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降雪
2020-04-13孟甲龙
孟甲龙,1993年生于甘肃兰州,现居兰州。
1
雪,在夜里降落,与洁白相关的事物即将变质,幸好,白昼仍在光的有效期内。
放养近似无止境的凛冬,是我唯一剩余的职责。
雀鸣,不被提及,包括窗台上尚未盛开的草本植物,如此,最隐忍的无疑是白日做梦,具体到——
根须蔓延的北方土地。
请原谅铿锵证词铺满母亲的回退之路,控诉迟到的月光。
冬天,约等于女人与生俱来的纯净,又和故鄉渐行渐远。
我爱凛冽与风的缱绻,甚至对某些疑问情有独钟,黎明一如既往,和夜归人撞出白色风暴——
人间有雪。
爱人挑出宿命的倒刺,校准冷藏在凹凸岁月里的十二时辰。
2
念旧的步履从未缄默,以永恒的名义存在,如迂回在领口的尘世,也是怀揣情诗的映照。我该用什么迎娶,在雪夜探头的女子。
未知的明天和降雪预报对称,半帖奢华或是卡在喉咙的独白。
我像一颗慵懒的星星,在北方找寻掠过人间的倦意,有风在吹,有雪在下,停止喧嚣的鸟群——局中人的犒赏品。
雪把同行者埋入刀鞘,足以使回家的路陷入困境。
鲁特琴虚张声势,弹出十分充沛的乡愁,供出飞鸟和鱼的秘密。
生长在子夜的蔬菜是谁故意留下的希望?和铩羽而归的父亲隔着季节的芒刃,落日卸下火焰,教故乡引以为戒,黑说——
我是他留在白昼的救赎。
我是他测量意外的米尺。
3
用霜花萃取万物的姓氏,锁进年龄的星宿,无限放大轮回的甬道。
我是昼的孩子,食饮着土地的碑文。
——近乎完美的抒情从天而降,童话在额头留下痕迹,将门环上的铜绿泡入酒盅只为招待白雪。
麻雀咳出十二月的浪漫,推开围观的巡视者。
从十字路口窜来的风,试图说服瘦鸦,开诚布公凋敝在故乡的百合的身世。
用一碗雪的重量投注无法陈述的运数与默契。
面对北方,从地图上抽取行经,给停泊在唇齿的火焰降温,为预谋灾难的雪花辩论。
动物行走得很轻,我无心打搅它们。
如果大雪封门,我无心拾起打开银河的钥匙。
4
我在不断尝试,以背井离乡治愈雪花的瑕疵,曝光风尘仆仆的冬至。
时间走漏了冷峻的真相,而月光皎洁,我必须坦白,新鲜岁月的更迭,让身在其中的宽恕,汇成一个冬季的动荡。
故乡很小,炊烟很轻。
我会包容行踪可疑的人,在长椅上睡去,让妥协扩大最初的悲怆。
5
大雁把北方带入云霄,挂在墙上的古钟拒绝一抔膨胀的黄土,锥形建筑从不排斥卡车的噪音。
步履瓦解,在乳状民谣里跳动,我不该如此——
虚构一场暴风的动静。
故乡是确切的,有些人身在其中,有些人试图离别。归途者将文明的碑一一奉还,昼的斜襟,绣着黎明的籍贯。
赎取炊烟,在最后一声啼鸣中撤退,向北方迁徙,抵达一场雪的内部。
——不言而喻,或隐忍的顽症,如落在屋檐的砥砺和变革。
6
故乡逃不出一粒盐锋利的心。
饲养喟叹的斋饭,像虫鸣一般隆重,我用手紧握一炷婀娜的香,一场赴汤蹈火的雪。
仰望的人,胆怯而富裕,除了那些居住在冬夜,从未盛开的粮食。
亲爱的人,狩猎者正在制造无处安放的罪孽。
亲爱的人,我等待伸入烟囱的心灵捕手,来指出风俗背后的诟病。
7
石头上长满了生计与闪电的苗。季节缩短反射弧,同怀疑赞美的酒一起沉默,乌鸦决定逗留几日,替代父亲走后的空旷,弥补残缺。
喂养冰凌、绿藤和约等于白的月份。
弹去衣冠上绝处逢生的霜雪,允许太阳参与季节的谢幕。
绷紧的弦把落叶磨砺成一枚钢印,冬天因有人等待而美丽,我用雪的剪刀为自己裁出一场修行。
——鹰的羽翼载着丝绸和兴衰。
8
难以名状内心的郁结,仿佛立在故乡的钟,只有被告人深知痼疾的来龙去脉,而北方的情怀,不止于此。雪被拦截在屋外,或在纠正属于人间的钤印。
大雪是冬至的佐证,与故乡对立,与北方统一。
我在寻找另一个自己,守住北方的入口,直到昼的尽头。
拼接隐喻的笔迹,收拢心如止水。
摒弃路径上的纸屑,我的北方依旧处于婴儿期,一如萌发的种子脱离了宽窄岁月的指认,给临摹美学的伏笔赋予一个舍生取义的仄音。降落在橱窗的大雪,已凝固。