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雍山血池遗址玉器火燎祭祀实证研究*
2020-04-14田亚岐
王 荣 田亚岐
(1.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 2.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复旦大学玉器组于2018 年1 月20~22 日对血池秦汉祭祀遗址出土的121 件玉器进行检测分析。其中15 件玉璋均为残件且可能经过火烧,项目组从表观特征、物相成分两方面进行了细致检测,同时结合模拟实验对其进行了综合判断。
一、分析方法
表观特征分析主要对玉器的颜色和光泽度进行定量表征,采用美国柯尼卡美能达公司生产的CM-2300d 型便携式积分球形分光测色仪,测试玉器颜色的L*a*b*值以及相对光泽度值。L*表示明度(Luminosity),相当于亮度,值域由0 到100;a*表示从红色至绿色的范围,b*表示从黄色至蓝色的范围,值域都是由+120至-120;相对光泽度为G,单位Gs。
物相分析主要是拉曼光谱和红外光谱。拉曼光谱分析采用美国必达泰克公司(BWTEK)生产的I-Raman 仪器,激光波长为785nm,分辨率为4cm-1,光谱范围为65~3200cm-1,测试的物镜倍数为20×,积分时间设置为10s。红外光谱分析采用德国布鲁克公司(Bruker)生产的Alpha 型FT-IR 仪器,使用漫反射模式进行检测。成分分析采用德国布鲁克公司(Bruker)生产的Tracer III-SD 型能量色散X 射线荧光光谱仪,主量元素的测试电压为15kV、电流为42μA,微量元素的测试电压为40kV、电流为30μA。
模拟实验包括两种:一种为室外开放环境的火烧实验,火源来自木柴;另一种为室内密封环境的加热实验,使用德国纳博热(Nabertherm)生产的LH30/14 型箱式炉(即马弗炉,最高温度1400°C)。因篇幅限制,本文仅列举必要结论探讨一些问题。
图一 血池遗址出土的玉璋残件
二、火燎玉器分析
透闪石—阳起石玉器是否经过火烧主要是基于透辉石以及透闪石—阳起石至透辉石中间状态等物相的生成,前者系受热温度达到材质开始转变温度(700~900°C),后者系受热温度低于材质完全转变温度[1]。笔者的露天火烧实验显示,平均温度虽在500~900°C,但即时温度可以很高且持续较长时间,尤其是有风或风力增大时,柴火温度会瞬时增加200°C,最高可达1251°C,这表明露天火烧是能够使玉石器的材质结构发生转变。
此次出土的15 件玉璋均检测出“透辉石”及“透闪石至透辉石的中间态”,显示这批玉璋经过了火烧过程。玉璋均以残件形式存在,主要呈梯形或三角形,为了简化表述,本文编为1~15 号(图一)。
1.色度分析
15 件玉璋的色度值、相对光泽度和含铁量如表一所示。1、13、14、15 号等4 件玉璋的L值小于60,因此颜色较深;其余11 件标本的L值超过74,因此颜色发白。此外,15 件玉璋的b*值偏向黄色调,仍有光泽度。
2.形貌观察
从肉眼及显微观察,15 件玉璋表面均有裂纹或裂缝。如1、5、13~15 号标本有裂纹;如2~4、7 号标本有细裂缝;如6 和9 号标本裂缝稍宽;如8、10、11和12号标本有宽裂缝(图二)。
结合室内马弗炉实验[2],含铁量1.79%的透闪石矿物在800°C 开始出现裂纹,含铁量7.27%的阳起石矿物在600°C 开始出现裂纹,透闪石—阳起石矿物在一定温度下被破坏的程度与Fe 含量相关。表一显示15 件玉璋的Fe 含量约为1.23~1.96%,预示这批玉璋出现裂纹的温度会有差异。
3.物相分析
表一 血池玉璋的色度值及铁含量
图二 血池玉璋的表面放大观察
对15 件玉璋进行拉曼光谱和红外光谱分析,可以反映玉璋表面的物相结构信息。拉曼分析结果如图三所示。
拉曼图谱的峰位值整理如表二所示,红色标记透辉石的特征峰位,黑色标记透闪石的特征峰位。所有玉璋既有透闪石峰位,也有透辉石峰位,呈现透闪石至透辉石的中间态,表明这批玉璋经历了火烧过程。其 中,1、13~15 号标本的透辉石峰位较少,仍以透闪石峰位为主,显示这4 件标本的受热程度较低,因此颜色变化较少,仍呈现较深色调。其余11件玉璋的透辉石峰位较多,显示它们的受热程度较高,因此颜色变化较大,已经呈现白色调。
从透辉石特征峰位出现的先后顺序 看,1、5、13~15 号标本的受热程度较低,均显示微弱的1008~1012cm-1峰位,该峰位作为透辉石的最强特征峰位之一,可作为透闪石—阳起石玉器受热的判别标志。随着受热程度的增加,将出现664~670、323~328、387~394、228~234、188~190、195~199 和126~131cm-1等透辉石的较强和中等峰位。此外,一些透辉石的中等及较弱峰位也会偶尔出现。
4.玉璋表面分析
玉璋表面均存在不均匀性,以8 号为例,选择3个不同颜色区域进行拉曼光谱分析(图四),结合表二可知,白色区域的峰位均为透辉石的拉曼特征峰位;黄白色区域的326、856 和1012cm-1是透辉石的拉曼特征峰,其余峰位为透闪石的拉曼特征峰,表明黄白色区域处于透闪石至透辉石的中间态;绿色区域的峰位均为透闪石的拉曼特征峰,表明绿色区域仍为透闪石。以上分析表明,玉璋表面同时分布着透闪石、透闪石至透辉石的中间态以及透辉石三种物相结构,这是造成玉璋表面不均匀的根本原因。
表二 血池玉璋的主要拉曼数值(单位cm-1)
图三 血池玉璋的拉曼图谱
图四 8 号T6808K12:1 燃烧的不均匀性
5.玉璋剖面分析
当玉器受热后断裂,由于外层的受热程度高于内层,因此剖面外层的颜色发白、光泽度和透明度下降,结构则处于透闪石至透辉石的中间状态,而剖面内层宏观特征和微观结构的变化程度比外层弱。当玉器断裂后受热,由于剖面内外层的受热程度相近,因此外层和内层的宏观特征和微观结构相近。15 件玉璋标本的剖面特征举例如图五所示,2 件标本剖面均显示内层和外层的颜色、光泽、透明度的宏观特征相似,拉曼光谱和红外光谱分析表明2 件标本剖面不同区域的受热程度是相近的,因此玉璋的断裂发生在火烧之前。
图五 4 号T6808K7:7、13 号T7108K7:10 的剖面图
三、结语
通过多学科综合分析发现,血池遗址出土玉人、琮、璜(珩)、璋、圭等多个器类,只有玉璋经历了损毁、火烧过程,而其它器形未经历火烧过程。遗址出土的15 件玉璋表面同时存在着透闪石、透闪石至透辉石转变的中间态以及透辉石等三种物相结构,且后两种物相的分布均由器表及里逐渐减少,这一规律性特征排除了透闪石至透辉石中间态以及透辉石的非透闪石材质是伴生的可能性;透闪石向透辉石转变的条件是高温或高压,这是在地下埋藏环境中无法实现的,因此也排除了非透闪石材质是受沁形成的可能性。以上分析确认血池玉璋经历了开放性环境的火烧过程,同时玉璋均呈残件状态且断面内外层的受热程度相似,表明玉璋在掩埋之前经历了损毁、火烧过程。
玉器作为祭祀用器,在甲骨文和金文中都有记载,主要有奏玉、爯玉、尊玉、燎玉、刚玉、埋玉、沉玉等多种祭祀方式[4]。其中燎玉是指焚烧祭祀用器;刚玉是将祭祀之器打碎[5];埋玉是指掩埋祭祀之器。血池玉璋就是使用了燎玉、刚玉和埋玉并用的祭祀方式。这种祭祀方式也见于四川三星堆遗址,遗址出土玉器被认为是在举行了一次燎祭活动后瘗埋的,其中不少玉器的残断部分位于祭祀坑的不同部位,发掘者认为这些玉器在入坑前进行某种活动时遭到了损坏[6]。尽管火燎能让玉器出现裂缝,从而易于分解毁坏玉器,但是玉器本身具有一定的脆性,碰撞和砸击也能使之碎裂,因此三星堆玉器被毁坏和火烧的先后次序尚无法有效辨别。血池玉璋的祭祀次序是相对明确的,先刚祭、再燎祭、最后埋祭。值得注意的是,血池玉器并不存在燎祭和埋祭并用的祭祀方式。
一般认为,玉璋是祭祀神灵和行聘的礼玉,也作为仪仗用玉,并具有身份地位的标志[7]。玉璋用于祭祀,同样记载于甲骨文,如《屯南》2232 卜辞中有“其,玉其焚?”,璋隶为,即以玉璋祭祀湡水,并问是焚璋以祭还是沉璋以祭[8]。后世的《山海经·南山经》“鹊山”条云:“其祠之礼,毛用一璋玉瘗”。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边璋上有一组图案是插璋祭山。《尔雅·释天》认为“ 祭山曰庪悬”,表明玉璋的祭法还包括悬庪。以上文献显示玉璋的祭法有燎、埋、沉、悬等,祭祀对象包括山和川。目前,玉璋的燎、毁、埋的祭祀行为均得到了考古发掘证实,先秦时期仅三星堆玉璋使用了焚、毁和埋等方式,大多数玉璋仅用于埋祭,如山东沂南罗圈峪、五莲上万家沟北岭[9];陕西神木新华祭祀坑出土了2 件龙山晚期至夏代早期玉璋,器形完整,祭后瘗埋[10];山西侯马西高遗址出土的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玉璋是和其它牺牲一起瘗埋的[11]少数玉璋使用了毁、埋的祭祀方式,如山西侯马秦村盟誓遗址[12]出土的东周玉璋数量达25 件,只有部分保存较好,大多数已残破,可能存在毁坏行为,然后与其它牺牲一起瘗埋。以上分析可见,血池玉璋是为数极少的使用了毁、燎和埋三种祭祀形式,这或许与玉璋具有祭天、祭山川、拜日以及祈年等功能相关[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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