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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佛学家探险家翻译家于一身的东晋高僧法显

2020-04-14林曙朝

文史月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天竺佛教印度

林曙朝

提及山西古代的“归侨精英”,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显示,非东晋高僧法显莫属。他故乡在山西省长治市襄垣县龚家沟(古属并州上党郡),生于晋成帝(司马衍)咸和九年(公元334年),卒于宋武帝(刘裕)永初元年(公元420年),享年86岁。

当时法显出国既不是观光,也不是谋生,而是为了取经。他65岁才从长安出发,历时约15年,在游历了近30个国家之后,在佛教的发源地印度觅得真经戒律,才回归东土。在中国历史上,他是比唐僧玄奘早200多年去西天取经的第一人。回国后在译经的同时,他还写下了千古流传的《佛国记》,是我国记述当时中亚、印度和南海诸国山川地理和风土人情的第一部游记。

法显俗姓龚,有3个哥哥,都在童年夭折。父母担心他也寿命不长,就在他3岁的时候,把他送到佛寺当了小和尚,祈望佛祖庇荫让他消灾免难。10岁时,他父亲去世了。叔父考虑到他的母亲一人寡居难以生活,便要他还俗。他对叔父说:“我本来就不是因为父亲而出家的,而是要远离尘俗才人了佛门。”叔父看他此时对佛教的信仰已非常虔诚,也就没有勉强他。不久,他的母亲也去世了,他回去料理完丧事后即返回寺庙。他心无旁骛,伴着晨钟暮鼓,潜心研读经卷,对佛学的感悟与日俱进。

法显性情纯厚。有一次,他与同伴数十人在地里收割粮食,遇到一些穷人前来哄抢。同伴吓得争相逃奔,只有法显一个人站着未动。他对那些抢粮食的人说:“你们如果需要粮食,就随意拿去吧!只是你们现在这样贫穷,正因为过去不布施所致。如果抢夺他人粮食,恐怕来世会更加贫穷。贫僧真为你们担忧啊!”说完,他从容还寺。那些抢粮的人竟被他的一番话所打动,弃粮而去;而寺庙中的数百名僧众莫不叹服法显的威望。20岁时,法显受了大戒。从此,他对佛教的信仰更加坚贞,行为更加严谨,时有“志行明敏,仪轨整肃”之称誉。

魏晋时代,佛教已在中土大范围传播,影响颇深。但仍存在一大缺陷——律藏残缺;而律藏残缺是难以建立僧伽制度的。法显在长期的诵经讲经活动和研读国内佛教经典的过程中却发现,西域流传进来的佛经虽然很多,但大多都是口头传诵,无文字记述,导致了错谬众多,残缺不全;且上层僧侣与官府勾结,欺压下层僧侣;一些僧侣不守佛法,无统一的佛家戒规。为了弥补这个缺陷,解决中国佛教经书的这种残缺混乱状况,法显不顾雪眉霜鬓,决心独辟荒途,远赴佛教的诞生地天竺(古印度)寻求律藏真经。

天竺(古印度)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的诞生地。古印度文明以其异常丰富、玄奥和神奇深深地吸引着世人,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诸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在文学、哲学和自然科学等方面,都对人类文明做出了独创性的贡献。因而古印度成为中国古代僧人崇拜向往和取经学习的目的地。晋安帝(司马德宗)隆安三年(公元399年),65岁的法显偕“同契”(志同道合者)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11人,离开长安,踏上了赴西天取经的漫漫征途。

法显取经之旅无朝廷敕令,无经验借鉴,无导游引领,无后勤保障。他的前路绝大部分是陌生的。未知的,甚至凶险的,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难而上,探索行进。

他面临的起码有环境关、语言关两个大关。

环境关。法显取经历程路途遥远,环境极为复杂艰险。例如他自敦煌西行,出玉门关,进入“沙河”(大沙漠),便经历了生死考验。“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又如到于阗途中,须又一次横度大沙漠,“路中无居民,涉行艰难,所经之苦,人理莫比”。再如法显一行在度葱岭向北天竺进发时,又一次遇到到生命威胁。“葱岭冬夏有雪,又有毒龙,若失其意,则吐毒风雨雪,飞沙砾石,遇此难者万无一全”。再如他们到了北天竺,经过一个叫陀历的小国家。由此西南行15日,又陷入艰难境遇。“其道艰阻,崖岸险绝。其山唯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欲进则投足无所。下有水名新头河。昔人有凿石通路施傍梯者,凡度七百。度梯已,蹑悬短过河。”再如法显一行离开那竭国南度小雪山时,因环境恶劣。“遇寒风暴起,人皆噤战”。他的同伴慧景突感风寒,支撑不住,无法前进,口吐白沫,挣扎着告诉法显:“我活不成了,你们赶紧走吧,别都死在这里。”说完就咽气了。丧友的巨大伤痛打击着法显,他抚摸慧景的尸体悲痛号哭。法显完成取经使命以后,单身搭乘一艘商船东归,在海上航行也是险情不断。他下海不久便遇大风,船只在暴风与海浪中迷航,70多日后淡水粮食断绝,仅以海水为食。“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唯望日月星宿而进。若阴雨时为逐风去亦无准。当夜暗时,但见大浪相搏,晃然火色鼋鳖水性怪异之属。商人荒遽不知所向。海深无底,又无下石住处。至天晴已乃知东西。还复望正而进。若值伏石,则无活路。”另外,还发生过商船漏水情況。“商人大怖,命在须臾。恐舶水满,即取粗财资掷著水中。法显亦以君墀及澡罐并余物弃掷海中。但恐商人掷去经像。唯一心念观世音及归命汉地众僧。我远行求法,愿威神归流,得到所止。”如此艰险的环境,如无坚定的信仰,坚强的意志和坚韧的精神,根本无法适应和克服。

语言关。法显本无外语基础,取经前也未接受过外语训练。《佛国记》说到“国国胡语不同”,“出家人习天竺书天竺语”。可见,他经历的近30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包括官方语言和地方方言)。语言是人际交流的工具。他要与当地僧侣、士民交流,要了解当地风俗民情,要考察文物古迹,要搜集神话传说,要查阅佛学经典,一定要学习当地语言。到达天竺以后,不仅要学习天竺语,还要学习天竺书(文字),否则取经就无从谈起。要掌握如此复杂的外语,对于年轻人来说都是天大的难事,对于年逾花甲的老人来说,更是难以克服的难关。可是法显闯过来了。回国以后,他还整理、翻译了取回的经本。人们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与他天资聪颖和后天的刻苦学习一定有关。

法显取道今印度河流域,经今巴基斯坦进入阿富汗境内,再折返巴基斯坦境内,后向东进入恒河流域,抵达天竺(印度)国境。而后,又横穿过尼泊尔南部,至东天竺,在摩竭提国(即摩揭陀国)首都巴连弗邑(今巴特那)留住3年,学梵书佛律。接著又沿恒河东下到占波国(今印度巴加尔普尔),然后南下到多摩梨帝国(今恒河支流胡里河西岸的泰姆鲁),在此写经画像,住了两年时间。

公元410年冬,法显独自一人从海路踏上归途,航海14昼夜,到达师子国(今斯里兰卡),继续寻求经律。他求得梵文《弥沙塞律》藏本,得到了《长阿含经》《杂阿含经》,还得到一部《杂藏》。这些都是当时中国所没有的。

法显自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从长安出发,至安帝义熙八年(公元412年)九月间,漂泊到青州长广郡牢山(今山东青岛东北崂山)登陆,前后经历14余年,行程4万余里。他成为我国历史上通过丝绸之路到达中印度、斯里兰卡和印度尼西亚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到达印度巡礼佛迹、求取经律满载而归的名僧。

回到祖国后,他本欲前往长安。因得知宝云等受到长安僧界的排斥而赴建康(今南京),在建康道场寺住了下来。

在建康(南京),法显潜心翻译了印度梵本《摩诃僧祗众律》《大般泥洹经》,又翻译了从斯里兰卡得到的《长阿含》《杂阿含》《杂藏经》等梵本。共翻译佛经、戒律6部,达100多万字,填补了译经事业中缺少戒律的空白。其中《摩诃僧祗律》成为后世研究佛学的根本经典。同时,法显还把14余载游历天竺及所到29国的取经见闻,融合佛学智慧,写成了不朽的世界名著《佛国记》。《佛国记》(又名《法显传》《佛游天竺记》《释法显行传》《历游天竺记》《历游天竺记传》《释法显游天竺记》等),全文1.5万余字,对行经诸国之山川形势、佛教名胜和宗教活动都有真实记叙,为研究南亚次大陆各国古代史地、交通和风情保存了重要资料。是世界宗教史、东方文化史和中外交流史上的传世瑰宝,是他留给后人的巨大而珍贵的文化遗产,在国际上有深远的影响。

首先表现在它的外文译本多。从1836年,自从A·雷谬沙将《佛国记》译为法文后,外邦人士中的汉学家竞相译注,如1869年,S·比尔把它译为英文;1886年,詹姆斯·理雅各也把它译为英文;1923年,瞿理斯再把它译为英文。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历史学者也积极加入翻译队伍之中。1835年,足立喜六出版了译作《考证法显传》,并于1940年再版;1970年,长泽和俊也出版了自己的译作《宫内厅书陵部图书寮本法显传校注》和《法显传·宋云行记》;此外,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的桑山正进与高田时雄主持编成《法显传索引》,引起史学界的重视与研究。《佛国记》对印度也有深刻的影响。印度尽管历史悠久,但古代缺少真正的史籍。因此,研究印度古代历史,必须求助于外国的一些著作,其中尤以中国古代典籍最为重要。而在这些古代典籍中,《佛国记》是最古老的和最全面的最有参考价值的著作。研究印度古代史的学者,包括印度学者在内,都视之为瑰宝。1918年,印度出版了一种《法显传》印地语译本,并于2001年再版。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是不可能的。”2000年,尼泊尔出版了《法显传》尼泊尔文译本。此外还有德语翻译的《法显传》全文。

其次,《佛国记》在中国和南亚地理学史和航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法显作为中国经陆路到达印度并由海上回国,而留下记载的第一人。《佛国记》记述的地域甚为广阔,对所经中亚、印度、南洋约30国的地理、交通、宗教、文化、物产、风俗乃至社会、经济等都有所述及,是中国和印度间陆、海交通的最早记述,中国古代关于中亚、印度、南洋的第一部完整的旅行记。

再次,《佛国记》为中国研究少数民族的历史提供了珍贵的资料。法显一行取经途中经过了乾归国、耨檀国、鄯善国、耆焉国、乌夷国、于阗国、子合国、于麾国等。这些当时被当作异国(西域)的地方,系当今中国版图内的甘肃、宁夏、新疆等地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在古代这些被称作“国”的地方,因外人罕至,一直蒙着神秘的面纱。法显和他的同伴进入该地,进行考察、交流,事后还进行记录报道,使中国古代少数民族聚居地的地形地貌、经济文化、风俗民情等等都被更多人所认识。法显的所见所闻亲历亲记,意义仍十分重大,为当今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到了法显时代,达到了一个关键时刻,一个转折点:从过去的基本上是送进来的阶段,向着拿进来的阶段转变。

在众多西行求法者中,法显无疑是最突出的一个。从历史学家和佛教学者的研究角度来看,这里所谓“突出”,归纳起来约略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法显旅行所到之地最多、最远。在法显以前,在汉代,中国已经有了一些著名的旅行家,比如张骞和甘英,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们到的地方很远,但是法显到的地方,他们却没有到过。法显的经历,对于中国人民对外开阔视野、认识外国,当然会有极大的帮助。其重要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二)法顯真正到了印度,起了先驱者的作用。既然西行寻求正法,其最终目的地当然是正法所在的印度。然而,在法显之前,真正到了印度的中国求法僧人几乎没有。《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论述说:

“故海陆并遵,广游西土,留学天竺,携经而反者,恐以法显为第一人。”这件事情本身意义就很重要。法显以后,到印度求法的中国僧人才逐渐多起来。

(三)法显携归翻译的戒律对佛教的发展起了促进作用。法显到印度去的目的是寻求戒律。他经过了千辛万苦,确实寻到了,其中最重要的是《摩诃僧祗律》40卷。归国后,他同佛陀跋陀罗共同译出。这对于中国当时的僧伽来说,宛如及时的春雨,对佛教的发展,起了促进作用。

(四)法显对大乘教义发展和顿悟学说的兴起起了作用。人类中有不少人是有宗教需要的。这并不完全来自阶级压迫或强行灌输,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人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事实。专就印度佛教而论,由小乘教义向大乘教义的过渡就是这个规律的具体表现。小乘讲求渐悟,讲求个人努力,也并不认为每个人都能成佛,也就是说每个人不都有佛性。如果每个人都努力去成佛,生产力必然受到破坏,社会也就不能存在。这是绝对不行的。大乘在中国提倡顿悟成佛,讲虔诚信仰,只需虔心供养,口宣佛号,则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既满足宗教需要,又不影响生产力的发展。佛教凭借了这种适应性,终于得到了发展。法显在这一方面是起了推动作用的。

法显这次取经,没有皇帝的圣旨,没有预设的线路和攻略,只有一颗虔诚而执着的心,只有旅行的最终目的地——天竺。在1500年前的东晋时代,一无代步车马,二少钱财盘缠,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决定靠自己的双脚,步行万里,前往印度,需要何等的意志与勇气!在《佛国记》中,他这样总结自己的取经之旅:“所以乘危履险,不惜此形者。盖是志有所存,专其愚直。故投命于不必全之地,以达万一之冀。”他的奇特经历和卓越贡献,犹如一部不朽的诗篇,值得人们世世代代永永远远吟唱。

中央视台曾播放纪录片《佛国记:法显西行》。这部大型佛文化类纪录片揭秘了法显从长安出发,历经千辛万苦西行取经并将其翻译成汉字,传于后世,为中国佛教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动人事迹。全片共分上、中、下三集,每集时长35分钟。

法显回国后落脚翻译佛教经典和撰写《佛国记》的东晋首都建康——南京,也以丝绸之路为切入点,在法显身上大作“文章”。当地学者和官员明确地宣称:法显是将陆、海两条丝绸之路连在一起的高僧。《佛国记》这部法显留下来的著作,可以称之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文献遗产”。他们开展的一系列推介和纪念活动,正在有计划逐步展开。

甘肃也在法显身上作“文章”。2014年7月19日,在兰州“云顶山法显文化景区”举行首届“法显文化暨取经文化学术研讨会”。据说,这里曾是法显西行印度取经途中“夏坐”修行、读经的地方。甘肃省黄河文化研究会会长张克复称,在法显《佛国记》问世1600周年之际,举办此次研讨会,旨在纪念这位伟大的佛学先驱、杰出的翻译家和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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