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记忆(外一篇)
2020-04-13况永夫
况永夫
张老师从教育战线退休20年有余,可身子板硬朗着呢。
一日,张老师邀请老同事前来相城家中叙旧。席间,陈老师颤微微地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块冰糖。尔后郑重其事地递给张老师的孙女一块,说:“吃吧,孩子,甜着呢!”张老师的孙女略显迟疑,心想:大白兔奶糖,我都吃腻歪了,啥年代了,我一个高校才女,还吃它。张老师的一个眼神,孙女心领神会,赶忙接住糖块,第一时间放进嘴里,并向陈老师表示谢意。
张老师的孙女,对此多有不解,情有可原,毕竟隔了两代人。可在两位老教师的眼里,生活的不易、磨难、艰辛,挺过来了,熬过来了,能有一块冰糖含在嘴里,生活就如同蜜一样香甜啊。
我懂!
近期,响应号召,宅在家里,抗击疫情,多有惶恐,多有不安。一日醒来,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触碰手机,把心静下来,按照时间节点保质保量完成线上办公,余下的时间读读刚刚淘来的中篇小说——《人生》。
好熟悉的一个情节啊!高玉智从新疆部队转业到地方任劳动局局长,开着草绿色吉普车回高家村,高家村一时熙熙攘攘、大呼小叫、热闹非凡,众人纷纷到高玉德的破墙烂院里围观“大干部”。主人公高加林从叔叔的提包里拿出好多糖,给人群里的娃娃们散发,内心的兴奋使他容光焕发,虽然他尽量想保持一种含蓄的态度,可动作明显比平时零碎了。
糖块,在花花绿绿的糖果纸包裹之下,足足让穷苦的高家村孩童尝到了生活的丝丝甘甜。
此刻,一任记忆纷飞。
那年,我约莫五岁。大哥从部队回家探亲,带来了不少高粱饴糖果。我戴着大大的军帽,把军书包挎在胸前,前后左右都是小伙伴,他们眼巴巴地瞅着我书包里的糖果,小伙伴们围着我,我把包里的糖果一一分给他们。那时的我,可神气了。
拿到糖果,小伙伴是舍不得吃的,一块糖果紧紧攥在手里,唯恐被人夺走了,手心里沁满了汗水,可还是紧紧攥着。最后还是拗不过肚里的馋虫啊,小心翼翼地剥开糖果皮,里面的一层薄若蝉翼的东西入口即化,美味啊!有的小伙伴不舍得一口吃掉,一手拿着糖,然后用舌头舔来舔去。糖果皮是不会丢掉的,那时的小伙伴都收藏糖果皮,夹在书里或本子里,时不时拿出来自我观赏或向家人炫耀一番。
后来,门邻香玲姐家的孩子“吃喜面”,母亲带我前往。我高兴异常,大席上面有大肉,解馋啊!
农村人憨厚,讲究,香玲姐家早早按照招待娘家人的习俗,准备了一大缸热气腾腾的红糖水,红糖放的忒多,我和同去的玩伴喝了一碗又一碗,都不过瘾,真甜啊!大人们急忙把我们几个拉到一边说: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再喝的话就吃不下去菜了。果如大人们所言,没多久,我们打着饱嗝望着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可就是吃不下去。
可那一碗碗甜到心底的红糖水,从那一刻,就嵌在了我的记忆里,每次回味,心里依旧沁出那甜甜的味道!
2003年年初,市教育局张敬邻主任带领讲习所学员一行在扬州市翠岗中学观摩全国性的语文课堂教学大赛,返程的那天下午,路过瘦西湖,脚步匆匆,五亭桥、钓鱼台、二十四桥……还有那700亩水域,几乎没有什么印记了,唯独扬州的牛皮糖,其弹性、韧性、柔软性,让我又忆及儿时吃到的高粱饴糖果。
在扬州,我几乎把所有口味的牛皮糖买个遍,那年我的女儿还小,我想:在孩子童年的脑海里,也能留下甜甜的记忆……
今年年关,疫情尚未肆虐到淮北大地,我和女儿一道前往大润发购物,像往年一样,我又挑了好几袋糖果,有徐福记果仁酥心糖,有阿尔卑斯牛奶硬糖,还有台尚牌果味软糖……孩子显得极不耐烦,说:“爸,现在谁还吃糖,我都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其实孩子又能体味几分呢?
人间有味,吾自清欢
当手机切换到自拍模式,华发,悄然长出,感伤莫名袭上心头。都说岁月不老,还是让鲜明如初的过往来提振一下精气神吧!
弹子盘车,那是我的第一辆车。
少年时代,用斧头砍几个干木棒,稍微粗长的两根木棒当脊、细短一点的四根木棒当梁,摆成等腰梯形形状,当然最核心的部件是弹子盘。从父亲的工具箱里找来铁钉和锤子,把六根木棒固定起来,再将弹子盘装上,一部手推车就成型了。我甭提多高兴了,在上面捆上一个大麻袋,推着它,越过陈路口,跨过尚河桥,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马桥区政府大院旁边的玉米地。那时老家喂的牲口多,附近的草都被割光了,趕上下雨,唯有上山。可有了弹子盘车以后,就可以跑到更远的地方割草了。同去的伙伴你追我赶,遇上一片庄稼人没有来得及除掉的狗尾巴草,我们如同撒欢的牛犊,顾不上汗水,顾不上疲惫,唯一顾及的就是车上的麻袋鼓不鼓。渴了,住家户的压水井“咕咚咕咚”浇个透心凉,那个爽劲,胜过现在所有的冰镇饮料。太阳落山了,我们又一阵狂奔回家,趁着月色用铡刀把劳动果实截成一段段,来犒劳家里的那两头耕牛。晚上一大碗手擀面条,一把臭豆子,再偷偷地来一疙瘩猪油,搅拌搅拌,可口、美味。
这辆弹子盘车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我是农家娃,自然四体勤、五谷丰。后来我师范毕业,当了“孩子王”后,拥有了第二辆车。
那是1994年年底,我省吃俭用,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在相山淮海商场买了一辆“三枪”牌变速车,产地是上海。
上班期间,骑着它往返于老家和单位,心里非常舒坦!品牌车,上档次,颜色抢眼,回头率超高,我的心理高度也节节攀升。龙河东岸的羊肠小道,逆风,变速;爬坡,换档;省时,省力。进修期间,骑着它往返淮北教育学院和单位,路途遥远,坑坑洼洼,塌陷地段满是泥沼,这辆变速车,在风雨中穿梭,泥泞中行进,驮着我无悔无怨。每次进修回来,无论多疲惫,我都用水把它冲洗得干净如新。1997年七月,我以优异的成绩从淮北教育学院毕业,成为了一名学历达标的初中教师,我感谢它!
初为人师,“三枪”牌变速车陪我;渐趋成熟,“三枪”牌变速车伴我,整整五年,行程数千公里。
1998年九月,我调入烈山昕昕中学,继续传道授业解惑,那一年,我拥有了第三辆车。那是一辆金城铃木牌摩托车,五千多元。
有了它,回老家过年,驮着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就是从那一年起,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钢铁侠”,我到淮北师范大学参加本科自学考试培训,正值酷暑,时间跨度近四十天,摩托车给我带来了便捷。培训期间,没有落下一节课,我自知学浅才疏,培训教授的每一个字眼都尽可能手录在笔记本上。我就像一头饥饿的黄牛,贪婪地吞噬青草,然后找一个墙角,晒着暖阳,安静地反刍。1999年冬天,我到安徽师范大学参加论文答辩,获得优良等次,2000年10月本科毕业。
感谢“金城铃木牌”摩托车,感谢有它,让我的人生又多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荣光。
2011年国庆节,我又拥有了第四辆车。这是一辆雪佛兰轿车,七万元左右。
有了它,从鞭打芦花处到闵祠村,从大洞山到水月禅寺,从淮望角到栖岩山,从黄河古道到淮海战役陈官庄纪念馆,从天静宫到庄子祠,从宿州学院到中国矿业大学……移步换景,一路走来。从姹紫嫣红到枝繁叶茂,从“满城尽带黄金甲”到“万里雪飘、千里冰封”……四季游历,一路走来。特别是孩子上了高中之后,它很友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数万公里,清晨六点出发,晚上十点半返回,又是一路走来。当我工作的地点愈来愈远,路况也大不如从前,有时遇到大车“霸道”,可它仍然像一位仁慈的老人,细雨和风。
四辆车,四段过往。
东坡有词: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人间有味,吾自清欢。
甚好!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