949年2月,全军统一番号,中原野战军6纵17旅49团改称第12军35师103团。驻防安徽蒙城,准备强渡长江。
5月,103团在军的序列内,打过长江,解放建德,解放义乌,进攻东阳,一直打到福建长乐,驻防福建长乐休整。
7月,103团奉命从福建长乐移防江苏江宁,准备进军大西南。
1950年2月,103团在12军序列内,一路西进。最后,103团移防四川璧山。35师兼组璧山军分区。“襄阳特功团”的番号为解放军第12军35师103团。驻防四川璧山。
1951年初,第12军35师103团改称志愿军第12军35师103团(团长王西军、政委苗兴华),入朝作战,最后驻防朝鲜抱川。
1954年4月,从朝鲜回国,称陆军第12军35师103团,归华东军区建制,驻防江西上饶。1955年4月,归南京军区建制。
1961年1月,103团随35师由江西上饶调防江苏,担负苏北海防任务。
1969年8月,103团移防安徽滁县。移防后奉命配合拍摄了电影《渡江侦察记》。
1976年8月,103团奉命移防江苏徐州。
1985年11月,第35师番号被撤销,103团归入34师建制。
1985年之后,34师由师改旅,103团都在师(旅)序列内。1998年11月,103团团部机关整体改编为江苏省陆军预备役通信团,部分连队留在34旅改为一个营。军改后,“襄阳特功团”为东部战区陆军预备役通信团,留在34旅的那个营改为某集团军2营。
有关“襄阳特功团”番号的传承,在2019年国庆阅兵时又起了争议。许多人并不知道“襄阳特功团”的来龙去脉,包括相当一级的指挥机关,所以国庆阅兵时,“襄阳特功团”荣誉军旗的擎旗手,由某集团军2营派兵担任。真正的“襄阳特功团”知道情况后,向上级反映了这个情况。
上级正式回复称,根据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2019〕15号文件规定,“领导机关以哪个单位为主组建,则主要承续该单位历史,兼顾其他组成单位历史”,“荣誉归属以历史为依据,以荣誉独享、荣誉跟着单位走为原则。荣誉单位成建制保留的,荣誉跟着单位走”。所以103团整编后的东部战区陆军预备役通信团是延续“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的单位。103团下辖的连队改编为某集团军2营,无法承续“襄阳特功团”荣誉称号,但可以称“襄阳特功团”传人。
“襄阳特功团”出国第一仗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1951年3月12日,“襄阳特功团”(志愿军第35师103团)奉命在志愿军第12军序列内,参加抗美援朝。
据时任“襄陽特功团”团长、后来成为昆明军区副司令员的王西军将军回忆:“‘襄阳特功团出国第一仗,是痛歼土耳其旅。”
1951年4月22日拂晓,103团在团长王西军率领下,到达朝鲜大松亭。在这里,王西军率部奉命攻歼土耳其旅。
土耳其旅241团两个营,驻扎在阵机洞及与阵机洞相连的东山一线防御。东山高度有500米,四周是悬崖峭壁。阵机洞在东山南面的山脚下,前面有一条宽10米的小河。
土耳其旅凭借东山的制高点和一条小河,加上铁丝网、地雷等障碍设置,构成坚固的野战防御体系。土耳其旅的官兵,胆子很大,每到晚上,阵地上也处处是灯光。
王西军决定以步兵奇袭结合炮火轰击的打法,命令2连、3连各分两路,向东山的东、西、北围攻;命令7连插入东山背后,分两路堵击东山南逃之敌;命令9连尾随7连之后,由阵机洞的东南侧向阵机洞攻击。
4月22日晚7时,各攻击连队到达冲击出发地。
晚上7时10分,战斗开始。王西军回忆说:“这是一个胜利的时刻,各路冲击兵的手榴弹爆炸的火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土耳其旅腹背受击,顿时乱作一团。
王西军在前沿指挥所里看到,“东山上首先发射出我突破敌防御前沿的讯号;接着是我冲击部队要求炮火延伸的讯号;再接着就是捉到俘虏的讯号……”
“襄阳特功团”2连排长吴合明在攻上东山的时候,一连冲击了7座山岗,追击40多名敌人。敌人在第7座山岗上反击吴合明。吴合明利用地形,抓起冲锋枪左右扫射,随后投出2枚手榴弹,反扑的敌人倒下去了,他继续追击。
“襄阳特功团”3排排长刘乃江带着全排追击敌人。敌人拼命地逃,刘乃江率部拼命追,追了十八九座山头,沿途打死了20多人,但敌人逃到山背以后,突然不见了。
刘乃江命令各班严密搜索,隐约发现一股敌人逃向阵机洞,全排立即跟踪追击。这时,突然听到逃跑的敌人前面传来枪声。刘乃江判断这些敌人被截击部队的7连堵住了。这股逃命的敌人被前后夹击,死伤近60人,其余都当了俘虏。
“襄阳特功团”出国第一仗,毙伤土耳其旅241团600余人,缴获各种枪300余支,俘虏敌军两名连长以下军官47人。
现任“襄阳特功团”政委朱志刚,陪同笔者参观他们的团史馆,让笔者了解到“襄阳特功团”峥嵘岁月里镌刻着他们最初的理想与信仰。那一件件实物和照片,蕴藏着“襄阳特功团”攻坚克难、转战千里的无上荣光;那一面面荣誉奖旗,书写着“襄阳特功团”新时代官兵赓续红色传统,传承红色基因,演绎老前辈的故事,赢得了新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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