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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月亮(外二篇)

2020-04-13宋红红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大锅窑洞桃花源

宋红红

一轮瘦小的月亮挂在窗棂间,月光照进来,好亮,却也好寂寞。冬天的月亮就是这样清冷。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还忐忑不安,但那时却是幸福满满。

记忆中小时候看冬天的月亮时,就是害怕。因为那时最怕冬天睡觉前要上厕所,天越冷,月亮就显得格外的亮,星星也一闪一闪的,把天空点缀得深邃又高远。有时还有一两颗流星扫过天际,更会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月亮照得对面的山越发的黑幽,枣树枝丫也黑黝黝的,像个老人的手臂。偶尔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那就惨了,吓得自己保准得大声叫:爸妈,快给我送点手纸。事实上我是拿着的,只是害怕了而已。这时最盼望能听见夜晚到别家逛回家的邻居,声音悉悉索索,由远及近,一束手电筒光照着回家的路。这时自己就会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站起来跑回家,坐在炕上心还砰砰直跳呢!

冬天晚上亮灯的窑洞却温馨极了,灯光透过窗户纸照出来,暖暖的,朦朦胧胧的,好像能给月亮带出故事似的。窗户隔音不好,窑洞里有小孩打闹的,有大人们高谈阔论的,更多的时候是有一声无一声的一家人日常的生活琐事罢了!

如果能下一场大雪,那月亮就更冷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知是月亮的光芒还是雪的光泽,到处一片光亮,毫无遮拦。那时的月亮就如同今天的一样,孤孤单单的,在浩瀚无垠的天地间独自坚守。

如果有一个人去世,墙头那一卷生前的贴身衣物,墙角那一簇代表年龄的白色岁岁纸,在月光的沐浴下,异常的安静,安静得几乎要立即化为一堆尘土,早早归于万物间。灵柩也伴着月光,越发安静,庄重,世间万物皆可弃,唯有月亮最虔诚。如果守灵,灵前那两盏小灯,天空的月亮和守灵人就是逝者最后的温暖。白的孝服、白色的纸、白的月光。记得一个邻居壮年去世,我每天早上上学都要经过那里,有月光,就看见那簇窄小的岁岁纸特别孤单,特别安静,特别委屈,和他留下的那个孩子一样。

冬天的月亮最热闹的时候就怕是腊月快过年那会吧!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月亮柔柔地照着院子下方那个大瓷盆里的几斤五花肉、坐墩肉,还有煮好的羊下水,虽然冻得瓷杠杠的,但女人还是担心被猫啊狗的叼走,每晚都要在月光下检查一遍才放心。孩子们放假了,兴奋得迟迟不肯入睡。有时遇上做年饭,窑洞的门时不时地开,门帘也搭起来,这时一股透着米香、枣香或者肉香的热气就哄的一下冒出来,升腾到天空中。这保准是最后一锅米馍馍蒸熟了,或者说蒸的“八碗”。正好赶上明早去娘家,带上一份给爸妈尝尝。那时天空的月亮虽细细的,但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老人笑眯眯的眼睛。

自从住进楼房后,就很少看到月亮了,我想,每天晚上家家户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月亮应该更孤独了吧!但城市里那些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为爱而坚守的人却不一样,他们和月亮一起,见证着今天、明天和未来……也许她今天又加班晚了,也许他最后一份夜宵要送迟了;有时有起得很早的清洁工,有时有独坐街头失恋的爱人。他们只顾着急匆匆赶路和伤心,都来不及抬头看一眼那弯窄窄的月亮。没有交流,只有陪伴。唯一的一次交流,也许就是那个流浪汉,他自言自语,对着月亮又是说又是笑……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没有抬头看一眼月亮,也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再没有月光照在身上了,但月亮从来都在照古今,不会因为人为而改变。它冷眼旁观着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此时的月亮照着你我,又一个新年要来了。只愿世间能多一点温暖,让月亮多一份热闹,从此不再孤独!

桃花源

朋友说带我去一处好地方。大城市哪里没去过,什么好地方?正纳闷着,仅仅几分钟的车程,我们就远离了繁华闹市,出了柏油路,下了一个坡,拐进一条小路。是一个村庄。因为离城近,人们大都搬走了,只零星看见几户人家门前养着猪羊,村庄一片安宁。

下车后,只见一座拱形小桥通往村庄,小桥上简单的木制栏杆,生生多出几分韵味来。桥下潺潺的流水,叮咚作响,正值盛夏,流水清澈无比,水下沙子清晰可见,水草翠绿摇曳,让人心中顿觉凉爽无比。河岸边几株垂柳斜斜地歪着,枝叶几乎要垂到河水里,像是几位梳妆打扮的姑娘,又像是为河中的鱼儿遮风挡雨的大哥哥。正望着河水发呆时,朋友说别看了,村里还有更美的风景呢!紧随其后,我们走进一片平整的田地,满目绿意,玉米、瓜果长得绿油油的。田地的尽头,是村庄的窑洞,說是窑洞也不是,只是依山而建的八卡房子,里面是窑洞造型。几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不高的山上,山也称不上山,地势较高的坡而已。看见一个女人,急忙问,这里哪里有一排十几孔窑洞,女人称,你们问得恐怕就是上面那一排,人都搬走了,你们找人吗?我们沿着一条石子路向上走着,门口有几棵大树,围墙坍塌,只剩隐隐约约可见的模样,院子里半人高的草。站在大门口朝远处看,下面的田地一个方格一个方格,流水小桥尽收眼底,真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再朝远处看,闹市里的高楼大厦,隐隐约约只能看见露个头顶。

朋友说,故乡回不去了,日后就租这一院窑洞,养花种菜度过余生。把这些大树砍了再整理一下院落就可以住人了。我心里想,留着吧,有树,有老树的村庄才是活的村庄。斗转星移,不管主人如何更迭,这些老树都是最忠实的留守者,留着吧!

朋友还说,在山顶上种上满山的桃树,春天邀三五好友,赏桃花,喝桃花酒,风一吹看纷纷扬扬的桃花雨。还能再钓几条鱼,生活多好啊!

我说,这是桃花源啊!四面环山的村庄俨然是现实中的桃花源啊。后来因为种种变故,朋友的桃花源梦想破灭了,我感觉很可惜。

算了吧,不如心中建一座桃花源。小时候,梦想着走出大山,能在灯火辉煌的大城市奋斗,过着邻居大妈眼中的白领生活。其实大多数的我们是平凡的,过着挤着公交、交着房贷、吃着外卖的生活,正如电视剧《蜗居》中,海萍说,以为在上海生活,我们就可以看到大型博物馆,观看音乐会……其实生活在大城市的她们无钱去高档商场消费,无暇去文化馆消遣,那些地标性的辉煌建筑,也只能远远地瞟几眼。慢慢长大的我们何尝不是?怀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想念村庄那袅袅炊烟,那蜿蜒小路,还有一声一声唤着自己乳名的父母,心中的桃花源!

于是怀揣着心中这一方桃花源,感叹还好心中有桃花源,才能为艰辛而平凡的生活注入力量,不至于走着走着就散了、淡了、累了……

蒸出的日月

走进陕北的窑洞,家家都有一口或大或小的铁锅。精致的方方灶台上镶嵌着一口黑黝黝的铁锅,锅上盖着擦得锃亮的锅盖,灶台一头连着炕。这是陕北每户温情人家最平凡的布置。

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陕北人在这口大锅里,蒸煮着全家人的口粮,蒸煮着全家人的日月。陕北人爱吃蒸食,陕北女人最擅长的也是蒸食。

不管是蒸糕、蒸黄米馍馍,还是从巧妇手里团转出的白花花的馒头。大家一切都喜欢用蒸,不管是红白喜事上的蒸八碗,还是年关腊月里的蒸枣山山、蒸蛇盘兔兔。就是每个平凡的早晨,普通老百姓最爱吃的也是蒸擦擦,或是蒸黑楞楞,用土豆和面粉的完美结合,来喂养陕北人的胃。小时候,最期待的是揭开锅,在逐渐散开的蒸汽下,可以看见“开了花”的白馒头、洋芋擦擦,最惊喜的是旁边的白瓷碗里放着半碗冒着油花的猪肉片。猪肉是蒸前切成片,撒上葱花、盐、花椒面,浇上少许酱油一块蒸,这样的早饭就是最完美的。肉香伴着软糯的洋芋,吃起来就是踏实。

蒸伴随着陕北人的春夏秋冬,伴随在陕北人的日日月月当中。

第一场春雨后,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绿意,但窑洞的大锅里却有了由地软、豆芽、土豆泥做成馅的地软包子,人们把第一缕春光精心蒸熟,唤醒了沉睡一冬的身体。清明节,一群群栩栩如生的面燕燕在大锅里活蹦乱跳,这一定是春风的呼唤。面燕燕通过大锅的“孵化”,成为春天的使者,为陕北人带来了希望。

当院子里大槐树上的槐花,颤悠悠晃人眼的时候,大锅里飘出的必定是蒸槐花的香气,远远地飘在村庄的上空,与槐花的香气萦绕缠结,惹得放学回家的孩儿远远就开始吞口水了。当院子里大枣树上喜鹊叽叽喳喳欢叫的时候,大锅里一定忙活着黄萝卜肉馅的大包子,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夏天,菜园里的西红柿像一个个小红灯笼,成熟了一时吃不完。人们就把西红柿蒸熟,剥皮、捣碎,装在玻璃瓶里,密封放在大锅里蒸,把夏天储存起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回味。秋天,当山坡上的红枣、梨子一嘟噜一嘟噜挤满枝头的时候,老人和小儿也嘴馋了,可生吃又害怕消化不了。不当紧,在蒸馒头的时候抓一把通红红枣,丢一两颗梨果,老人和小儿就可以坐在炕头剥去熟红枣的外衣,把绵绵软软的果肉填进嘴里,再把甜得冒蜜的梨子送给味蕾。

蒸,最当紧的是火候。人们把需要蒸的食材细心准备好,放进锅后,一定要紧火烧,锅底的硬柴烧得噼里啪啦响,旺旺的火舌舔着锅底,映亮了女人的脸。当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开始翻腾时,蒸汽便迫不及待地钻出了锅盖向上升騰,不一会功夫,每家每户的窑洞就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这时,老人已经坐在上上桌,孩子已经拿着碗筷等不及了,“受苦人”也已经洗净尘土,就等女人揭开锅盖,揭开这蒸蒸日上的好日月!

其实,做事和蒸食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每件事情做之前,我们总会细心地准备好前提工作,然后一定是一鼓作气“紧火烧”,最后才用慢火一气一气“蒸熟”,这紧火候的心劲、慢火候的韧劲,只因老人说过的一句老话,“一直用紧火做出的饭容易夹生啊”,况且那慢火候不也是“慢工出细活”的道理吗?

蒸着食,做着事,斗转星移……

锅里蒸着,院落里牙牙学语的小孩走出了大山!

锅里蒸着,炕桌旁盘腿坐上了新媳妇!

锅里蒸着,老人的灵柩在戚戚然中扶上了山!

锅里蒸着,远归的游子就有了回家的方向!

锅里蒸着,大火烧小火烧的薪火就不会断!

锅里蒸着,陕北人做事的劲头就不会减!

锅里蒸着,好日子还会远吗?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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